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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从周与昆剧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郑利寅

  陈从周先生是同济大学的教授、博导,中国古园林、古建筑专家,同时又是一位昆剧的忠实挚友。不过他不是一般的昆剧迷,而是把园林与昆剧联系起来并触类旁通,在教学、著作和绘画中,都能有独特见解的专家。他称这两者的关系为“园林昆曲姐妹行”,把它们喻为“以园为家,以曲说园,以曲托命”。陈从周教授之所以有这个看法,和他从小看昆曲、学昆曲的熏陶有关系。他回忆:在童年时就听过俞粟庐的唱片《辞朝》及其他清曲,首先“尝到昆曲味”,到了上海第一次观看俞振飞与程砚秋合演的《奇双会》,认为这是“仙景般的享受”,后来又向“传字辈”的沈传芷、著名昆曲演员梁谷音学昆剧。
  他曾说:“昆曲带我学园林。”后来还发表文章,以自己的切身体会赞扬“园林美与昆曲美”。他收藏的磁带几乎都是昆曲,特别喜欢听梁谷音的录音,自己也会击节拍曲,摇首吟唱。他还说“我在绘画、写作及设计的时候,没有梁谷音的录音听,脑子仿佛如石头一样,反之,清音袅袅,思维便出来了。我曾说过东方艺术是慢节奏,这对文化来说,能起着微妙的作用,昆曲对我可说是托命。”此后,他参与上海豫园东部重建,从设计到施工花了两年多时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并认为其中最为得意是“谷音涧”,说明了自己与昆剧和梁谷音的深厚情谊。他说:“‘谷音涧’三个字的由来,是受梁谷音唱曲启发的。那天她同我在涧前,品赏我的作品,忽然引喉一曲,嫣然一笑。而我呢,顿如佛家之悟道,这假山的‘芳名’出来了。于是我说就叫‘谷音涧’吧!这名字一出来,不论领导和群众、内行与外行,都一致称好,说真妙,还公推我在涧边石峰上刻‘谷音涧’三个字,成为豫园一个重要景点。”事后,他还感慨地说“有诗有画更添情,脉脉山泉出谷音,莫说老来清味减,名园犹作费心人。豫园留下了谷音涧,也算是昆曲与园林的佳话吧!”
  其实陈从周跟上海昆剧团艺术家们来往密切,情深意笃,包括华文漪、岳美缇、蔡正仁、王君惠、周志刚等,他们有什么新戏,总要请陈教授观摩指导,昆剧团有什么重大活动和演出,也有陈从周的身影。不仅如此,陈教授还经常发表昆剧和演员演出的观后感和评论文章。昆曲泰斗俞振飞为京昆折子戏精品录像时,他也挤出时间到场,并为俞老虽年近九旬但在录像机前却活龙活现的精、神、气所折服。有次在嘉定秋霞圃竹园中拍摄《长生殿・拾画叫画》外景时,他看到俞老每个细小的动作都很到位,从不马虎,为了一个镜头或是一个动作不尽理想,要重录几次,并毫无怨言,直到导演满意为止,很为俞老对艺术的敬业精神所感动。
  更令人感动的是,1989年11月文化部组织“中国昆剧艺术团”赴港演出,并决定10月下旬在上海搞一次集训,陈从周教授得悉后,就向我们提出,昆剧集训地点就定在同济大学。他说:“我会说服校长全力支持,免费提供场地和无偿服务。”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我当即向文化部有关领导汇报,他们都很高兴,赞扬陈教授的热心支持。在集训期间,陈教授联系校办腾出课堂、教室、礼堂给出访团作临时练功、吊嗓、排练之地,还提供吃住和其他设施,保障出访团演职员的生活便利。在紧张的五天集训即将结束之际,为感谢同济大学和陈教授的鼎力支持,出访团特意安排一场演出作为对同济大学的回报和慰问。陈教授高兴地说:“本来是南北昆剧汇香港,现在则先汇到同济来了,怎不让人开心啊!”演出的那天晚上,拥有两千多人的大礼堂不但全部满座,连走道上也加座挤满了人,为台上的精彩表演鼓掌叫好。
  陈从周教授热爱昆剧、痴迷昆剧,并为普及昆剧作出了很大贡献。在陈教授的影响与带动下,上世纪50年代起,昆剧便被引进同济,同济大学成立了昆剧业余爱好者组织,开设昆剧讲座和沙龙,并聘请艺术家粱谷音等为同济大学的客座教授,不定期地教昆剧、演昆剧。上昆也专门安排演员每周2次到同济大学辅导,对昆剧爱好者进行教唱,教会唱之后再教表演动作。当时到同济大学辅导的专业演员还有周志刚、胡宝棣、朱晓瑜与王君惠等。排练演出时,上昆还为同济提供服装、化妆、盔帽和道具等行头,为他们把场,壮他们的胆。学生们在参与演昆剧之后,也激起广泛兴趣,一致认为在学好专业知识的同时,坚持学昆剧、演昆剧,既能弘扬祖国的优秀文化,又活跃与丰富了大学生的业余生活,陶冶了自己的情操,对专业学习很有帮助。师生们的赞誉,令陈从周教授兴奋不已。所以应该说,昆剧在同济大学的普及生根完全应归功于陈从周教授的辛勤耕耘。
  1987年9月的一天下午,我赴美演出回来的不久,也有幸被陈教授邀请前往同济大学,为昆剧爱好者上大课和作辅导讲座。我的题目是《昆剧的渊源、历史及其发展和昆剧在海外与港澳台的知音》,受到了与会者三百多人的热烈欢迎。会后他们还把我的讲座通过上海电视台戏剧频道作实况转播,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还是一个老乡在电视台看到了我的影像时告诉我,使我得以录制保留下来,虽然这是我的一次献丑,却也是我在大学里第一次为大学生上课,更为后来受邀到早稻田大学戏剧博物馆讲学作了一次准备与练习。
  我和陈教授的交往、友谊日深,为此我不时到同济新村拜访他。陈教授的“梓”室很简朴,有一只不大不小的八仙桌,吃饭画图都在那上面,还有一张真正的书桌,上面放满了笔墨、砚台、图章、印泥等,他的许多作品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到他那里总免不了要谈昆剧的人和事,记得有一次他还随手拿出他刚出版的新作《随宣集》,这本书主要是他博古汇今,徜徉于建筑、园林、书画、诗词和昆曲等诸多对天、地、时的纵笔抒怀。文字婉约清丽、蕴藉含蓄,见解独到精辟、意境幽深。
  如今想来,时间流逝得真快呀。陈教授驾鹤西行,一晃十年过去了,但他那朴实平和、多才多艺的品质,尤其是他为弘扬古老的昆剧优秀文化遗产的精神,永远是后辈们学习的榜样。想起他过去赠送过我一幅画,这幅画曾把昆剧比喻为兰花,古朴而素雅,具有幽兰之魅。为此他在兰花的右上方写道:“欲向城南求童本,谷音涧里两三枝,利寅曲家存庚午正月陈从周并题”。同年还赠我条幅:“梓人起景景传人。”现在睹物思情真是受之有愧。我把它挂在墙上,欣赏和缅怀陈教授,欣赏他的乐观豁达,襟怀坦荡,扶掖后辈以及长者风范,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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