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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五四”时期李大钊的东西文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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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李大钊对东西文化进行了研究,他用静、动范畴来描述东、西方文化的特点,认为中国可以充分汲取西方文化的优点来弥补自身文化形态的不足,实现中国文化的近代转型,表面上看李大钊这样做是在调和中西文明差异,实质上是解决现实的新旧矛盾,以新代旧,以至于创造中国新文化。
  关键词:李大钊;进化论;阶级论;东西文化观
  中图分类号:K8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9)23-0089-03
  从晚清开始,中国大批知识分子怀抱救国救民之志负笈东瀛,在日本接受新式教育,由此这些新型知识分子受日本所谓东洋、西洋的影响,很早便形成了将世界划分为东、西二元化的习惯。李大钊在1914至1916年间曾短暂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期间也受到这一观点的影响。回国后,正值国内新文化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之际,李大钊任职于新文化运动的主阵地——北京大学,也积极投身于这场文化运动之中。
  “五四”时期东西文化之争,伴随着袁世凯的称帝、世界大战的血火、新文化运动的狂飙,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全面展开。新旧势力生死搏斗,各种思潮旁流杂出,各类人物粉墨登场,既有康有为“尊孔复古”的叫嚣,又有陈独秀“民主科学”的呐喊;既有章士钊“东西调和”的鼓吹,又有胡适“全盤西化”的说教。李大钊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用犀利明快的文论,深刻剖析了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辩证分析了东西文化的优势,从而得出必须走十月革命的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结论。因此,研究李大钊的东西文化观,有助于我们理解李大钊思想从进化论到阶级论的发展,从激进民主主义到马克思主义的转变。
  一、对以孔子为代表的儒教学说的剖析
  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篡夺了革命果实,积极筹划复辟帝制。1913年10月,袁世凯在宪法中规定,国民教育“以孔子之道为修身之大本”。康有为等人以孔教会为基础,以《不忍》杂志为喉舌,攻击辛亥革命是“离经叛道”,提出“定孔教为国教”的主张,吹捧孔子教义是“放诸四海而皆准”[1]657的经典,一时尊孔复古的逆流泛起。面对弥漫于社会的复古思潮,李大钊等新文化运动主将,从巩固共和的目的出发,对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伦理道德进行了强有力的鞭挞。
  李大钊明确提出:“中国的一切风俗、礼教、政法、伦理,都以大家族制度为基础,而以孔子主义为其全体结晶。”[2]244因此他着重批判孔子学说中的伦理道德。李大钊认为,儒家的三纲五常思想在君臣关系方面,只强调一个“忠”字,使臣子完全成为君主的附属品;在父子关系方面,只强调一个“孝”字,使子女完全听命于父母;在夫妻关系方面,只强调“顺从”“贞节”,使妻子从肉体到精神完全隶属于丈夫,没有任何人格独立可言。接下来,他进一步提出“孔门的伦理是使子弟完全牺牲于他自己以奉其尊上的伦理;孔门的道德是与治者以绝对的权力,责被治者以片面义务的道德”。[2]244这些论述可谓一针见血,直接击中了儒家学说的要害。李大钊进一步指出孔教的反动本质是“保护君主政治偶像”“历代帝王专制之护符”,因此他立场鲜明地提出“民与君不两立,自由专制不并存,是故君主生则国民死,专制活则自由亡。”[3]56他大声疾呼,奔走相告,鼓励新时代的广大年轻人要“冲决历史之桎梏,涤荡历史之积秽,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4]38李大钊明确表示“吾人为谋新生活之便利,新道德之进展……虽冒毁圣非法之名,亦所不恤”[3]80。这充分表达了李大钊与孔教势不两立的决心。
  李大钊认为宇宙是“无始无终的自然存在”,由宇宙产生的一切现象,都要按照自然法“渐次发生渐次变化”[3]79,道德也要随着社会的自然进化而进化。据此李大钊指出孔子“其人已为残骸枯骨,其学说之精神已不适应于今日之时代精神”,[3]80“孔子者,数千年前之残骸枯骨也。宪法者,现代国民之血气精神也”“今以专制护符之孔子,入于自由证券之宪法,则其宪法将萌芽专制之宪法,非为孕育自由之宪法也”[3]77。通过严密的论证,李大钊否定了孔子学说存在的价值,从而使“国教”之说不攻自破。
