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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撒把(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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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隧道
  
  火车绕过北京,擦着火花向西
  钻进一个个隧道,明明灭灭之间
  我看到沿途苍翠的山,峭壁高悬
  看到山间隐现的村舍
  看到永定河像炊烟一样消散
  忽然想这些隧道是什么时候开通的呢?
  如今我已经到了更为陡峭的年龄
  理想与现实之间也隔着太行王屋二山
  如果不能将它们推开,就应该穿越
  谁又在我的脊髓中开凿隧道
  把我掏空?唯有时间
  能让我逆流而上,让痛苦顺流而下
  三日后返程时,正值夜半
  同伴大多都睡着了
  有小孩在哭,有情侣在缠绵
   有民工在玩牌,有警察在虎视眈眈
  小车厢也是大社会
  我看到不同时期的我,挤在同一列火车上
  集体从星空这个巨大的隧道里穿过
  
  城中村
  
  十年前,省城的地面还没完全硬化
  进城卖鸡蛋的小夫妻,把对方揣在怀里
  即使跌倒了,也不会破碎
  在他们的争吵声中
  我和女友探讨生活的意义
  当我们对天花板脱落的现实
  无比绝望时
  隔墙传来床板与支架
  亲热的喘息声
  这就是我曾经租住的城中村
  污秽与生机同在
  身体最柔软也最蓬勃的青春
   当时的街道都是黄土路
  下雨之后遍地泥泞,牵着手走过
  积水刚好漫过初恋的脚踝
  
  江山如画
  
  这些年,我总在风中不停地奔走
  从梦境到现实。从海市到蜃楼
  头发竖起来,像一支毛笔
  饱蘸着雨水在天空练习泼墨
  乌云越积越厚,布满整张宣纸
  留白越来越少,时间已经不多
  剩下的部分,不能再恣意妄为
  很多细节,还需要耐心雕刻
  年龄越大,思维的线条越发粗拙
  记忆深处露出飞白,像瀑布
  飞流直下,我以为能逆流而上
  没想到,旋即便被汹涌的往事冲落
  好在还不算一塌糊涂,还能看清楚
  黑的是太行,白的是滹沱
  不黑不白的地方是人间
  灵魂在那里墨分五色
  
  相依
  
  即使是一冬无雪
  即使是半春未雨
  这些虬曲的枝干,龟裂的树皮
  仍然使出最后的力气
  开出一树娇嫩的梨花
  就像我在北斗村,经常看到
  一些老人替外出打工的儿女
  拉扯着一群正长牙的孩子
  这些孩子笑得真甜
  露出花瓣一样白白的牙齿
  与这些没牙的老人,唇齿相依
  
  新龙门客栈
  
  在武侠片时代
  太阳都会轻功,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少年都会打架,跟家长对着干
  在老师背后练习倒立
  在女孩面前表演“白鹤亮翅”
  对于他们来说,县城就是荒漠
  学校就是立于荒漠之上的龙门客栈
  高考之前的冬季太漫长了
  需要一种高速的堕落来温暖
  于是他们白天溜出教室
  躲进昏暗的录像厅
  傍晚把守校门,抢劫女生的初恋
  凌晨翻过墙头,偷光父母的粮种钱
  与地痞谈交情,对流氓讲义气
  混淆是非,无论黑白
  老师已经绝望。对他们放任自流
  家长更是泪尽油干
  他们是农民的逆子,社会的弃儿
  没人能把他们从窄银幕中找回
  使他们迷途知返
  只有恳求时间――这个美人
  出手,直接把这些英雄少年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解救出来
  放到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
  
  大撒把
  
  一辆快要散架的二八加重破自行车
  与十六岁的我重新结合为一个整体
  脊椎匍匐下去,成为自行车横梁
  嘴巴张开充作铃铛
  与课本无关的链条驱动朝阳和落日
  与青春有关的齿轮在飞驰
  以为扒着拖拉机就能超越自我
  以为靠左脚触地就能在错误面前急刹车
  尾随某个女生,在黑板上画出
  两条没有交叉的抛物线
  又被老师当作反面教材重点分析
  在大撒把中平衡理想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在倒栽葱里体验成绩与人生的混乱逻辑
  当时暗自庆幸
  如今肠子都悔青了,上帝这个庸医
  竟然早早地把我那截正常的阑尾
  像气门芯一样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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