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第二次绽放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刘园

  “不瞒你说,我是退休后才热爱上雕塑的。”罗代奎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笑意。他说退休前创作作品,虽然也认真尽力,但都是“应景之作”,只能称之为“政治商品”;退休后,自由、自在,总结自己一生的得失,不断为自己补课,才终于知道了什么是艺术创作,什么是艺术的真谛。
  “我现在是用色迷迷的眼睛和雕塑恋爱!”罗代奎一边打开“话匣子”,一边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确实,退休后,罗代奎才进入他真正的创作高峰,迎来他艺术生命的第二次绽放。
  云里雾里的国大师
  退休那一年,罗代奎的几个学生提议他去参评第四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经不住游说,“那就试试吧!”因为已经退休,材料并不易得。他费了很大的功夫,东拼西凑,凑足了材料,做了四件跟敦煌有关的作品送去参评。
  “去北京领奖的时候,完全是云里雾里。”罗代奎顺便拜访了几个老同学,“他们官比我大,见过的世面比我宽,穿着却比我朴素,一起恭贺我晋升国大师,这让我思考了很多。”直到坐火车回到兰州,罗代奎才终于踏实了。他对朋友说:“大师和罗代奎相比,后者的身份更重要一些,现在,我只是在努力做一个普通的老头。”
  面对记者,罗代奎想了老半天都没有把参评作品的名称回忆完全,也许是因为事隔多年,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罗代奎20岁时的记忆。那一年,他从西南美术专科学校(现四川美术学院)雕塑专业毕业。“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罗代奎说他是青年团员,坚决响应国家号召,希望能去大西北。放了三次榜,每次都第一时间跑去看录取信息,“那种热切的期望,把自己都感动哭了!”
  车至兰州,罗代奎拎着大包小包,脚踩西北大地,“我激动不已,昂首阔步,内心发出一个声音:大西北,我来了!”这一来,便是一生。
  
  从玻璃钢到报纸
  在兰州美术服务社专攻雕塑,罗代奎过剩的激情得以释放,创作了很多主旋律作品。“那时候狂妄自大,自称‘艺术家’,把名气、他人的认可看得很重,觉得那些是衡量作品成功与否的标志。”罗代奎回忆年轻时候的自己,有些自嘲。“退休后,我退回到生活中来,回顾得与失,才发现自己之前根本不知道艺术为何物。”
  罗代奎的成名与玻璃钢有关。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城市雕塑纷纷耸立,兰州也想有自己的城雕。雕塑的材料一般是石头和铜,因为成本的原因,设想无法实现,探索雕塑新工艺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罗代奎身上。
  多方尝试的时候,四川美术学院将《收租院》做成了玻璃钢雕塑,震动业界,罗代奎决定回母校取经。他回到家乡,每天在玻璃钢雕塑工坊缠着工程师“王大爷”问东问西。某天,王大爷被问烦了,打趣说:“你简直把我的‘祖坟’都挖了,真是躲都躲不赢!”罗代奎嘿嘿一笑,继续请教。一个多月后,真经到手,罗代奎回到兰州,开始在这种以“室温”、“常压”、“手工”为特点的材质上做文章。在他的倡导下,玻璃钢被做成精致的工艺品、大型的城市雕塑……后来,为罗代奎带来各种荣誉的代表作品基本上都是玻璃钢作品。
  退休后,离开了熟悉的创作材料,脱离了几十年的工作岗位,罗代奎的艺术创作热情却更强烈了,“只好去找新的材料”。有次在公共厕所里,他看到一张撕烂的报纸碎片,上面提到德国人发明了一种新型泥巴,具有各种适合在家里操作的优点。“我当时想泥巴简直想疯了。”多方努力未果,罗代奎觉得,“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这种德国泥巴啦!”没曾想峰回路转,他突然发现了报纸和白乳胶,进而用几年时间摸索出一种独特的雕塑方法——纸塑。
  “纸塑很轻,不开裂,不易垮塌,可以塑,可以刻,局部甚至可以重新修改。除了干得慢,其他都是优点!”罗代奎对纸塑津津乐道,就像在介绍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贝。其实,真正让罗代奎欢喜的,不是他掌握了一项独门绝技,而是这种来源于生活的简单易得的材料,不经意间为他打开了一扇门。通过这扇门,罗代奎赫然发现了艺术的真谛。
  
  一丝不挂的婴儿
  一只小小的老虎,从身形看十分威猛,但是侧着头,凝神远方,因为它没有四肢。罗代奎纸塑作品《远山》,构思4个月,最终用这么一个落寞的形象,表达一种无奈的向往。
  罗代奎曾在街上碰到一个耍猴的场子。耍猴者是个中年人,猴子穿件小马褂,围观的人很多。猴子按照主人的指令做着各种动作,一不到位就会被主人狠狠地打,伤痕累累。“耍猴者、围观者,都很漠然。猴子离开自己的故乡,为了一口粮,挨打受气,太可怜了!”一路走,一路想,罗代奎内心五味杂陈,胸中激荡着强烈的创作欲望。“连名字都想好了,叫《他乡》。”已经构思了两年,罗代奎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式来表现,他说:“艺术跟文学是一样的,其核心不是技法、基本功,而是人性。找寻艺术表现形式的过程,很像一个鬼在寻找借尸还魂的肉体。”
  这些感悟,都是退休后的所得。罗代奎说,以前做各种命题雕塑,“正义一方永远高大威猛,非正义一方永远贼眉鼠眼,创作只是装模作样,那根本不叫艺术。”改革开放以后,忙忙碌碌于各种应景的创作,“用艺术家的眼光做艺术品,大部分也不合格,因为找不到内心的声音。”退休后,远离艺术家、大师等头衔,“以退休老头、普通人的眼光看社会、人世,才发现艺术创作题材多到做不完。”
  返璞归真,“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每天“咂巴生活味道”的罗代奎,用司空见惯的材料,雕塑着心之所想,他说:“艺术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婴儿,朴素、无言,但却是最美的。”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7/view-349579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