陈志武的桂林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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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展经济，金融先行。这是桂林市副市长徐锋的开场白。
　　2011年7月18日，我们邀请陈志武先生到桂林，在光大讲坛演讲。听众是桂林数百名企业家和政府官员。徐锋副市长早早来到桂林大瀑布酒店，见到陈志武，寒暄几句便问：陈教授是研究金融的，对经济前景怎么看？
　　陈志武：一直不平静，将来也不会平静，但最近几年不会有大危机。
　　徐锋：通胀压力会持续下去吗？
　　陈志武：会有下降。
　　徐锋：是不是欧洲国家债务危机对通胀压力有抑制作用？如果欧美国家出现更严重的债务问题，比如政府破产，中国会受到什么影响？
　　安徽桐城人徐锋，身材高大。他来到桂林一年多时间，之前在柳州担任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他所提的问题，其实也是中国地方政府官员普遍关心的问题。
　　钱为什么这么多？流动性为什么这么大？―整整一上午的演讲，陈志武都在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如今的货币供应中，相当部分是因社会快速货币化所致，比如资源、土地及未来收入流的“金融化”，该部分不带来通胀，而且使整个社会的创业资本供应量大大增加，有利于培育创业文化、创新文化，功莫大焉。
　　之所以有现在的通胀―他早就说过―跟2008年出台的过急、过快、过度的经济刺激政策关系非常大。
　　但是现在流动性太多，通胀压力大，怎么办？他说，要继续加息，但最好不再调高存款准备金。
　　至于欧美日债务危机前景，他认为，政府负债高并不必然意味崩溃（只要不是太高），“值得担忧，但也不要太担忧”。
　　近代西方国家的负债容量都偏高，希腊更典型。历史上希腊人就拒绝被直接征税，无税收。即使公有银矿的收入亦均分给公民。赋役多由公民特别是富有者半自愿捐赠，用以支付节日、公共工程、战争等开支，因此，政府不可能积累太多盈余财富，需经常借钱。罗马共和国也穷，遵循希腊的自愿进贡模式，没有强制性的征税，但两次布匿战争（公元前264―241年和公元前218―201年）破坏了国家财政，迫使其向社会举债。在这方面，其他欧洲国家与南欧国家传统不一样。但因为希腊是欧元区国家，所以希腊债务问题变成了欧洲问题。
　　美国政府赤字也不可怕，如果美国大举课税，那赤字也不会这样多。约束征税权，本身是好事。债务危机总有办法解决，历史上这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而负债可以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动用更多资源发展自己。国与国之间，能够借到钱就是英雄。
　　然后陈志武说，所以我觉得桂林的财政赤字可以高一点，可以发债，但是桂林千万不要搞工业。
　　陈志武是湖南茶陵人，他说，桂林这座朴实而美丽的城市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乡。
　　中午吃饭时，有人就说，很少见学者公开鼓励政府发债―对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现在可到处都是批评的声音、担忧的声音。
　　徐锋副市长说，陈教授说的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有机会借钱发展，谁不去借？还要多借。但是，政府借债、发债，应该投入到回报快、收益高的项目中去，而不是投入到那些回报周期漫长的项目中去，比如一些地方的高速公路，路修了，也没有几辆车在跑。
　　陈志武：当然，这是一个前提。
　　徐锋：但是关于桂林发展工业这个问题，我想跟陈教授商榷一下。龙永图、郎咸平来桂林时，也讲过这样的观点。我是管工业的，管经济的，大家知道在GDP当中，工业的贡献最大。桂林可以分为“大桂林”、“小桂林”，“大桂林”接近海南省大小，“小桂林”160平方公里。如果从“小桂林”的角度出发，我赞成你的说法。在漓江两岸，我们不搞工业，工业都集中在工业园区，主要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但是“大桂林”有五百多万人，要靠自己吃饭，不能靠转移支付。桂林当然要发展旅游业，但搞旅游也要花钱，比如要修路吧？但是钱从哪里来？农业、三产是没有多少税收的。2009年，桂林市财政收入97个亿，2010年是121个亿，但旅游业只贡献了五六个亿。就“大桂林”概念来说，还是逾越不了工业化阶段。
　　毫无疑问，这是基于现阶段财政制度、干部考核制度的现实考量。陈志武完全能够理解。
　　陈志武：农业当然是有发展极限的。所有的国家，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都是不断下降的。但是我认为，桂林的山水，桂林的宜居环境，可以吸引基金管理公司，把它们的总部放到这里，白天可以享受山水之美，晚上等美国股市开盘时再去交易，只要网络不断，就可以正常工作。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行业。
　　徐锋：我们也想搞现代服务业。爱尔兰有个小镇，基金服务业就非常发达。但在现阶段的桂林，虚拟经济未必搞得起来，这需要全民素质的提升。旅游业是富民工程，但在我看来，这个富也是低层次的富。桂林物价上不去，一碗米粉，多少年来一直是两块五到三块，百姓能挣多少钱？我不认为物价太低是什么好事情。
　　陈志武：养老业应该非常有前景。
　　徐锋：桂林这个地方已经过于休闲了，甚至有些慢吞吞的，我真不希望街上走的都是老人，睡觉时老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当然这是玩笑话。”
　　席间谈到桂林山水好，接待任务重。据说每年有一千多名部长光临桂林，还不包括那些来了却没告知当地政府的。这让当地政府官员非常忙碌。
　　徐锋：陈教授你讲的都是热点问题，对我们非常有用，说句实在话，我要是觉得你讲得不好，早就走了，事情太多了。
　　陈志武：你们可以借重这个资源啊，将这个资源转化成生产力，发展自己。
　　徐锋：当然可以，我们提出发展“总部会所经济”，就是要延揽大企业、大机构在这里设立会所，提升这里的地价。如今桂林的地价太便宜。南宁1000万一亩，柳州800万一亩，桂林大概400万一亩，不但卖不上价，而且受地形特点的限制，规模和体量都不可能太大。
　　吃完午饭，去机场的路上，陈志武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有些感慨地说，看来徐市长还是要发展工业啊。
　　车到机场时，看到这个机场还是旧的，陈志武又说，前几年的基建投资高潮，桂林错过了一个机会啊。
　　我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徐锋在柳州，分管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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