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就是放不下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吴晓明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韩子渊刚打了两圈麻将。他最讨厌的就是打麻将的时候有人来电话。他没有接,他知道,这个时候来电话的肯定是姚静,他不想接。以前他是不敢这样做的,他怕姚静生气。可是最近他也把姚静的脾气摸透了,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等麻将结束了,他再说上一大堆自己的不是,非常诚恳地表示自己的歉意和身不由己,姚静的那点小脾气也就过去了。再说了,只要他接了姚静的电话,那天晚上他是必输无疑,后来他就索性不接了。姚静打上几次,自觉无趣也就罢休了。男人嘛,爱情就如麻将一样毕竟是业余的,不像女人一旦爱上就是专业的了。
  
  这半年多,他的电话几乎就是姚静的专线,不管怎么样,心里总有几分温暖和自豪。有人这样牵挂着毕竟是件好事,何况这个年龄这个社会这样纯粹的感情对自己来说真的是奢侈品了。再说了,如今在官场上混的男人哪个没有个情人,没有个相好的,女人在某种时候似乎也是男人实力的象征了。
  前几天他听一个哥们说,男人最怕的有三种女人:一种是长得丑的;一种是太聪明的;一种是太有文化的。韩子渊感觉姚静就是集这三种特点于一身,聚三种特色于一体的女人,真是最让男人怕的女人了。其实交往时间长了,韩子渊对姚静的智慧和浪漫气息感受得多了,倒是把长相放在其次了。何况男人到了四十岁以后欣赏女人,不再仅仅是看脸蛋了。女人对男人来说就如酒一样,年轻的时候喝酒不管酒的牌子,似乎觉得包装好的酒就是好酒。如今到了不惑之年,就很在乎酒的品牌了。对女人也一样,他更注重女人的内涵,更注重女人的品质,更注重内在的韵味了。所以有些女人就如陈年老酒,虽然包装不怎么样,可是品上一口还是余香满口令人回味无穷的,韩子渊感觉姚静就是那样的女人,让他迷恋的就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温情与浪漫。
  她的聪慧韩子渊是领教过的,所以韩子渊的心里就把她叫妖精,时间长了就这样叫,还真的忽视了她的名字了。
  前天晚上,刚上桌子,姚静的短信来了:夕阳如此辉煌,你在何处浪漫,妖精思念泛滥,快快自投罗网。韩子渊在姚静的面前总是感觉词汇使用起来捉襟见肘,撒谎的时候更是如履薄冰。他就简简单单回了几个字:我在清雅阁喝啤酒,没有玩牌。你安心看书,我很想你。他知道姚静是最喜欢读书了。刚打了一圈,姚静就把电话打来了,她把号码隐藏了。韩子渊是有些犹豫不大想接,可是他又怕局里有什么事情,还是接起来了。接通之后,对方不说话,韩子渊喂了几声,他忽然感觉是姚静的气息,姚静冷冷说了几个字:韩子渊,我想骂你是猪,我怕猪生气。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韩子渊好长时间没有愣过神来。后来他才忽然明白,他是犯了欲盖弥彰的错误。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在短信里说没有玩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昨天,姚静不接他的电话,他发了好多短信,姚静也不理,可是他知道姚静心里是想他的。一直到黄昏时分,姚静给他回了条短信:我可以容忍你抛弃我,我绝不容忍你欺骗我。最后他抱着电话在街头寒风中说了好多温度适宜的话,姚静才笑出声来。尽管天很冷,韩子渊在姚静的笑声里也感觉阳光的温暖了。
  其实在赌场上男人们最忌讳的是接女人的电话。所以只要他不接,姚静就知道他在麻将场上。姚静是最不喜欢他打麻将了。可是到了年底,所有的工作都告一个段落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年关打打麻将不仅仅是为了刺激和娱乐,似乎就是年度工作总结的一部分了。他确实意识到自己玩得有些频繁了,可是,家里他又不想呆,一看张雅琴的那张脸,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郁闷。结婚十几年了,怎么就越来越找不到那份家的温暖了,也记不清有多久了,他就没有见张雅琴笑过。他才感觉到一个心里没有爱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女人,一个脸上没有笑容的女人才是最丑陋的女人。所以他喜欢看到姚静笑,尽管姚静相貌平平,可是他感觉姚静笑的时候那笑容似乎就是从心里一点一点渗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姚静是最好看的。
  最近他跟张雅琴一直在冷战,也想不起多久没有说过话了,时间长了似乎已习惯了。孩子在家还可以,似乎感觉孩子就是那个家的太阳,让那个家有些许温暖。可是最近孩子参加假期学习辅导班,所以韩子渊下班之后更不想回家了。有时感觉男人的寂寞就那么具体,日子里大段的空白无法填补,所以生命中有些时间还得这样浪费。
  电话依旧在执著地响,他的来电铃声是《春江花月夜》,优美的曲子更是增添了他们的斗志,麻将牌在他们的手头欢快地舞蹈,在烟雾缥缈中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时,于刚就嚷道:“韩局,你他妈的关了手机吧,你别玩高雅了,我操。”
  于刚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有钱的,是个所谓的老板,正是靠党的政策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说话常常带着国骂,他们也习惯了。韩子渊就说:“你懂个什么啊,这是轻音乐,多好听。”韩子渊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于刚给自己点了一炮,所以于刚的气就冲着他的手机铃声来了。于刚就说:“什么轻音乐重音乐的,你就别让它响了吧,我听着心里发麻。”
  韩子渊知道,他的手机轻易是不能关的。他是去年从刑警队的队长提拔成公安局的副局长的,并且是负责治安的,他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处于待机状态。另外就是姚静要给他打电话,给她发短信,所以就更不能关了。在几个副县级中,他是年龄最小的,所以他觉得自己的政治前途才刚刚开始,他很在乎自己的事业。他认为事业对男人就像是爱情对女人一样的重要。如果说爱情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那么权力就是男人最好的滋补品,也是男人的底气。如今生命中又多了一个姚静,他才真正活出理直气壮的感觉。尤其是姚静调皮地坐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抚摸着姚静圆润的身体,感觉姚静的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春的气息。他曾不止一次感叹,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活啊!自己四十岁以前活的什么人啊,似乎自己生活的过程就是和张雅琴斗智斗勇的过程,婚姻也就是一个长期厌倦的过程了。
  其实张雅琴只有勇没有什么智慧可言。可是她说话的刻薄和做事的决绝让韩子渊伤透了心。看着那张脸,时间长了也就像是看一张过期的报纸一样了,再也读不出什么新鲜的内容了,更别说是读出心潮澎湃了。可是现在事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局长对他又很赏识,所以工作上不能出任何疏漏,家庭也需要稳定,男人只有家庭稳定了一切才可以稳定。尽管他也有过离婚的想法,可是他还是明白在最关键的这几年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何况,他的婚姻也还没有到非离婚不足以平心头之怨恨的程度,是属于可忍的。
