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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家酒曲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王立道

  我在青年时代,不饮酒,尤其不饮烈性酒。
  我破例饮酒,是在青海省海南州的河卡草原上。那里住的是藏族,他们逐水草而居,全住在牛毛编织的帐房里。帐房很大,四处透风,冬天是很冷的,而主人的热情,却化作一盆烈火。
  那是我第一次深入帐房。也是第一次在藏家做客。依藏俗,客人坐于灶前,主人在锅台后应酬。先上奶茶,后拌糌巴,然后主人开始杀羊,煮肉,半小时后端上一盘大块羊肉。
  男主人自始至终坐在灶前陪客,让食,敬酒。
  我说,我实在不会饮酒,推辞了。主人叫我抿一下,也算领情了。没有过于逼饮。
  女性中有位最年轻的,可能是这家的姑娘。她身穿氆氇长袍,头上梳了许多小辫,浓眉大眼,秀气中透出几分强悍。她一手捂耳,开始歌唱,唱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继而双手捧起一只碗,举在眉上,边唱,边起舞。进退旋转,轻捷跌荡,舞姿十分娴熟优美。我看得入迷了。
  她绕了几个圈子,从帐门口旋转舞向灶门口来了。舞到我面前,歌声止。舞影停,双手渐落,瓷碗降临我的胸前。碗里盛满了洒,琼浆映着她的笑容。
  翻译告诉我,她唱的是祝酒歌,碗里盛的是藏家一片深情,这是最隆重的礼节,这酒不饮是万万不行的。
  她弓身九十度,双臂平伸,那火辣辣的眼睛直烧着我的心。
  我不能再推辞了。不接酒碗,她不会站起身子,更不会抽身走开,似有化盛情为坚石之势。
  我不仅感激,而且有些内疚。太难为她了!
  我面对的已不是一位可爱的少女,而是一个可敬的民族;也不是一碗酒,而是一个民族的热情;帐幕成了圣殿,气氛隆熏得好象两国交接国书……
  我只觉血流奔腾,勇气倍增。莫说是一碗酒,就是一罐钢铁的熔液,也在所难辞!
  我接过碗,昂首挺立,一饮而尽。是烈,是辣,我都觉不出。只觉草原开阔,万马奔腾,雪山融解。火光熊熊。如果这位姑娘说把附近的山搬走,我也会立即应承。
  此后吃什么,怎么吃,我都记不得了。只觉得自己在飞腾,驾着祥云,催起龙驹,赶着羊群,跟随一群仙女,在广阔无际的草原上起舞。
  从此我开始饮酒了。一般不多饮,细品起来,又苦,又辣,丝毫没有快感。偶尔猛饮一次,企图重温那次飘飘欲仙的快乐,却屡屡头痛难耐,再没能找回那藏曲优美旋律所造成的极乐世界。
  人生的曲折和痛苦往往一再重复,犹如过眼云烟很快都忘却了。而美好的印象,却只有一次;也许正因为只有一次,这记忆才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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