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国者”何美欢完美谢幕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刘 美

　　2010年9月11日，教师节的第二天，清华大学法学院门前一片肃穆。来自法律界、学术界和证券保险界的社会人士与清华法学院的师生一起，深切缅怀何美欢教授――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律师、一位中国股份制改革和资本市场建立的奠基人。
　　在清华学生眼中，她的角色更多是一位慈祥的恩师。从8月21日本学期最后一节课前的猝然发病，到9月3日的辞世，何老师的病情牵动着她每一位学生的心。有人说教师殉职于讲台正如战士牺牲在沙场，可谓死得其所。然而看着何老师追思会上一张张满是泪水的年轻面庞，不禁感慨师恩之隽永，令学子们的裒恸远非只言片语所能宽慰。
　　何美欢，1948年11月生于香港。19Y1年在加州圣心学院获得文学学士，1972年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文学硕士学位，1977年获得多伦多大学法学院法律博士学位。其后作为执业律师多年从事跨国法律业务。1982年回到香港，主持多个与中国改革开放相关的大型工程的法律工作。1988年转向教学研究工作，先后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1986)、香港大学法学院(1988―2002)、清华大学法学院(2002―2010)、多伦多大学法学院(2008―2010)。
　　从这份简单的履历中，可见何美欢人生的三次重大转折：第一次是从文学到法律；第二次是从律师到教师；第三次则是从香港到清华。
　　从文学到法律的转变，是因为就业市场的残酷。作为文学硕士，被雇主认为“学历过高而能力不济”，于是转而攻读法律。这轻描淡写的回忆，背后是一个女性亚裔学生为挤进西方头号热门行业所付出的艰辛。1977年获得博士学位后，何美欢加入当时全球惟一的国际律师事务所――Baker＆McKenzie，并先后取得加拿大安大略省、美国纽约州、英国、香港四个法域的执业律师资格。这…切，都向世人充分证明着她的天赋与优秀。
　　带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何美欢来到高校执教。用她的话说，是为了得到相对悠闲的时间安排，以执行她从1987年开始的“写书计划”。短短十年内，她出版了《交易所的所有权归属与治理：非互助化》、《公众公司及其股权证券》等十多部专著及多篇学术论文，为中国的法制改革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1992年9月，她受聘担任香港联交所关于中国国有企业上市问题的顾问，负责设计国有公司在香港上市(H股)的规范机制。此后多年，何美欢本人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以至于她的很多学生都不清楚这位慈祥的“老太太”在中国资本市场的建立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鉴于本人与香港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关系密切，作为制定H股法律框架的主笔，就H股问题发表言论，就有可能被视为给该事务所‘拉生意’，这个嫌疑我是坚决不能背上的。”何美欢这样解释自己沉默的原因。
　　她所指的是著名的何耀棣律师事务所，这家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她的兄长何耀棣先生，近些年来一直在为中国的慈善与公益事业奔忙。
　　何美欢在香港大学任教多年，著作等身。2002年，她又一次转变了自己人生的方向，这一次她关注的不是学术本身，而是中国的法学教育。她带着一份精心策划的普通法教学方案来到清华大学法学院，开设了独特的《普通法精要》课程。以苏格拉底式的教学方法，引导学生阅读美国的原始判例，从根本上重塑学生的思维能力。
　　“清华大学有两个法学院，何老师以一己之力，在清华法学院内部又建了一个法学院，邪就是《普通法精要》这门课。”清华大学法学院的赵晓力教授这样评价何老师的课程，　“她的作用无人能够替代。”
　　何美欢曾举内幕交易法为例，阐述阅读原始判例的重要性。她说内幕交易的判例始于美国，堪称经典。英国看到美国的判例之后，将之编订起来，形成了漂亮的制定法。在那一刻，英国的产品比美国的好。然而，英国的产品好像被割下来的花，在它最漂亮的那一刻，就死去了，美国的产品则是一棵树，花被割去了，树还可以继续成长。“多年来，我们这些在中国教授外国法的教师，做的都是割花的工作，而何老师做的是栽树的工作。”赵晓力说。
　　何美欢把她的教学理论写进《论当代中国的普通法教育》一书，她在书中提到，随着美国式法律的全球传播，法学全球化已经蜕变为法学美国化，后果是美国的律师得到了利益最丰厚的高端业务。而其他国家的律师则被迫转入低端竞争，这样直接降低了本土法律教育对最优秀学生的吸引力，导致这些国家的法学水平难以提高，从而形成了恶性循环。
　　何美欢来到清华的2002年，正是中国高校法学院大幅扩招，法学教育如火如荼之际。在当时，有多少人能够居安思危地设想未来?
　　或许，这正是何美欢做出最后一次人生转变的原因。她在清华的最近一次公开演讲名为“商法救国”，她说商法是最可以赚钱的学科，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国，为了给中国培养杰出的法律人才。
　　然而在涉世未深的学生们眼中，何老师不仅仅是一位法学教育改革的先驱。他们为她洒下的泪水，更像是对逝去亲人的追思。他们怀念着到她家中嬉闹的场景，怀念着她的慷慨与慈祥。他们还记得，何老师把写书的稿费全部换成书分发给大家，“我的每一个学生手中都要有我写的书!”她孩子气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一位已经毕业的女同学回忆起怀孕后，收到了何老师亲手编织的毛毯。“她说家族中有小孩出世时，她每次都会织一条毛毯当做礼物。”何老师对学生的爱，已经延续到了他们的下一代。
　　从律师、学者到教育家，何美欢的一生充满完美的蜕变，只是太过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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