  就在电话铃声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韩子渊拿起手机看到的不是姚静的号码,而是珠海的长途。他知道又是父亲的电话,心里说不出的堵。他按了接听键以后,还没有等父亲说话,他就气势汹汹地说:“你又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听到父亲的语言,而是听到了父亲的哭泣。最近他一听父亲哭泣,他就说不出的郁闷,可是他也知道父亲心里的苦。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等年过完了再说行不行?你有没有脑子,你觉得你们之间可能吗?如果你再这样,你就回来,我操持让你们结婚。”说到这里,他听到父亲声俱泪下地说:“娃子,你不要骂了,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我受不了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这也许就是我的孽债吧。如果再这样逼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尽管这里条件好得跟天堂一样,可是我感觉就在地狱里煎熬。让我回去吧,我死也要死在那里。”
  韩子渊一听孽债这两个字,气不打一处来,最近他还动不动就拿死要挟。他说:“你有什么放不下,她是你的什么人,比你的儿女都重要吗?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债?你是不是太可笑了。我的母亲伺候了你三十多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见过你掉过几次泪。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为一个陌生人天天流泪,你好好想一想。别人的父母都是为儿女减轻负担,你倒好,天天给我们找麻烦,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活得太舒服了?你说,什么受不了?你也不要拿死要挟我,都是儿子,死到珠海我就去珠海发送你,死到这里我就这里发送你。”等他一顿抢白之后,那边只是哭泣声了。韩子渊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其他人都等着他出牌,他打出了一张九条,一气之下就关了机。打牌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

  其实今天父亲已经来了三次电话了,每次都是老生常谈。他真想不通,父亲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一天接的几个电话都让他心烦。
  韩子渊家里兄妹三人,母亲六年前就去世了。他是老大,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的弟弟韩子林在珠海已经混得人模人样了,并且找了个珠海的姑娘成了家。妹妹自小就在家里务农,就供他们弟兄俩念书。等他们都工作了的时候,妹妹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所以顺理成章就嫁了个农民,日子过得很一般。可是谁料到妹妹生小孩的时候却生了个兔唇,这个小孩的出生,带给他们的痛苦远远大于快乐。妹妹流干了眼泪,花光了钱,总感觉好像自己有什么错,一直活在阴影之中。去年带着孩子又到北京整了一次形,孩子外表上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可是说话还是不大清楚。所以孩子的这个缺陷一直在长在母亲的心上。妹妹过得特别苦,最苦的是她的心。也许从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她是个苦难的母亲。所以她比同龄人看上去沧桑多了。母亲走的时候,拉着他们哥俩的手说,以后一定要多照顾妹妹。
  其实,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韩子渊真的心里一直都牵挂着妹妹。好在韩子渊的工资从来不给张雅琴交,所以逢年过节他就给妹妹给些钱,或者有时到老家办案他就给买些肉和蔬菜之类的东西,可是他很少能看到妹妹的笑脸。有时,他也感觉妹妹活得太苦了。尤其有了姚静之后,他才知道姚静和妹妹一样大,可是姚静活得青春活得洒脱活得纯粹,而自己的妹妹呢,又懂得什么是爱情。想到这些,韩子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午刚开完年度总结会,他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妹妹是轻易不给他打电话的。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妹妹的哭泣声,哭了好久,妹妹才说:“哥,他外面有人了。”韩子渊一下懵了,在他的眼里妹夫可是个老老实实的农民,怎么可能呢。平时妹夫在家种地,到了农闲时节就到县城里打工。他沉默了半天说:“你别胡思乱想,他不会的,他能有什么人呢?”妹妹哭得越发伤心了,说:“你不知道,他好几天都不回家了,他干活的那家工地上都收工了。昨天我去找他,他在工地附近的一个理发店里正和一个女人说笑。在家里他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他没有跟我一起回来。我到邮局把他手机的话费单子打出来,几乎所有的电话都是打给同一个号码的,我拨过去,果然是个女人接起来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就挂了电话。昨晚他回来我问他,他承认了。他说,他就是喜欢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有家,他感觉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他就是轻松,他就是喜欢看那个女人的笑脸。他说,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他就是心里有点放不下。他说他和那个女人喝了几次茶,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是我不相信。他还说,他一到家就觉得憋气,他从来看不到我的笑脸。你说我怎么笑得出来。昨晚我想了一夜,实在不行就离了吧。”
  说到这里妹妹已经泣不成声了。韩子渊的心痛得一塌糊涂了,他也感觉心里酸酸的,到底都怎么了?他本来打算把父亲的事情给妹妹提一下,可是听到妹妹的哭诉,什么都不想说了。他说:“你别哭了,明天我去看你,让那个王八蛋等着我,我收拾他。”妹妹说:“哥,你也别生气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我认了。”说完妹妹就挂了电话。韩子渊的头脑里一直乱成一团。尤其是父亲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让他感觉不仅仅是愤怒,他甚至想把父亲接到城里是不是一种错了。如果让他一个人呆在老家,种上二亩地,像农村的老人一样多吃些苦,他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吗?
