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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河之间有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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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
  
  在那个乡间,一个莽撞瘦弱的少年背个绣花包,朝乡村小学跌跌撞撞地跑去,被踩踏起的那些灰尘:洁净,轻盈,刺鼻。他朝对面的山上望去,湛蓝的岚烟,正清洗着他的目光。我是那个少年,我们都是那个少年。那个刚从师范毕业的青年教师,在那块摇摇欲坠的黑板上写下“青山”二字,俊秀优雅,最让我感到羡慕的是那个老师口齿清楚地念出了“青山”二字。全班八个学生跟着他念着“青山。青山!……”唱腔味十足,我们沉醉在与我们白语完全不同的汉语带来的陌生与曼妙之中。多年后在怀念那个情景时,我总觉得那时我们的唱读中有着对青山的呼唤。
  我把目光悄悄地伸到了教室外面,村子对面的青山跃入窗户。“是青山……”,只有轻声地喃喃自语。是那个青年教师用粉笔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我回过神来大声读出“青山”,那个青年教师和蔼地摇了摇头,其余的七个同学哈哈大笑,我才发现早已不再读“青山”二字了。“青山”从那个时候起在我的脑海里扎下深根:绿色的山,与绿色有关的山,与绿色植物有关的山。我已经忘记那个事件(是事件,它所起到的是一种对于美的启蒙)发生在什么季节,但通过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绿色来看,应该是春夏季节。现在,见到一座山,首先闪现出来的是“青山”,即便是万物呈枯索状态的季节,我坚信山的内核是青的。
  从此,上课的过程中,我总会把目光偷偷地折向青山,进行属于个人的缅想,我把那种短时间的缅想当成了必须要做的功课。初中是在县城读的,县城偏僻闭塞,甚至荒凉。县一中背后是金华山。我无法道清自身的忧伤,在不断深入那座青山后是加深了,还是减弱了?那座青山于我的意义,应该是为我开拓了一个世界,一个让我熟悉又陌生的广袤世界。几乎每天傍晚,我都会一个人来到金华山上散步和看书。我把书翻开,用手托着,沿着那个渠道缓慢地来回走动。看一会,然后把书卷到后口袋里,耐心地观察着眼前的事物。越过那条渠道就是一片墓地,墓地给人广阔而诡异的感觉,但渐渐地我已经习惯了它的广阔与诡异。我开始在那些墓地里不断地行走,我会仔细观察那些墓碑上的信息,我在那片墓地里发现有二十多个坟墓,累积成一小片,里面安葬的人年龄都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发现那片墓地的时候,我感到很吃惊,并有一段时间不敢去那个地方。对那些坟墓的认识除了墓碑上的信息外,只有靠想象来拼凑了。我在思想里拼凑了一个故事,拼凑了一个同样只属于我的结局。我是通过把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让那颗因为那些坟墓而躁动不安的心安静下来。
  在那个地方,我同样发现了一些将要倒塌的建筑,一些曾经作为祠堂之类的建筑,在那个地方倒塌就意味着消失,以让人无法适应的速度消失。与那些建筑所承载的情感与记忆也随之倾塌,或者只在一些人口中复活。但很难听到那些复活的语言,我依然只能通过想象,让那个祠堂在思想空间里孤寂地复活。在那些祠堂还没有倒塌时,我不敢在那个被烟火熏黑被雨水侵蚀的建筑前面停留。我多次匆匆地经过那个建筑,穿过那片墓地爬上那座不出名的山。爬上那座青山的过程中,往往会忽略身处青山而对于青山的审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身处青山中所获得的审美快感。
