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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兵与小娜仁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谭正国

  1975年底,我在铁道兵某部当排长。当时,我所在的连队在新疆天山脚下的哈布其哈河边一个叫巴伦台的地方办道碴场。负责整个南疆线(土鲁番至库尔勒)的道碴场生产任务。
  有一天,风枪班的九名战士,在作业面上“清障”时,突然遇到塌方。半边石头山无情地垮塌下来,六名战友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风枪班的战士一个个人高马大,在他们牺牲的前一天,还向粉碎机班下“战书”,相约要跟粉碎机班比赛篮球,这两个班是我们连篮球场上的“老冤家”。那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班长,几天前还向连队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可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整个连队笼罩在悲痛之中。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战友,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第二天,我们给牺牲的战友“送行”,六口黑黑的榆木棺材,整齐地摆在操场中央。全连列队开饭,竹筐里是热气腾腾的馒头,大铝盆盛着洋葱炒肉。要在平时,大伙准会一扫而光。可是,面对牺牲的战友,让我们食欲全无。大胡子连长不得已,挥起双手大吼一声:“立正!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预备――唱”。全连战士在连长的指挥下,一口气把“铁道兵之歌”连唱了三遍。
  
  下午,我们在冰天雪地的天山脚下、哈布其哈河边,给牺牲的六位战友“送行”。全连281名干部战士,静静地立在烈士墓前,列队脱帽,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指挥,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用千百年来最古老的祭奠方式,给战友送行,向战友告别。
  后来,我到团训练队当了参谋。一天下午,结束训练课回到房间,我打开收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洗漱。忽然,发现窗外玻璃上紧贴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正甜甜地冲我笑。我出门一看,是一个身穿小绿袍,腰扎黄腰带的蒙古族小姑娘。
  小姑娘进到我房间,竟直朝我床头走去。一脸好奇地看着那台小小的美多牌收音机。我问她会不会说汉语,她点点头。在天山深处,像她这么大的蒙古族小姑娘,很少有会说汉语的。
  小姑娘名叫娜仁其其格,他们家刚从乌拉斯台草原“转场”过来。哈河边对面的那顶新支起的蒙古包就是她的家。小娜仁告诉我,他们家就她一个姑娘,下面三个全是“巴郎子”(蒙语:男孩)。她刚满十岁,本来一直在上学,都读三年级了。可她下面还有三个小巴郎,家里太穷,阿爸已经不让她读书了。
  大概过了五六天,训练队放电影,小娜仁又来了。还带来了她的三个小弟弟。一进屋,小娜仁就嚷嚷着要我放收音机。弟弟们都去听收音机了,小娜仁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包,对我说:这是她托同学找到的一套小学四年级课本。她阿爸说了,只要她每天做完家务,就可以在家里自己读书了。
  我知道,小娜仁是想要我辅导她学习。我答应了,小娜仁高兴得在我房间里转起圈来,乌亮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第二年开春,上级送我到内地的一所军事院校带职学习两年。开始,我没告诉小娜仁要走的事,一直等把手续办好了,并和我的一位战友说好,让他“接管”小娜仁的学习。我正准备去找小娜仁告别的时候,小姑娘自己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一进屋就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她告诉我,他们家要转场回乌拉斯台去了,她是特意来向我辞行的。我打开那个小纸包,是一条乌亮的牦牛尾巴。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年过半百,多少世事都已在脑海中如云烟般散去。但是,只要回想起自己在新疆的铁道兵经历,以及那些为了修筑南疆铁路牺牲的战友,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谭正国 1954年生,1972年底从湖南安化县入伍到铁道兵某部,1982年转业到长沙市某企业,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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