  一年前,妹妹的孩子考上了高中。为了能减轻妹妹的负担,韩子渊就把孩子转到自己所在的城市。离公安局不远就是一所省级示范性高中,想让孩子考所好点的大学。本来打算就让孩子住在自己家里,可是看着张雅琴的那张脸,他开不了口,他怕以后落下许多挨骂的话柄。再说了,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也寂寞,韩子渊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楼房,把父亲和孩子都接过来了。这样,他就把父亲和孩子都照顾上了。等一切安排好了他才告诉张雅琴,张雅琴一声没吭,其实沉默里全是愤怒。
  可是让韩子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年近七十岁的老父亲在那里住了一年居然出了问题,而且是感情问题。前一段时间,韩子渊去看父亲,正好把父亲碰到楼下,父亲和一个老太太两人都提着菜边走边说,看上去父亲的心情很好。韩子渊当时没有多想。可是过了几天他去给父亲交电话费的时候,他发现电话费比他的还高。他回去问父亲,父亲支支吾吾说是给珠海打了长途。其实韩子渊的心里很清楚,珠海的长话都是弟弟打来的,他看出父亲是撒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父亲忽然给他打电话,说有重要事让他下班过去。下了班韩子渊就匆匆忙忙去了。一进门他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掉眼泪,他当时紧张坏了,以为是妹妹的孩子在学校里出了什么问题。他问父亲到底怎么了,父亲只是流泪,最后说,自己想回老家,不想在城里呆了,他太寂寞了。韩子渊就说:“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你走了孩子的饭谁做?你寂寞的时候不会找老人去下棋吗?不会学着打打拳吗?你一年都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就忽然寂寞了呢?”其实他知道,父亲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几乎就没有什么爱好。
  后来孩子才偷偷告诉他说:“舅舅,你真的不知道吗?爷爷跟一个老太太谈恋爱,每天都给那个老太太打好多电话,中午刚吃完饭就不见人了。最近他好像和那个老太太闹别扭了,老太太不接他的电话,他经常偷偷掉眼泪呢。爷爷比我们高中生谈恋爱还谈得热乎呢。”听完孩子的话,韩子渊差点没有晕过去,他说什么都没有想到淡泊了一辈子粗糙了一辈子的父亲到古稀之年却遭遇了一场真正的黄昏恋啊。他觉得他必须和父亲认真谈谈了。
  他还没有想好和父亲如何谈,父亲主动找到家里来了。那天正好张雅琴不在家,韩子渊正在网上和姚静说着一些温情的话,韩子渊感觉心里火烧火燎的,满脑子都是姚静的身影。父亲却主动来了,韩子渊就匆匆忙忙下了线。他就等着父亲开口,他决定不问。父亲是欲语泪先流,他说:“孩子,你妈妈不在六年了,你不知道这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孤单,最近我感觉我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韩子渊说:“你今年多少岁?你想干什么?”父亲说:“我知道依我的岁数来说,我不该有任何想法,什么也干不了。可是我到底还能活多久谁也说不上。今天我就给你直说了,我们楼下的那个老太太,就是你上次碰见的那个,他比我小十岁,她也是我们老家的人,我想……”
  还没等父亲说完,韩子渊就火了,他说:“你们是不是谈好了?今天跟我摊牌就等着领结婚证呢?她家有什么人?”父亲就说:“他有两个儿子都是农民,她也是给一个孙子做饭。他的儿子说了,如果我们没有意见,他们就答应。不过条件就是嫁过来之后他们再不管他们的母亲以后的生活。”韩子渊就问:“你死了以后这个老太婆怎么办?”父亲说:“今天我就和你商量,如果我死在她的前面,你们就把她养老送终,毕竟嫁过来之后就是你们的后妈了。你的收入也不少,每月给她二百元的生活费就够了。如果她死在我的前面,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韩子渊一听,心里的愤怒波涛汹涌。他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死了之后,我们谁养活她?我们有这个义务吗?我们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韩子林在珠海,那只能是我养了,我是不是没有奶奶你要给我请奶奶呢?我的妈妈活着的时候,我还没有一月给过二百元钱的生活费呢。你去和他的儿子商量,如果你死了之后,她回到他儿子那里去,我就答应,否则就不考虑。再说了,那个老太婆我看她没有什么啊,你怎么就如此上心?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是不是谈情说爱的年龄?”父亲就一个劲流泪,韩子渊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父子俩互相对峙。

  快到中午的时候,父亲要走了,临出门的时候,韩子渊说:“去跟她家的人商量,转达我的意见。如果几年之后你走了,她就回到她儿子那里去,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否则绝对不行。”说完父亲就出门了。
  韩子渊看看表,张雅琴下班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就给姚静打了个电话,听到姚静的声音他的心情明朗多了。其实他已经习惯给姚静说了,不管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生活上的事,她想听听姚静的意见。