  读大学时,学校背依着苍山。像往常一样,我经常实践着对于青山的渴望。进入那座山,我需要偷偷地翻过学校的围墙,经过一片墓地,那片墓地就已经属于山的一部分,那是一片聚集的墓地,随处可见的坟墓(被人们分时间段记住),在繁茂的枯草中还会看到一些坟墓(被一些人遗忘)。多数时间我都是在那片墓地中度过的,手中拿着书(大部分时间无法在那片墓地安静地进行阅读,手中的书起到的作用基本是遮蔽,遮蔽我的真实,给偶尔会在那片墓地遇见的人们一种错觉),吹着口哨,用手随意轻轻地甩打着碰到的草叶,我最喜欢用手击打那些蓬蒿,手上会沾上几丝淡淡的香味,丝丝入扣的艾香味让我记忆深刻。多数时候,我选择秋天来到那片墓地,树叶转黄的白桦以一片一片的阵势,让自己在那个季节中凸显出来。想起那段时间,脑海里不由自主会出现一片又一片树叶转黄的白桦林,一个落寞的少年,自己的忧伤在白桦叶那充满质感的色泽的影响下也变得充满质感,我的忧伤开始具有了超越单纯忧伤的特质。我总是需要一个季节来忘却忧伤,或者加深忧伤,是秋天,有时还会从秋天延续到冬季。我在这两个季节关注着那片墓地里的植物和动物,我在那些干枯却依然飘逸地在风中摇曳着的旱芦苇身上看到了一种飘逸的思想,我想起了那句话“人是会思想的芦苇”。思想让事物忘却了自身,在面对着那些旱芦苇的过程中,我无法忘却的却是那些芦苇,与生长在湿地的芦苇一样,麦芒一般的形态,在风中的姿态,柔软,却坚硬。我同样在那片墓地感动于那些芦苇的姿态,以及它所蕴藏的似乎只对我有意义。我是在那些芦苇的飘荡中,不自觉地进入了属于我的审美境界之中。诗意化的飘荡,诗意化的审美境地。
  出现在眼前的是莫奈,是莫奈的画。莫奈目睹了大自然的光与影所滋生的一个世界,或者大自然是光与影的实验场,相互接触,相互杂糅,最后把影自身遗忘,制造出无法说清的光影效果。莫奈的画因光的作用而层叠,莫奈眼中的自然场景是层叠的,它脱离了自然场景本身,产生了光一样的飘逸效果。莫奈对于自然场景的描绘,是我在平时生活中一直所追求的。我不会作画,我追求的是只能肉身与精神之间的层叠。肉身的平凡注定需要思想的注入,这样才能让其脱离肉身本身的庸俗。从自身我看到了肉身的极度平凡,对自己的肉身我并不迷恋。空荡的卧室里没有一面镜子,有时我害怕会在镜子中看到一个变形的肉身:凌乱的头发,黧黑的皮肤,牵强的笑容(相反内心里的笑容却丝毫不牵强),蛀虫厉害的牙齿,口腔溃疡,甚至还检查出胃溃疡,脑神经衰弱,遭受忧郁困扰的肉身。有时我真不敢面对这样一具肉身。我是为了遗忘肉身,我是为了削弱这具肉身对我的困扰,我重点是想避开那丝丝入扣的忧郁(我的忧郁源自那片旧城,而不是乡间的青山,在那个边远的县城,远离群体,来自黑暗的压迫让我染上了很浓厚的忧郁感,渐渐地那种忧郁由肉身往思想深处深入,且形成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在那片旧城生活的时间段里,我发现对抗忧郁的最好方式就是阅读与游荡,往旧城外的自然环境里游荡,那时我的足迹遍布旧城的后山,在那座青山中,我能暂时遗忘忧郁。在学校后的这座青山中,我彻底遗忘了忧郁。
  
  总是在路上
  
  这是Y曾经说过的,现实中,Y一直在实践着她的想法,而我更多时候只是在不断地思想而已。
  Y曾在火车上跟我提起,她喜欢一个人坐火车,现实中Y经常一个人坐火车。她坐的第一班火车的终点是大理。Y说,在面对着大理这片山水的绰约清澈湛蓝时,她流泪了。Y无法说清流泪的缘由,Y还激动地向我描述:苍山后坡上的那些草甸特别美丽,天空湛蓝深邃,那种蓝能清洗人的双目,甚至能清洗人的灵魂。我总觉得Y是个诗人,Y是一个行走的诗人。大学毕业后就再没有碰到Y,但经常在她的博客空间里看到继续行走的身影,以及随意写下的关于行走的文字,文字依然清澈优雅,多了几丝淡淡的忧伤。
