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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面对这个变化的世界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李云雷

  李云雷
  1976年生,山东冠县人,200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获博士学位。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文艺理论与批评》副主编、当代文艺批评中心主任,中国现代文学馆特聘研究员,《天下》杂志(武汉)特约副主编,《今天》杂志(香港)评论编辑。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当代文学批评与当代文化研究。曾获2008年“年度青年批评家奖”、“十月文学奖”等,著有评论集《如何讲述中国的故事》。
  我们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大到世界格局与国内形势,小到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都处于一种剧烈的变化之中。这种变化的幅度有时会超越我们的想象,让我们的现在与过去之间充满了断裂,现在的我们几乎难以理解从前的自己了。不仅作为个体的个人是如此,中国也是如此,世界也是如此。
  我们眼前的中国是陌生的,从1980年代走过来的人们,仍然会习惯地将中国想象为落后的“弱者”,但是新世纪以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正在变成一个“强者”,我们正在实现几代中国人所追求的富国强兵的梦想。同样在国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贫富分化,食品安全,环境问题等各方面的问题不断涌现,有时让我们难以想象,让我们感到我们置身其中的这个国度越来越陌生。
  这个世界也是陌生的,1980年代以来我们一直在追求“走向世界”,与世界接轨,但是新世纪以来,尤其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无论是欧洲、日本,还是美国,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环,资本主义国家暴露出了其本性与内在的危机;中国也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边缘,成为了世界经济的“发动机”。这可以说是近代以来中国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的一个转折点,我们正走在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上,只是不知道最终将走向何方。
  面对这个陌生的“自我”,面对不断变化中的中国与世界,我们的文学能做些什么,我们的文学批评又能做些什么?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剧烈的变化揭示出来,描绘出我们这个社会各个方面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及在这一变化中,中国人内心世界的矛盾、冲突、疼痛、撕扯,写出我们这个时代的“心灵史”。
  在韩少功的《日夜书》中,我们可以看到知青一代40年的生活变迁史,40年,他们从农村走到城市,从国内走到国外,从少年走到中年,从为人子女走到为人父母,他们置身于时代变化的剧烈漩涡中,每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已无法回到最初。这部小说从一个长时间的跨度,在历史、回忆与当下现实的细密交织中,勾勒出了那一代中国人生活经验与内心世界的变化,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辨认出时代的精神烙印。
  高建群的《大平原》,为我们描述了中国乡村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祖父一代的逃荒经历,父亲一代的下放经历,以及“我”经历的乡村正在城市化的过程,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乡村近百年的变迁,以及生活在“大平原”上那些人的苦难、辛酸与血泪。如果说祖父、父亲的命运仍然与传统乡村及其生活方式密切相连,那么“我”所面临的则是更加剧烈的变化,在“我”的面前,传统的乡村消失了,“家”也消失了,在那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不再是树木与庄稼,而是一片片楼房。
  在魏微的小说《胡文青传》中,我们可以看到胡文青不同的身份及其剧烈转折,他小时候是个众人交口称誉的“好孩子”,在中学时曾组织小组学习《资本论》,后来他成了风光一时的“造反派”,后来他又成了被人歧视的“三种人”,后来又成了第一批下海的小商贩,后来他又成了成功的国际商人,可以与外国元首谈生意,最后他成了一个佛教徒。我们可以看到,在短短30年中,他的身份不断在变化,在他不同身份的转变中,很难建立起内在的统一性,比如说在“好孩子”与“造反派”之间,在学习《资本论》与成功商人之间,在成功商人与佛教徒之间,都充满了“断裂”,我们很难将作为“造反派”的胡文青与作为“成功商人”的胡文青联系在一起,很难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正是他的转变及其转变的速度,折射出了中国社会剧烈的变化。
  刘继明的《启蒙》讲述了一个知识分子偶像破灭的故事,小说中的“我”是1980年代的文学青年,也是当时著名作家蕖伯安的崇拜者,在20年后关于蕖伯安的一桩诉讼案期间,“我”通过与相关各方的交谈,拼贴起了对蕖伯安的整体认识,这是一个发现的过程,也是一个失望的过程。“我”发现,蕖伯安并不像他小说中所表现或者像他宣称的那样,是一个为人民受难的人,事实上,他不仅站在民众的对立面,而且在私人生活中,他也是自私自利甚至不负责任的,这篇小说让我们看到,这一代精英知识分子如何褪去了光环,走向了民众与人性的反面。
  在这些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变化,中国人的生活与内心在发生变化,中国人想象世界的方式也在发生变化。对于文学批评来说,我们不仅需要揭示这些变化,也要揭示这些变化的内在关联,以及在这些变化之中文学自身的变化。在今天,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观念,文学的整体格局,文学的生产-传播-接受方式,都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我们需要站在时代的前沿,对这些变化做出分析与研究,做出我们的解释与回答。这就需要我们能不断提出新的问题,需要我们拥有更加开阔的视野,需要我们具备更加敏锐的艺术感觉。——而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要解释文学,也是要面对我们内心的困惑:在一个剧烈变化的时代,在一个既往经验都难以依傍的时代,我们该如何面对中国与世界,该如何面对“自我”?我们该如何才能保持内心的平静,该如何才能安然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相信这不是我一个人所遇到的问题,而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整体性问题,而我所做的,只是以文学与文学批评的方式去面对这些问题,做出一点自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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