  姚静听完之后,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说:“韩子渊,你爸爸好可爱啊,我要见见他老人家,他比你有出息。你要好好向他老人家学习他的这种不折不扣不屈不挠锲而不舍的精神啊。如果你也有老人家的这种境界,说不定我真的会考虑嫁给你的。”韩子渊说:“你这个小妖精,人家给你说正事,你倒好,还打趣我,再这样我挂电话了。”姚静说:“别挂,我说,其实从感情上来说,我特别理解,爱情与年龄无关。爱情是人生的季节里永恒的风景线,在不同的季节里有不同的内涵。尤其是老人,他们需要的不是激情,更多的是一种温情,是两颗孤单的心用来取暖的。所以那份感情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你别骂他啊,有人说得好,老人恋爱起来,就好像是老式房子着火了,一下子是扑不灭的。可是从理智上来说,你爸爸那么大的岁数就没有必要找这个麻烦了,你爸爸将来走了,这个老太太还真是个问题。所以你要好好引导,别一味地指责。你要尊重老人的感情,呵护老人的自尊啊。给他们时间,不要急于处理。最好冷处理,或者不处理,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再就是让他们做情人,这样更好,彼此没有什么负担,等有一天厌倦了就分手,都没有什么牵挂。”
  韩子渊说:“你别往邪路上引导了,他们知道什么是情人?你把我都教坏了,你又想让老人也学坏啊?”姚静半嗔半恼地说:“好你个韩子渊,是我把你教坏的还是你把我教坏的?这个问题哪天我非要弄清楚,我自己都堕落得跟猪没有什么两样了。思维简单得只能想起你这头智慧的猪了,语言简单得只能叫出你的名字了。你罪该万死,看我见了面再收拾你。”姚静的话让韩子渊心里熨帖了好多,感到一种入心入骨的亲切与温暖。挂了电话以后,他感觉姚静的声音和气息还在他的心里弥漫,他知道自己生命中不能没有这个女人了。也许这辈子他给不了这个女人任何名分,可是彼此的惦念早已超过了一切名分。
  过了几天下班之后,他去看望父亲。他看到父亲憔悴的模样,心里很难过。孩子上学走了,父亲就一个人,他也感觉到了父亲的寂寞。一个老人每顿饭要按时做,也真是不容易。似乎父亲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睡眠不足和营养匮乏。他有几分心酸。父亲没有主动开口。他就问:“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父亲沉默了一阵才说:“她的儿子不同意,说他的妈妈又不是物品,用完了,想退回去就退回去了。”韩子渊就说:“不行就算了,再说了,我感觉这个老太太也不怎么厚道。如果你真想找个老伴,我们做儿女的也不是坚决不答应。你就找个条件和我们差不多的。”
  其实从心底深处韩子渊还是感觉这个老太太家境太贫寒了,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老太太能有多好的素养?他看父亲没有什么表情就接着说:“我们局里有个同事,他的父亲前年去世了,她母亲一个人,听说年龄比你小几岁,完了我托人给你问问,你也别难过了。”说到这里,韩子渊看到眼泪在父亲的眼里打转,他知道父亲心里难过。父亲说:“娃子,你也不要操那份心了,除了这个女人别的女人我不会找的。”韩子渊没有想到父亲怎么固执成这样了,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韩子渊就想到了姚静的话,干脆不闻不问,看你俩能折腾出什么名堂。可是让韩子渊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老人家就找到了他的单位。
  那天正好局里工作较少,他正在办公室绞尽脑汁想着给姚静回短信呢。听到怯怯的敲门声,他拉开门就看到了父亲一览无余的那张悲戚的脸,父亲老得一塌糊涂了: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有几分呆滞,神情就更是黯淡了。父亲见他一个人,还没有说话就老泪纵横了。他就指着沙发说:“你先坐下,好好想想。我还有个电话需要回。”说完他就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姚静回了个电话,他知道姚静在等他的信息呢。只要他用办公室的电话回,姚静就知道他肯定忙。他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在电话里说:“我正在忙,家里有点事情需要处理,等有空我会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之后,他已经看到父亲涕泗横流,他坐在转椅上很严肃地说:“你哭有什么用?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审讯犯人,哪里像是和自己的父亲说话。父亲边哭边说:“娃子,我也快七十了,人一辈子就这样了,我最近感觉活着没有一点意思了,我不想活了。”韩子渊心里又气又痛。
  他点了一根烟,给父亲也给了一根,他就说:“是不是没有那个老太太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想殉情吗?那你就死吧。你别要挟我,我是儿子,你死了我有义务发送你。我觉得你真是返老还童了,你考虑问题还不如个小孩子。你说,你怎么离不开她了?这么多年没有她你不是也过来了吗?你是不是和人家……”说到这里,韩子渊心头一紧,那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了。
  他看了一眼父亲,父亲似乎也没有过分的恐慌。父亲说:“你别多想了,我七十岁的人了,在那方面你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我就几乎不想了,等你到我这个年龄你就知道了。我就是一会儿不见她我就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我就觉得心里空空的,那种感觉我说不出来,你也体会不了。我感觉自己是不是着了魔了。我把你的意见给她说了。说了以后,她就不理我了,我的电话她也不接,我就觉得活着真的是没有一点意思了。我也理解你们儿女的难处,我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说到这里父亲已经泣不成声。韩子渊的心里也酸酸的,其实父亲说的这种感觉他完全理解。可是理解归理解,活生生的现实就在眼前。