  Y,一个恬静内敛的广西女孩。在大理读书那段时间,我发现Y总是在阅读与旅行有关的书籍。Y曾借给我阿兰・德波顿写的《旅行的艺术》。阿兰・德波顿在这本书里说道,“我们专注于一个地方的图片和文字描述时,往往容易忘记自我!”莫非Y也想通过远行遗忘自身?有时我确实佩服Y那看似柔弱的外表包裹着的那股强大的力量,那是来自内部的勇气让她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旅行上。在读大学期间,Y就开始实践她的旅行计划,先是在学校外面那些层次分明的田野里徒步行走。Y曾深入学校背后的那片墓地里,而那片墓地里经常发生一些抢劫谋杀之类的事件。我总是替Y担心,我总是担心生活中的一些意外会落在她的身上,而幸运的是那种事件没有发生过;然后Y把远行的范围不断扩大,她几乎独自一人走遍了大理的各个角落。有一回和她网上聊天时,Y信誓旦旦说,每年至少来一次大理。Y还喜欢画画,她的画更多的是素描,因为简洁流畅。Y喜欢音乐,最喜欢的竟是重金属,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Y曾一本正经地谈论重金属音乐嘈杂咆哮的外表下暗藏的力量,那种力量能让人产生强烈的痛彻感,那种嘈杂通过击打耳膜给灵魂带来无法消解的痛彻感。而那时我对重金属音乐不是很了解,到后来找了一些重金属音乐来听,才意识到Y对那种音乐有她自己的见地,莫非她的内部对那种音乐之间有着天然的解读能力,莫非她的到处游走是因为那些音乐?
  与Y不同的是,我没有来自内部的力量支撑我的远行,我的远行并没有像Y一样不断地往外扩散,相反是往内部收缩,甚至有时我的远行竟成了只限于思想方面的远行。我在学校所在的那个山岗上,选择独坐的形式观察着大理的山水田畴。
  
  河流
  
  我从哪里来,又匆匆去到何方
  请不要询问;
  此刻我停落在一朵优美的花上
  此刻在呼吸。
   ――费特
  
  这是费特笔下的“蝴蝶”,飘飞的肉身与灵魂,重点是灵魂。在那些河谷,我发现了许多翩翩起舞的蝴蝶,费特的诗句在这里有了双重的意义:对那些蝴蝶的准确表达,同时被我挪用到了那些河流上。在大理的许多村落里,许多条河流都飘到了空中,那是一条条神性(于当地的人们而言就是)的河流。在大理这片土地上,有许多被人遗忘的河流,在我看来那些河流同样会是在人们的遗忘中反过来遗忘人类。那个在记忆中无法抹去的巫婆,以及记忆里依然锃亮的那面铜镜,让河流的存在与流淌充满隐秘的纷繁和复杂。在那个巫婆眼里,在那些巫婆眼里,河流的出现和流淌是一种神性的暗示……
  我曾多次见到一些老人,皱纹满布,我坚信她们就是到处游走于乡间的巫婆。她们尽量把声音压低,她们的口型给我的感觉是在重复(对一条河流的坚守与感恩),不断地重复,是在呢喃,不断地呢喃;是暗泣,不停地暗泣。她们把对一条河流的真诚付诸于那些声音,微弱而暗哑,我费了很大劲才辨出了一些简单的字眼,或者不是那些字眼。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理解那些简单的字眼于她们的意义,以及于我的意义。似乎我听到的是在向那条河流倾诉某种人间苦难。在不断地在大理这片土地上行走时,巫婆与河流不断出现,我终于明白那些字眼所暗含的深意:对河流的崇拜。这些字眼开始不断出现在对故乡的思念里,我不知道我曾见到的那些巫婆是否还在人世?我坚信她们的一生都活在了河流的记忆里。那些巫婆口中的字眼似乎并不是所罗门所作的雅歌(最美之歌),在简单甚至不怎么优美的曲调中,只有最真实的情感,以及语言的力度。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河流!……”直到现在我依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在童年的视觉里,我所面对的就是一条大河,一条为我布下了重重迷局的河流。我的视觉与思维溯河而上,弯弯曲曲,最后我发现了河流的隐秘性质,那是一条无法轻易就说出它源头的河流。那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情,我在河边玩耍时,遇见了一个巫婆和一面铜镜。最后在那面铜镜的注视下溯河而上。
