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侧面(组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乌云
　　
　　举重若轻。
　　只有它，把成吨的雨水，和灰尘
　　成功地悬浮在了半空。
　　胸藏大恶。或者大善
　　这取决于
　　由此造成的后果，
　　它本身，并不构成道德的判断。
　　乌云在堆积。在我们
　　达不到的高处，独自承受摩擦和
　　撕裂的痛苦。
　　而我们只是听到了雷声
　　并且借助
　　撕开它的刺目的光，荡涤胸中的阴影和积垢。
　　乌云在堆积，
　　它宽大的衣袖里，究竟藏着多少阴霾和心酸
　　的雨水，
　　而云端之上的人，无动于衷，
　　保持着隔岸观火的心态。
　　乌云在堆积，
　　遇冷下沉。遇热上升。
　　这使我确信，是人间冷暖，构成了对它有效
　　的支撑。
　　
　　墙
　　
　　“你的身体里有一堵墙”
　　――这是一个比喻。然而并不准确
　　一堵墙的迷惑，在于它自身
　　由分隔而衍生了更多的歧义
　　粉饰一面墙
　　给它油漆、涂料、墙纸
　　而粉饰一个人，同样要给他道德、荣誉、声
　　望和面具
　　――时间太久了。一堵墙的意义
　　顺着一个人倾斜的身体滑动
　　逐渐，由保护转向了掩饰
　　而毁坏它，需要暴力性的拆迁
　　或者，历经风雨漫长的剥蚀
　　――真相，因时间的拉长而呈现
　　此间不同的是
　　一堵墙，露出了它钢筋、水泥的本质
　　看上去，更像一堵墙
　　而一个似曾完美的人，竟然面目全非
　　显得如此陌生
　　
　　一棵树也有远方
　　
　　一棵树也有远方
　　一棵树的远方，也许就是它附近的
　　另一棵树
　　因为只能待在原地，一棵树
　　只能试图用落叶交谈
　　那些树梢，多像伸出它身体的梦想的枝丫
　　含着落叶金黄、灼热的言辞
　　一棵树
　　还试图用根系去触摸对方
　　这些地下的事情，应该得到谁的原谅?
　　一棵树也曾借着树下的人温热的手掌
　　传递体温
　　――那两个甜蜜的情侣，不知道，他们
　　也把它的心跳带给了另一棵树
　　一棵树试图奔跑，向着
　　自己的远方
　　用转动身体年轮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接近
　　另一棵树
　　一棵树在奔跑。以每年几厘米
　　或者，几毫米的速度
　　一棵树
　　朝着内心的梦想明亮地飞奔
　　一棵树经历过怎样的快乐?
　　在它内心的横截面上
　　凝固了一张怎样的密纹唱片
　　谁会用我们看不见的光线，作为唱针
　　去聆听它内心的起伏
　　那些风雪、雨水、雷电留下的痕迹
　　年复一年
　　一棵奔跑着的朝着自己远方无限接近的树
　　谁听到了它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谁看见了
　　它体内，一条奔涌着的垂直的河流?
　　
　　时光有一个薄薄的侧面
　　
　　时光有一个薄薄的侧面
　　有一堵隔开外面的封火墙
　　有一截旧巷子
　　有低缓的夕光打在石板路面的反光
　　有一个死去的穿巷而过的人，有他没有痕迹
　　的鞋印
　　有一个阴雨天
　　有木格花窗叠印着的昏暗光线
　　有檐下的滴水
　　滴水落在地面上鼓起的水泡
　　有水泡里的晃动又消逝的事物
　　有一个盛满的水缸，用来存贮沉在水底的光
　　时光有一扇门，有转动的门轴时
　　一个薄薄的侧面
　　截断一段连续的
　　时光
　　有推开门就能看到的旧时代黑白、无声的影像
　　时光有一个薄薄的侧面
　　让回忆和现实相互切换
　　让不同时刻发生的事，和死去的人在某一个
　　时间
　　重新聚合在一起――
　　有那么一阵子。有那么一个
　　恍惚的时刻
　　在一个老妇转身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了
　　一张少女的脸
　　
　　海岸线
　　
　　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和另一片灰蒙蒙的
　　海之间
　　是一条隐约的灰线
　　我这样描述，不代表它不产生歧义
　　是的，灰蒙蒙的天
　　灰蒙蒙的
　　海
　　我这样描述
　　不代表它上面不是虚空，它的下面
　　不是深渊
　　是的，一条隐约的
　　灰线
　　我这样描述，不代表它不和一个人的心情有关
　　不代表它不像一个伤心的人
　　被伤害的痕迹
　　
　　靖南大街
　　
　　和我从前走过的海塘不同。危险
　　不是来自一边的大海，以及它自身的漏洞
　　靖南大街，密集的楼宇构成了它的两岸
　　和我了解的河流不同。不可比作流逝
　　不可比作一个人
　　消耗的年华
　　它汹涌，但可逆旅，像一个人重复自己的命运
　　像更多的人，重复一个人的命运
　　和我见过的灯塔不同。红绿灯
　　仅仅制造短暂的犹疑和瞬间的加速
　　不是灵魂孤独的光斑，和我熟悉的渔火不同
　　入夜后，巨大的
　　玻璃幕墙上，到处都是诱惑的眼神
　　楼宇夹缝的上方，点缀着一粒可疑的星辰
　　看上去也并不像一个砝码。看上去
　　也压不住靖南路
　　这架不知往哪边倾斜的天平
　　午夜时分，我在靖南大街四楼的一扇
　　窗口后面写下这些，两边的
　　楼宇下沉，像迷失在海上的巨轮
　　
　　阴影
　　
　　风平浪静。几朵白白的云
　　向海面投下阴影。这使此处的海面
　　看上去比其他地方要深一些。该有
　　一些不同的事物
　　停在阴影中的不同层面
　　而此刻，几乎一动不动
　　横在海面上的那艘船
　　它的阴影应该和船身的刮痕有关
　　和它走过的水路有关
　　而最底部的阴影，
　　已经和那些光线达不到的水域
　　混为一谈
　　我猜它们的秘密，该与一个人记忆中的
　　一艘沉船有关
　　当我再次仰望，一只白色的鸟，在海面上空
　　滑行
　　它是否会有阴影?
　　我想，如果有，它也是飘忽不定地
　　一闪而逝
　　――和此刻，一个人的心情有关
　　
　　清扫落叶的人
　　
　　总是扫不清。在凌晨的黑暗中
　　清扫落叶的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地面上的落叶，每隔几米，就被堆成一堆
　　这些红的、黄的、枯萎的火焰
　　尚未燃尽的木叶之唇
　　还来不及说出远方之辞――
　　清扫落叶的人，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扫帚
　　哗――哗――
　　而落叶仍在纷纷――
　　它们，曾想替他去更远的远方
　　但最终，却变成了向下的坠落
　　清扫落叶的人抱紧了自己――
　　一棵临近冬天的树
　　――他想摇下尚未落尽的叶子
　　然后带着光秃秃的枝丫提前进入冬天――
　　那不会再被伤害的梦境
　　――那永恒之寂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5/view-152314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