  他抽着烟,心里很是烦乱,这时短信的提示音响了,他一看是姚静的短信:你要善待老人,尊重老人的感情,别一手遮天啊,人老了很脆弱的,感情上的事情谁都说不清,你别像是对待犯人一样,我最了解你的霸道了。韩子渊看着那些文字,心里温暖中夹杂着涩涩的酸楚,这个女人就是太懂他了,是能深入到他的灵魂深处的女人。他忽然感觉爱的最高境界是懂,对男人如此细腻的女人男人没有办法不爱她。他回了几个字:妖精,正在谈呢,谢谢你的提醒,我不小心就霸道了,想。
  给姚静发完短信,他忽然心里就柔软了,他知道是姚静的文字触动了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了。他的心一下子平和多了,他真的觉得父亲太可怜了。他就起来给父亲倒了一杯水说:“你喝点水吧,你别哭了,你的心情我也理解,可是现实的无奈你也明白。你回去吧,我和韩子林再商量一下。你也别死了活了的,事情总会解决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就走了。
  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在楼道里消失的时候,韩子渊的心里也涌上了涩涩的酸楚。他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姚静离开了他,他会怎么过,是不是也像父亲一样脆弱?这个念头一旦闪现,心里就有一种绝望的疼痛。他决定给弟弟打电话,他真的担心父亲会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所有后果就得他一个人承担。
  他在电话里一说,韩子林就激动了,他说:“咱们爸是不是傻了?你说他七十的人了,娶个老太婆干什么用啊?他是不是有病啊?”韩子渊感觉弟弟也有些太实用主义了,就说:“你也别那样说,他也太孤单了,有人说说话,做做饭也是应该的。”电话里说了很多,似乎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韩子渊在挂电话的时候忽然说:“我们为何不拆散他们?马上就过年了,你打电话让父亲到你那里去过年,这样年过完了,他也许就淡薄了想通了。”韩子林说:“好啊,我两年没有见他老人家了,今年正好换了大房子,我也该尽尽孝心了。明天我就打电话。”韩子渊说:“你打电话的时候什么都别说,就假装不知道。”说完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班之后,韩子渊有意去了父亲那里。当时父亲正在给孩子做饭,一脸的悲戚。他没有说话,等着父亲先说。把菜端到餐桌上的时候,父亲说:“今天老二给我打电话了。”韩子渊一脸的漫不经心说:“是吗?他说什么了?”父亲说:“他说他今年换了房子,要请我到珠海过年去,可是我不想去。”韩子渊就说:“好事啊,他现在混得不错,你正好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为什么不想去?”他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父亲就沉默了。
  韩子渊感觉他该做决定了,他就说:“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天你就准备出发。孩子也马上就放假了,你走了之后我会照顾的。你就好好散心去吧,什么都不用牵挂。”父亲沉默了许久说:“我还没有想好呢。”韩子渊就说:“你想什么啊,你就去吧。”父亲就再不作声了。他知道他这样做是有些武断了,可是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他就给火车站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把火车票给订了,时间是下午六点。中午下班他就先去了父亲那里。进门看到孩子一个人泡着方便面在吃,老人不在。他问孩子,孩子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孩子说:“舅舅,爷爷最近好像神经不正常了,昨晚他好像没有睡觉,他一直哭,是不是他被那个老太婆拒绝了?我也看不出那个老太婆好在哪里。我感觉爷爷是走火入魔了,你好好劝劝他。他这样折磨自己我看他也活不上几年了。我估计他和那个老太太告别去了。”
  他就说:“你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你好好操心自己的学习,爷爷呆在这里还不是为了你的学习。”孩子低着头说:“舅舅,我知道了。”正说着,父亲来了,他提着点面和菜,脸上似乎还有流过泪的痕迹。他一看父亲的神情,心里也有几分酸楚掠过,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他就说:“你下午收拾一下东西吧,车票是下午六点的。我到时候开车过来送你。”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进了厨房。
  下午一上班,韩子渊就给姚静打电话,姚静的手机正在通话,他心里掠过隐隐的不快。刚挂了电话,姚静的电话就来了,他接起来就问:“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你的手机是热线啊?”姚静说:“我正要问你呢,我的手机不是热线是专线,我就给那头猪打啊,他手机的提示音是你拨打的用户正和一个女人通话,请稍后再拨。我正准备声讨你呢,跟哪个女人通话,坦白从宽。”韩子渊感觉到一种灵魂深处的震动,他们经常就这样同时拨着对方的号码,也许这就是诗句里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曾经他是不相信人世间有什么爱情,他觉得那是文人们的无事生非而已。遇到了姚静之后他就时时感觉人世间真的有那么一种感觉,她涵盖了世上的一切美好,让人情不自禁。