  我在那座堆满松香以及纸絮饭菜残渣的石桥边静默了一会,松香有的被点燃,有的早就熄了,剩下颓败的一小截。燃着的松香释放出微润迷人的香气,在河道的清澈面前显得异常的清爽和耐人寻味。有许多人托着一盘丰盛的饭菜来到那座木桥边(从一些老人口中得知,那是一个延续了多年的仪式,祈求平安静谧的生活),那些五颜六色的纸絮从桥上坠落,然后被河道托着。我慢慢闭上眼睛,试图用自己的听觉感知那条河流。河流潺潺汩汩,一贯的平静,一贯的喧闹,在河流碰触河谷里的事物中,我捕捉到了细若游丝的吟唱声,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耳膜,那种声音持续的时间很长。我不敢睁开眼睛,我担心一睁开眼睛,那种充满母性的声音会消失,会让内心堕入无底的黑洞。那种声音依然持续,依然存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冷硬的光,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干瘪的嘴巴,喃喃自语,娓娓道来,应该是唱,声音轻柔而优美,近乎儿时的摇篮曲。现在,当我把眼睛轻轻地闭上,那些雅歌就会在我的耳边响起,耳朵的钝拙与坚硬在它的轻抚下转瞬便软了下来。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是村东李大妈家请来的巫婆,那个巫婆远近闻名,村里的人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巫婆有通灵的本领。那时我幼小的心灵显然没有多少的辨知能力,那时的我对那些巫婆有着深深的崇敬之感,即便现在有了一定的认知能力,对那些巫婆的崇敬之感依然存在。让我感到很惊讶的是,那次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与村里的那些妇女完全一样的人,而在我的印象里,巫婆都是老太婆,拄着个拐杖,干瘪的嘴巴不停地蠕动,走路颤颤巍巍的。面前的这个巫婆唯一与村里的妇人不同的是她手中的那面铜镜,巫师巫婆都有一面锃亮的铜镜。曾经有一个巫师来到我家里的时候,神神秘秘地拿出手中的铜镜,往上面泼了一口酒,“噗嗤”的声音,燃烧的声音,再拿衣袖擦拭了一下那面铜镜,让我看里面出现了谁的身影,我发现那只是一面与普通的镜子一样的东西,里面映入的只有我和那个巫师交头接耳的情形,别的再没有什么。我能回忆起那时不断游走于千柏山里面的那个巫婆的一些细节,那些微妙却能醒目地与别的那些妇人相区别的细节,她虔诚地在那些堆满沙砾的木桥边跪了下来。那些沙砾在冬天阳光的照射下,放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她跪在了上面,手中的铜镜,头上的丝带,深邃而忧郁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那时村里还没有通公路,据说她都是徒步在滇西北的群山中穿行的,即便有车她也不坐。我曾经见到过一个巫师,却从不走路,总是骑着一匹枣红马。据说,需要用啜泣的方式才能接近自然之神。我当真看到了那个妇人泪水涟涟的样子,我再不敢对她的行为进行丝毫的亵渎的念想,我的思想深处曾经浮现出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忧伤,突然间我那幼小的心灵意识到,不能再怀疑了。
