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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刊评(2012年第8期)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魏冬峰 丛治辰 费祎

  看《人民文学》
  魏冬峰
  第3期的《人民文学》刊登了鲁敏的一部长篇和刘慈欣的四个短篇小说。
  《六人晚餐》(鲁敏,长篇)是一部关于人生观的小说,通过两个家庭六个成员各不相同的人生遭际,质疑了“正确”与“不正确”、“道德”与“背德”等命题的合法性。
  丧偶的会计苏琴,一厢情愿地念着自己的“道德经”:为了应付自己39岁的身体里不时“作祟的疯魔”和丈夫死去后“歪倒的缺少热气的生活”,千挑万选之后,在每个星期三的暗夜将自己“疯魔般的肉皮囊”交付给“破抹布般”的酒鬼钳工丁伯刚,以确保自己在情感上对工程师丈夫“爱的忠贞”。随之而来的每个星期六两家人丰盛暧昧的聚餐,让各有儿女的两家人的生活和命运真正有了交集。如此掩耳盗铃式的处理方式先是遭遇了双方儿女的“星期三恶作剧联盟”,接着又在发现优秀、努力、永远代表着“正确性”的女儿晓蓝和对方“永远失去了上升可能性”的工人儿子丁成功“恋爱”时被苏琴戛然中止。
  由此衍生出另一主角晓蓝。在晓蓝身上,小说阐释了一个古老的命题:出身与阶层,奋斗与成功。厂区子弟、单亲家庭、不光彩的妈妈、痴肥的弟弟激发了晓蓝对“洁净与正确的崇拜”,“在翻腾的深水里挣扎,在被野草遮蔽的路口出没,她必须野心勃勃,无情而坚强地朝向她遥远的目标,把厂区及其破落永远地甩到身后,哪怕这是一条漫长而疲倦的失败之路”。对“成功和高级的向往”使晓蓝“坚定地蔑视一切的柔情蜜意”,无论那是亲情还是爱情。
  因此如果说她与丁成功情感纠葛的前半场是因为孤单、渴望亲情的弟弟晓白“断章取义的贩卖”,让她逆流而上,产生以丁成功刺激妈妈的灵感,那么,后半场上大学后的她“眼睁睁看到自己落入水中,陷入十字街,陷入了丁成功,与他裹缠进难以言说的寂寥与苦涩,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温柔情感”,则毋宁说是“成功学”的“副作用”使然,她在“更优越的阶层面前,自卑地紧缩,像只小刺猬”,而在“不成功”的厂区工人丁成功面前,“她才会松下一直紧绷的脚弓,不必留意自己的出身状况以及出人头地的热切愿望”,“忘掉红彤彤的进取心,无欲无求中懒汉一样度过时光”。
  然而,像母亲苏琴将情和欲分离一样,在晓蓝心中,“在通往更高阶层的孤独之路上”,爱情和婚姻也高下立现:“爱,总是艰难和偶然的,是不可能改善生活本质的,甚至只能妨碍进程,使岁月更为沉重。与之相比,婚姻却可以,婚姻的门槛天生就是供人踩踏,供人合乎情理地利用。”她理所当然地甚至让丁成功替自己挑了个符合“成功学”标准的男人结婚,并在几年后顺利步入中产阶级生活。
  悲剧的是晓蓝“上进”得不够彻底,浸淫在优裕生活中的她,却时有逃离之感,最终发展到即使怀孕也无法把她“捆绑在‘正确的’方向里”,她和丈夫分居,并准备挺着大肚子去投奔丁成功,“寻求修复和赎罪的可能,祈求爱的怀抱”。
  在这里,小说寄寓了作者对具有永恒合法性和优先权的“出人头地的成功学”的反思,无论是晓蓝曾经一往无前的“单行道”式奋斗,还是丁成功对晓蓝的回头以命相搏的拒绝,都体现了“爱的基本原理”必须服从于“大众成功学”的社会规则。最终,一场偶然却关键的大爆炸,成全了丁成功,也让晓蓝超越了非此即彼的单项选择,重新直面和承担“人生中艰难的一切”,这样的方式虽不完美,却足够清醒。
  小说的六个部分,分别以两家的六个成员为叙事视角,呈现了每个人应对自己艰难人生的方式:少年晓白的“软弱”法则,沉溺于“杯中物”的丁伯刚的“失忆”策略,珍珍的傻瓜哲学,苏琴的私人道德经,丁成功的玻璃原理,晓蓝的“单行道”式奋斗。作者将每个人物放置在他/她的社会/心理环境中,甚至不惧插入自己的大段评论,以充分论证他们各自命运的必然性,从而令《六人晚餐》成为作者个人写作史上一部不能被轻易忽略的作品。
  如果说《六人晚餐》是诉诸现实的、当下的温暖与凄凉,那么,刘慈欣的四个科幻短篇则指向了对更为辽远阔大的时空中人类文明的思考。其中,《微纪元》是最有现实意义的,从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角度想象人类及其文明如何以缩微至十亿分之一的状态延续下去。《诗云》探索的是技术在诗歌创作上的极限,技术可以穷尽汉字排列组合的所有可能,“写”出由十的四十次方这样的存储器组成的庞大“诗云”,却无法从中检索出超越李白的峰巅之作。《梦之海》虚构了地球上所有的海水失而复得的故事,质疑了“艺术是文明存在的唯一理由”这一命题。《赡养上帝》思考的则是文明的进步与文明的衰老同步这一悖论。看多了纠结于身边事、世俗情的现实与文学,阅读刘慈欣云端之上理性、壮观的形而上探索,倒也别有风味。
  第4期的《人民文学》刊登了三个中篇、七个短篇小说。
  《暗夜》(畀愚,中篇)依然将笔触伸向民国年间的江湖,着重塑造一位妓女出身的巾帼女子瑞香。从身世凋零到执掌上海滩势力最大的帮会大风堂,其间的曲折经历可想而知。不同的是,瑞香经营的不仅是男人和生意,在民族危难之际还被赋予了民族大义的职责,仿佛一个不新鲜的故事被加上了一顶永不过时的帽子。
  “彩云易散琉璃脆”,大多数梦想都像琉璃,晶莹透明,冰凉易碎。这正是《琉璃》(蒋韵,中篇)要表达的。在主人公海棠追逐梦想的人生里,她被他人(丽莎、刘耘生)诱引,也拖拽了他人(崔护);她遭遇了梦想的幻灭,也断送了丈夫崔护的理想人生。梦想与幻灭、遗弃与被遗弃,奇异地对立统一在海棠身上。小说的情节、腔调读来都似曾相识,却依然令人唏嘘人生的悲壮与无奈。
  《空位》(南飞雁,中篇)是一篇叙事扎实的机关∕单位小说,一个事业单位里等待“编制”(空位)的故事。题材并不鲜见,可以想见的螺蛳壳里做道场般的勾心斗角和琐屑庸碌,读来却依然一波三折,颇有“新写实小说”的余韵。
  本期的短篇小说以其优良的成绩丰富着汉语写作的库存。
  《蓝天使》(台湾,骆以军)像是臆想版的《睡美人》(川端康成)。小说以遍布周身的敏感触角,穷叙事者一生之记忆的碎片,调用了直接和间接的经验,近乎拥堵地“臆想”一名台北老兵如何将自己不再的亲情、青春和欲望寄托在寻找自己的“蓝天使”上。通篇充斥着“惘惘地威胁”,张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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