  他就笑着说:“我没有给哪个女人打,我也正在给一个妖精打,提醒她不要到别处祸害他人。”姚静格格地笑着说:“不瞒你说,妖精最近确实想祸害他人了,你知道吗?有一种愉悦叫祸害,有一种幸福叫破坏,你同意我去祸害吗?”韩子渊说:“我完全同意,祸害的经费我给你拨专款,我只有一个要求,我需要亲自把关。我是公安,我最清楚,当今社会,鱼目混珠,良莠不齐,免得你好坏不分,落入其他妖孽之手,到时候我爱莫能助啊。”
  姚静就笑着说:“警察同志,据我所知,我目前最想祸害的妖孽就隐藏在警察的队伍里,况且我已经不知不觉落入他的魔掌了,我想到现场亲自抓获,行吗?”他说:“没有问题,你尽快行动,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有可能那个妖孽就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呢。”
  很多时候他和姚静就在电话里这样漫无目的不着边际调侃,他觉得和姚静斗嘴都是一种享受,似乎斗的是一种心智。说了一会,他说:“不和妖精斗了,我甘拜下风吧,给你汇报工作了。”他就简简单单把父亲走的情况说了一下。姚静说:“你的做法,从理智上来说,也许棒打鸳鸯是对的。可是从感情上来说,你是徒劳的。生命中有些事是我们注定逃不脱的,有些人是我们注定放不下的。如果每件情感事件都可以用理智去解决,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了。所以有些人是你一生的劫难,你是躲不了的,就像是我躲不过你一样,多么聪明的女人,这世上总有一个男人让你犯迷糊,所以我感觉冥冥之中上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如你的爸爸遇到这个女人一样,可能他们有一段尘缘未了呢。其实距离不是问题,心与心的距离是时空阻隔不了的。你就试一下吧,就是太苦老人了。”
  韩子渊听完之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的疼痛,他觉得姚静活得很感性又很理性。他就说:“女人不要活得太清醒了,活得越清醒的女人幸福离她越遥远。”姚静说:“我也想活得糊涂点,可是我没有能力糊涂,我把一切都可以想通,把世事都可以看透,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做不到。”韩子渊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就再不敢多说了。挂了电话以后,他就匆匆忙忙处理手头的几个案情,处理完之后就五点了。
  他开车到楼下,给父亲打电话让他下来。一会儿父亲提着个包就下来了,上了车以后,父亲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韩子渊说着火车上的注意事项。他看到父亲好像心不在焉似的,他也不想多说。刚走了几步,他看到父亲的眼神一直在窗外游离,他忽然意识到父亲是在等待那个老太太呢。他往远处一看,果然看到老太太站在十字路口守候。他就把车停在老太太的身边,打开了车门。老太太一下显得很拘谨,韩子渊就说:“阿姨,你也上来吧。”老太太说:“哦,我不上了,我在这里等我的孙子,今天她怎么还不放学。”韩子渊心里感觉又难过又想笑,那个老太太明明是等着送父亲,还要撒谎。孩子离放学时间还早呢。他就说:“你上来吧,孩子放学还需要好长时间呢。”老太太再没有推辞就上了车。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从反光镜里看到他们俩拘谨得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
  到了火车站,韩子渊就到附近一家超市去买东西,其实他也是有意给他俩机会让他们说说话。他磨蹭到火车快进站的时候才来。他看到父亲和那个老太太正说着什么,似乎是父亲在说,等他到跟前的时候,他们都不说了。不一会儿火车就进站了。他陪着父亲上了车,他的座位是下铺,他就把皮箱放到床下,给他交代车上的注意事项。他看到父亲根本就没有听,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他忍了下没有发火。交代了几句之后,他就下了车。他看到那个老太太就在窗外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可是绝对没有父亲的那么悲戚。他看着老太太又感觉父亲是不是一种单相思,这个粗糙的老太太是不是对父亲没有动过真情?他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快,似乎觉得不太公平。
  等火车开动的时候,他隔着窗户还是看到了父亲的眼泪。父亲的眼神没有离开过那个女人,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弥漫,他感觉到现在的父亲心里只有这个老太太了。
  回来的路上,他有意把车开得慢些,他想听听这个老太太的想法。他就主动开口说:“阿姨,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太自私了?可是我们这样做也是对你们负责,希望你能理解。”老太太沉默了一会说:“孩子,你别多想,你们的做法我都能理解。其实,一开始我就给你的父亲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们考虑到的以后的情况我都想到了。我的两个儿子生活都很困难,我身子骨还硬朗,老头子去世得早,我还要给他们操心。每年庄稼种上以后他们都出去打工,我还要照顾两个家。现在我能操多少心就给他们操上多少心,他们还需要我。”
  韩子渊感觉这个老太太很会说话,她并没有说他儿子的条件。韩子渊就说:“阿姨,我们其实很矛盾,我之所以不大赞同,就是因为我的父亲年龄比你大得多,怕以后给你添太多的麻烦,给你的生活增添负担……”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就说:“孩子,我理解,你别说了,我们老了,有时候确实是你们儿女的负担,你们以后照顾好你们的父亲吧。他毕竟七十了,给那个孩子按时做饭真的很不容易。孩子每顿都要吃干面,而人老了就喜欢汤汤水水了,所以他每顿都是给孩子下完干面之后就喝点面汤。他肠胃很不好,你没有看到他最近瘦多了?”