  在那面铜镜里我看到了河流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把铜镜拿给了我,她的眼神异常虔诚,她的铜镜异常洁净,我看到了河流与光线在那面铜镜交织出来的图案。通过她的铜镜,我发现了自然的叠合之美,那片铜镜的作用在于把宽阔的场景划定一个范围,似乎是为了便于我欣赏,是那面铜镜唤醒了对于自然之美的敏感。一直以来,我都坚信那面铜镜具有神秘的力量。是那丝折射之光,是那丝在我眼里显得有点暧昧的光线,让自然之美凸显在我的眼前。是那面铜镜在暗示着我,即便使其整体分解,自然依然是美的,我眼前的那条河就是被分解的。在那面铜镜里被分解,我看到了与平时所给我的完全相悖的力量与美感。她把铜镜拿给我看的那一刻,我发现了她面带笑容,完全与刚才痛心疾首一般的泪水涟涟不一样的神态,笑容很柔和,同样很神秘。我把铜镜还给她后,开始不顾一切地去实践那个疯狂的念头:溯河而上,我不清楚自己是因何而溯河而上,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有那面铜镜的暗示,只有那条河流的暗示,应该是一种无法把握的力量之源。
  在千柏山中日夜流淌的那些河流正渐渐变小,在我从那些被洪水冲坏的木桥上走过的时候,我切肤地感受到了由那些河流流量汇出的音符正渐渐孱弱。曾经在河流拨弄出的音符中,我度过了自己孤独而幸福的童年,那些音符在多年后的耳廓里变成了贝多芬变成了莫扎特。在那条以下宅坡命名的河流中,我遭遇了只能在记忆中追寻鱼的影子的苦痛。曾经在那个河谷里我们能抓到一些鱼,而某一天一条鱼都没有了,没有鱼会出现在我们眼前,鱼彻底从那条河流消失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洪水冲走了那些鱼。在文字中与“鱼鹰”相遇了,如果没有那些文字对于某个场景的捕获,我将不会把鹰与鱼相连在一起。难道那些盘旋在山谷中的鹰觊觎着的是河流中的鱼。后来我再次在山谷中见到好多鹰翱翔时,我总觉得那些鹰正在进行一个古老的祭祀活动,一个关于生命的集体礼拜,以鹰的方式礼拜着一个远逝的生命形式。当见到“滇西北的群山中还有一些村子保留着远古的祭祀活动”这样的字眼时,我感到很震惊,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那些鹰。延续下来的对生命古老的的礼拜方式,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段才会再次出现在滇西北的群山中,而在那些山谷却是经常出现,那些鹰以不断变换着的姿势,在空中完成对生命新生的朝拜。
  我一度认真且着魔地聆听河流的流动,多年后河流的流动真成了莫扎特,我彻底被他的魔笛给征服了。我反复放着莫扎特,河流在轻轻地触摸我的耳膜,舒服且痛彻。我捡起一颗又一颗的鹅卵石丢向河面,一下两下三下,从来没有超过三下的。我在河谷中的沙堆上玩耍,让细碎的沙子从手指间筛落,像阳光从树的枝杈间洒落一般。我偏执地把手伸入冰凉的河水,找寻着在水中有着水墨画影子的石子,只有被水浸湿才会显影的水墨画,当水沥干,那些画迹就会消失。我偷偷地离开了家里的羊群,让爷爷一个人在山坡上放着家里的羊群,而我已经朝那个河谷冲去……鱼的身影在平静而透彻的河流里摇动,鱼的身影让我想到了在风中摇曳的茅草,茅草的自由,风的自由,鱼的自由,灵魂的自由,还有山谷中鹰的自由。鱼的眼睛像童年时候的玻璃球,鱼在水中箭一般穿过,玻璃球被我弹了出去,稳稳地击中了那颗离我五步远的玻璃球,鱼倏然从眼前消失。
  当然关于那条河流的印象并不都是美好的,河流在制造一些美好的同时,也粉碎了一些美好,河流吞噬了一个老人和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的生命。两个生命被无情吞噬后,我总希望在面对着那条河流的时候是看一出戏,一出跌宕起伏的戏,并期待一系列的起承转合后的结局是团圆的,结局却偏偏不是这样,而是残忍地粉碎了我的希望。我走过了那座木桥,我开始远走,遭遇了更多的河流。
  
  责任编辑 杨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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