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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的老巷子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绿窗

   人一见珠宝性子就变慢了。老巷子是陈年珠宝,人一走进去,性子也慢了。
   老巷子有历史的光撑着,像胡杨,一轮轮惊魂动魄之后,是永恒的超脱,不挣扎不辩解,命运照常捉弄它,一拨一拨的人给它上妆,一场一场的雨涤去脂粉,老巷子自己会沉淀,末了还是最初的风骨。
   在早晨的冷空气里走进了老北京南锣鼓巷,一砖一瓦数过去,上面都是重量。阳光是夜里酿就的,不曾大片大片洒下来,浓郁的笔墨一撇一捺,抹在搂不住的老槐树上、红彤彤敞开的大门上、生锈的铁锁上、磨了几百年的石鼓石狮子上,斜斜地剪进长街的我的脸上。哪一家门里都有传奇,只是我无法逮到它的枝丫,我像阳光那样捉迷藏,恰巧躲进一扇门里才好。
   谁的门?齐白石家里,茅盾小院,戏剧大院,末代皇后婉容的门庭?八百多年了,雀儿都更了千茬,叫声定然还是从前,而门里门外说话的人变了又变,他们都在,又都不在。有梦想的都早早地走出去了,留下的则越来越平和,内在的东西早浸到土砖瓦石,你摸,你踩,你念叨,它就支起了耳朵。低低高高的人家,一半微开一半盹,闻得见元曲里的四月天,黄四娘沽酒当垆,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停停当当人人。晚上灯笼一盏盏亮起来,飘出咖啡和啤酒的香味,飘出吟游诗人的平平仄仄,就是老树开花了,小娘子长长一声道白,由来的惊喜从木格子窗透出来:“受用也么哥?”
   一个城市没有老巷子是缺憾,老巷子没有一个老旧的书店也是缺憾。无关怀古,利于呼吸舒畅。再图热闹,再万马奔腾得意须尽欢,也想有个喘气的地方,老巷子和小书店就是古木阴中,可杖藜过桥,淋些杏花春雨,洗下身上的灰尘。南锣鼓巷有个小书店,绿门黄联,草木气味,叫朴道草堂,灰瓦苍檐,半掩门,竹草花发,犹如书册流连。香格里拉的独克宗古城也有书店,诗人默默开的,幽深巷弄一般,冬天尚冷,壁炉火光莹莹,三两好友默默坐就十分美好。大理古城满街银饰叮咚,忽而就冒出个独立书店,沐身天下笔友书香。乌衣巷短得不能再短,那是笔墨者的天堂,早已深得够不着底。书声是有分量的,躬身阅读书写是有分量的,会压住横生竖长的欲望,令草木扶疏。在最时尚的大厦里只有一间小小咖啡屋的小半墙书册,枝枝朵朵苍苔暗生,也能抑制万千俗气。
   老巷子确乎有书卷气,有个把门的,风刮到那就小了,水流到那就缓了,猛兽到那就文绉绉了。老树构成的拱顶,地上铺就的落糁,偶尔的鸣蝉,行者的低语,安静的高墙,都令人幸福,停也是走,走也是住。老而不朽,而心灵舒适,是得道的生息,红彤彤,不慌不忙地散发,不高声,不焦躁,也不安慰,就是注视。一个老巷子相当于一个老村庄,有一亩三分地,一片林子,一泓清泉,可坐阶上说话,坐水边看水。
   过去的老巷子是生活,现在是老巷子生活着给你看。逛时尚大街不需要思考,只需懂规矩,到老巷子里灵魂可以出动,可以横行,从头到脚歇在一帧老照片里。冬夜,空静,过一座老石桥,上黑亮的石阶,有人哼起“春季到来绿满窗”,抬头见大月当空。
   (选自《燕赵都市报》)
   今夏,偶然的机缘,冒着雨折进南锣鼓巷的胡同儿里,从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到安静的滴着雨的檐下,心情倒是转换了十二分,可能就是文中的“性子也慢了”,本是急忙避雨的促狭之感瞬间变成小火慢炖的缓缓放空。绿窗的文字是市井的温暖气息中带着单纯的回响和脱俗的品味,无论是巷子里“更了千茬”的雀儿,有重量沉淀的砖瓦,还是老旧的书店,“绿门黄联,草木气味……灰瓦苍檐,半掩门,竹草花发……”,描摹了一幅美好安闲而富于韵味的老巷街景图。短句横生,似乎要切断都市人冗长的疲劳,在淙淙如泉水的字句中给人制造一场踏实的安眠。老巷化身为有书卷气的得道老者,作者抓住一草一木的细节,生动形象地塑造了老巷得道的生息,用精炼传神的字句概括出了老巷“老而不朽”的精神内在,实在是抓住了老巷的精魂!文末意象复归平静空灵的气氛,余味十足。(施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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