  韩子渊听完老太太的话,心里温暖得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虚伪和自私。他平时总是说自己忙,他从来没有想到父亲的身体状况。他忽然感觉这个老太太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其实在她粗糙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暖而善良的心。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很快,车就开到老太太的楼下。韩子渊就说:“阿姨,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谢谢这段时间你对他老人家的照顾。我们工作忙,对老人的照顾确实少了。如果你真的是心里对我的父亲好,这段日子你就最好别和他联系了。他来电话你就别接,这也是对他的一种负责任的做法,我做儿子的也很为难。可是我看到父亲过得那么苦,我的心里太难受,我相信你会理解的。”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说:“我会的,你放心吧。”
  谁知道,父亲走了不到一周,几乎每天都来电话,尤其这两天,似乎要崩溃了。早晨在电话里哭着说:“娃子,不是我给你添麻烦,是我心里太难过。她答应好我的,要接我的电话,可是今天第五天了,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是不是你回去的那天给她说了什么?你让她给我回个电话,我就问她一句话。”
  韩子渊说:“你真可笑,人家不理你,说明人家心里没有你,你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呢?可能她最近到乡下去了,你没有必要和她联系。”说完这些话,韩子渊感觉这个老太太真的不错。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下午父亲的要求是让他去给那个老太太说说,让那个老太太给他回个电话,就听听声音也行。他心里暗暗笑父亲的愚,那个老太太多好听的声音,需要你如此挂念。他就敷衍着说:“你别着急,如果有时间我会给老太太说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行动,他也不可能行动。他真的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了。弟弟在电话里说,父亲几乎很少说笑,每天就是看着电话发呆,电话铃声只要一响,他就以第一速度跑到跟前,然后失望地回到沙发上。他说,他感觉父亲已经不可救药了,他无能为力了。韩子渊心里很难过的,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麻将打到了凌晨两点,是韩子渊主动要求结束的。也许是他心情的原因吧,他身上的一千二百元钱都被别人的钞票呼唤走了,他感觉再没有作战的必要了。其实在赌场上他输的频率是很高的,尤其是有了姚静之后,他常常输。姚静就笑他说:“你在情场得意,赌场肯定会失意的,你想想你的那些麻友,谁有如此优秀的女人爱他们?”韩子渊就笑着说:“你说的倒也是事实,如此优秀的女人他们也许没有,可是如此丑的女人他们肯定也没有。”说到这里,姚静就蠕动着身子狠狠地拧韩子渊的脸,她左脸上写满了嗔怒右脸上写满了娇羞,韩子渊就乘势把她抱在怀里,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亲吻,韩子渊感觉幸福可以让人窒息。
  在吻姚静的时候,她感觉姚静似乎酥软无骨,他能感觉到他们身体的渴望,他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那一刻他真的想要了她,不顾一切地爱她。可是姚静很理性,总是在如火如荼的时候,很有分寸地拒绝他。他总是在那种水深火热中忍受着煎熬的痛苦,看着姚静一脸的温情与脉脉深情,他总是感觉激情一浪高过一浪。他在姚静的冷静中慢慢冷却他的热情。
  走出清雅居,韩子渊就开了手机,他看到在他关机的这段时间内,姚静呼叫过三次,再没有其他的电话。他有几分失落掠过,他感觉在这个世上最牵挂自己的也就是姚静了。坐在出租车上,姚静发的两条短信都飞来了。第一条是:麻将一定打通宵,身体健康不重要,人世苦短欢乐少,及时行乐就是好,是输是赢乐逍遥,别忘时刻把烟叼。另外一条是:清雅居是你的快乐老家,麻将是你的亲密伴侣,香烟是你的红颜知己,你整天和香烟亲吻和麻将拥抱,有谁比他们更重要?只要你能开心地笑,等待就不是一种煎熬。他读出了姚静的爱与痛。
  借着出租车微弱的灯光,他给姚静回了条短信:宝贝,战斗已经结束了。我错了,如果你谅解我,我就再不玩了,如果你不谅解,这样的错误我还会犯。原谅我吧,我是爱你的。好好睡吧,做个好梦,梦里有我。他知道他不回短信姚静一直睡不好的。
  回到家,张雅琴和孩子早睡着了,他习惯性地进门先开了电脑,去了趟卫生间。洗完了脚,电脑已经启动得差不多了。他登录了QQ,看看有没有姚静的留言。其实他很少在网上聊天,可是习惯在网上看姚静的留言,他知道在这场感情中,姚静比他认真,也许感情上主动的一方注定要活得累一些。
  刚登录上,他看到了姚静的头像在愉快地跳动。他习惯了,习惯在姚静的文字里寻找自己的那份坦然和满足,他感觉姚静就是他的精神家园,似乎就是心灵上通向休养生息的一个阳光地带。轻轻点了一下头像,那些文字就如一朵朵盛开在黑夜里的花朵,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文字的颜色是紫罗兰,那是姚静最喜欢的颜色,也是韩子渊心里最温情最浪漫的色彩。也许喜欢上姚静与第一眼看到姚静的时候,姚静穿着一套紫罗兰颜色的裙子有关,他一直觉得喜欢那种颜色的女人一定是个优雅的女人,从骨子里他一直喜欢那种温柔可人小鸟依人的女人。可是后来发现,姚静不是那种很优雅很安静的女人,那一堆堆拥挤的文字似乎都散发着淡淡的紫罗兰的幽香,从韩子渊的眼眸一直渗透到他的心灵深处:
  今夜,真的好想你,我知道此刻你又在寻找属于你的快乐,可是你也许不知道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夜里如何百转千回地想你。也许你永远都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我的记忆如何漫过时空跋山涉水去温暖你的名字。我的思念如何拖着潮湿的翅膀穿越一路风尘去感受你的气息。不再奢望用你的视线丈量我温柔的深浅,不敢期盼借你的目光抚平我的心伤,你的出现也许就是美丽的错,我怎样的挣扎都是一种折磨。我只知道,生命中如果没有你,那是一场空白的守候,生命中因为有了你,收获的也许是满心无奈的伤痛。
  我知道,你走出我生命是迟早的事,与你一路走过,我不敢奢求天长地久;如果有一天你离我而去,除了思念我一无所有,你转身的一瞬间,我的泪水会疯狂地奔流。
  今夜,你在属于你的空间里放飞着你的快乐,我在关于你的记忆里放逐着我的忧伤,我不知道遇到你我是应该感激上苍的仁慈还是埋怨命运的无情,既然你给不了我开头,我怎么又能输得起结局呢?
  我知道你的脚步不能偏离你岁月的轨道。你依然会在你的路上走,我只有在这样的夜里无奈地一次又一次炒热那些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也许蓦然回首与永不回头都是一种残忍。
  今夜,月色如水,一床的月光翻卷着一屋子的冷清,你依旧是我记忆中的头版头条。情冷情暖,随缘红尘,生命中有多少人值得等待,缘有长短,爱却永恒,生命中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今夜,就让我这样静静地想你……
  韩子渊一遍又一遍地看,心里温柔和疼痛泛滥,他就想给姚静打电话,可是他看了下表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在这些文字里他才触摸到这个女人的灵魂和疼痛,在她洒脱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敏感和无奈的心。他点了一支烟就那么傻傻坐着,满脑子都是姚静的身影。
  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翻来覆去看着手机,就觉得特想姚静。男人想女人很具体,就那样想着想着感觉小家伙有些蠢蠢欲动了,他才知道自己很久没有跟张雅琴在一起了。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对张雅琴几乎没有什么渴望了,更没有什么激情了,可是男人的性和爱是两码事,他就想去张雅琴的卧室。
  几个月前他和张雅琴冷战,张雅琴就独自买了床,不和他在一个房间了。他也觉得不错,晚上和姚静发短信更方便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推开张雅琴的门,就轻轻掀开被子的一个角,刚准备上去,张雅琴醒了。她一把拉过被子恶狠狠地说:“你想干什么?”韩子渊没有吭声,他觉得她简直是说废话,男人那个时候还能干什么?他虽然看不到张雅琴的脸,但是他能感觉到她那副生气的模样。以往在这种时候,韩子渊就厚着脸皮,让她骂上一顿,她就罗列上他的好多罪状,甚至哭上一鼻子,等她发泄够了,韩子渊早就没有任何性趣了。

  所以他感觉如果张雅琴什么都不说,他的身体语言自然会扬长避短弥补自己的不是,他们之间的冷战自然会结束,韩子渊就是看在夜里她的那点温存上也不会长时间地冷落她。可是,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拿平时的积怨来算账,他感觉她最不懂男人的心了。韩子渊感觉那点仅有的性趣荡然无存了,他像一个强奸犯一样站在那里,似乎灵魂都被剥得一丝不挂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出了张雅琴的卧室。
  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酸和失败感油然而生,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他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了。在表面的风光下有一桩多么失败的婚姻,那份婚姻给他的黯淡是任何人都体会不到的。其实不管男人有多么坚强都希望家庭是个温柔的港湾,是灵魂的栖息地。可是,这个家庭到底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记忆的碎片里都是对彼此的伤害。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他从一场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他惊了一身的冷汗,内心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梦见父亲自杀了,那个老太太抱着他的腿哭着骂他说:“你还是公安局的局长呢,你把自己的父亲都逼死了,你还有脸当领导……”老太太抱着他的腿,他寸步难行,他的弟弟妹妹和局里的人都骂他,他想看一下父亲的脸,可是到处都是花圈……
  他摸摸心口,心还是一个劲地狂跳,他就庆幸地对自己说,幸亏是个梦。看看窗外,似乎阳光的影子都能看到了。他摸出手机,一看,马上就八点了。家里很安静,他知道,孩子早就走了,张雅琴也走了。他看手机上有个新信息,他知道是姚静的。打开一看,亲切的文字就争先恐后地在他的眼前流淌:
  清晨的第一缕清风是我的牵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我的思念,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和你相遇,我的生命也已经绽放出了她应有的美丽。
  那条短信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把梦里的那分惊悸赶走,心里又溢满了温暖。拉开窗帘,这座城市静静沐浴在阳光里。他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呢。
  出门的时候,他想,应该先给妹妹回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看她,至于怎么收拾那个混蛋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他无意识地边走边打电话,他习惯这样。可是电话接通却传来的是姚静温柔的声音,她甜甜地说:“局长大人,早上好,你大清早的给我电话,是不是向我汇报昨晚的战况,你总不至于把我输给别人吧?”
  韩子渊笑着说:“我倒想把你输给别人,可是那么难看的一个小妖精,怕是想输也输不出去,还是我自己留着吧。古人说得好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姚静半是撒娇半是恼怒地说:“好啊,韩子渊,我有那么惨吗?这个女人一共就一个缺点,你怎么不能淡化缺点,呵护一下女人的自尊呢?”韩子渊就喜欢听姚静撒娇,他感觉会撒娇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他就说:“你不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丑妖精,越丑我越放心。如果我说,我把电话打错了,你相信吗?”姚静说:“我相信,你拨错的那个号码,肯定是你心里最放不下的人,对吗?”韩子渊就笑笑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妖精,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汇报,只是很严肃地告诉你,昨晚看了QQ上面某人的留言,有人感动得丢了睡眠,今天想要你赔偿损失。”姚静的声音水一样地漫过他的心田:“宝贝,人家想你了,教我如何放下你好吗?”姚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被幸福溢得满满的渗得透透的。
  挂了电话,韩子渊一脸的满足与释然向着老太太家的方向大踏步前进,脚下铺满了新鲜的阳光……
  
  责任编辑 阎强国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5/view-131679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