  综上可知,李大钊这时的思想是以进化论作为武器,批判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的。他对于社会进化只从一般意义上来解释,还不能够了解社会发展的特殊规律。因此,他只是抽象地批判孔家的伦理道德,没有说明儒家学说存在的社会根源,所以对尊孔复古派的批判就显出理论上不足,说理性不强。
  十月革命后,李大钊独辟蹊径,最早抛弃资产阶级的思想武器,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对封建专制统治和孔子学说作了较为正确的分析。他指出:“孔子学说之所以支配中国人心长达两千多年,正是因为其适应了中国自封建时代以来长期存在且未有任何变化的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并与宗法制度紧密结合,构成了封建统治的经济和精神基础。”李大钊进一步强调:“中国经济一旦变动,中国封建家族制度将会逐步瓦解,‘三纲五常’等封建糟粕思想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这种从经济上解释孔子儒学的存在、消亡的方法,戳穿了孔家学说“神圣”的外衣,使人耳目一新。当然,李大钊对于唯物主义的运用还有不够准确的地方,但是他的论述已远远高出当时思想论坛上其他人的见解。
  还应该提到的一点是:李大钊并不完全否定孔子的历史作用,而是从历史的考察中肯定孔子学说的价值。他指出:“孔子于其生存时代之社会,确足为其社会之中枢,确足为其时代之圣哲,其说亦确足以代表其社会其时代之道德”[3]79。他进一步讲到“故余掊击孔子,非掊击孔子之本身,乃掊击孔子为历代君主所雕塑之偶像的权威也;非掊击孔子,乃掊击专制政治之灵魂者也。”[3]80这一科学地对待孔子儒学的态度,比较合乎历史的实际,既沉重打击了尊孔复古派,又论证严密无懈可击,由此反映出李大钊严密的思维逻辑和高超的斗争艺术。
  二、对东西文化优劣的辩证分析   在东西文化运动倡导者与尊孔复古派激烈交锋时,《东方》杂志以“不偏不倚”的面目出现,在“调和东西文化”的名义下主张保存中国旧文化,反对新文化。《东方》杂志主编杜亚泉根据东西方地理环境的不同,将东西文化概括成“静”的文明和“动”的文明,认为现在西方“动”的文明已露弊端,“西洋诸国日以其科学所发明之利器戕火其同类,悲惨剧烈之状态,不但为吾国历史之所无,亦且为世界从来所未有”,而以儒家为主体的中国固有文化提供了举国上下衡量是非的统一标准,因此主张用“中国固有静的文明”来救济“西洋文明之弊”。李大钊也把东西文明概括为“静”“动”的文明,但比较的结果却迥然有异。
  1917年,李大钊发表了《动的生活与静的生活》一文,以“动”“静”及其相互关系为东西方文明之特质,并勉励当下中国的青年学子努力,让“我国家由静的国家变而为动的国家,我民族由静的民族变而为动的民族,我之文明由静的文明变而为动的文明,我之生活由静的生活变而为动的生活。”[5]96第二年,李大钊又撰写了《东西文明根本之异点》一文,在文中他列举多方面事物的二元对立现象,具体论证“东洋文明主静,西洋文明主动”之说。李大钊从地理环境的角度解释了“动”“静”的原因。他说,东方民族是“南道文明”,西方文明是“北道文明”。由于“南道得太阳之恩惠多,受自然之赐予厚,故其文明为与自然和解,与同类和解之文明”,而“北道得太阳之恩惠少,受自然之赐予啬,故其文明为与自然奋斗,与同类奋斗之文明”[6]212。南道民族由于“自然之富,物產之丰”,所以多为定居的农业民族;北道民族则由于“自然之赐予甚乏”,所以多成为迁徙流动的游牧工商民族。
  这样就形成了中西方不同面向的国民性:“一为自然的,一为人为的;一为安息的,一为战争的;一为消极的,一为积极的;一为依赖的,一为独立的;一为苟安的,一为突进的;一为因袭的,一为创造的;一为保守的,一为进步的;一为直觉的,一为理智的;一为空想的,一为体验的;一为艺术的,一为科学的;一为精神的,一为物质的;一为灵的,一为肉的;一为向天的,一为立地的;一为自然支配人间的,一为人间征服自然的。”[6]213正是因为中国是定居的农业民族,家族不断繁衍生息,所以实行“家族主义”;而西方主要是从事游牧工商业的民族,家族成分单一,所以推行“个人主义”。此外,从性别比例来说,中国女子比男子多,因而推行一夫多妻制,而逐渐形成重男轻女的陋习;而在西方,女子比男子少,所以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切实保障妇女应有的权利。
  这一时期李大钊对于东西方文化的态度也较以往温和了许多,虽然依旧坚持中国文化须由静入动,也提出东西文明“必须时时调和,时时融合,以创造新生命而演进于无疆。”[6]211
  李大钊以动、静区分东西文明说,很明显受到日本人茅原华山的影响,后者在1914年出版的《人间生活史》中已提出东方文明为“静”的文明、西方文明为“动”的文明之说。李大钊曾建议梁漱溟可读茅原华山的《人间生活史》等书,虽然梁似乎不会日文,茅原华山的想法至少通过李大钊对他产生了影响。如石川祯浩所说,民初中日两国知识界发生的有关东西文化的论战,是密切关联地展开的。[7]
  李大钊认为东西文明区别很大:“一为自然支配人间的,一为人间支配自然的。”在思想上东方人“以个性生存不甚重要,则事事一听之天命”,西方人“信人道能有进步,则可事一本自力以为创造”;就宗教信仰而言,“东方之宗教是解脱之宗教,西方之宗教是生活之宗教”;就伦理而言,“东方道德在个性灭却之维持,西方道德在个性解放之运动”;就政治而言,“东方想望英雄,其结果为专制统治,有世袭天子……西方依重国民,其结果为民主政治。”[2]57由此,李大钊认为中国封建文化有以下弱点:厌世的人生观;惰性太重;不尊重个性;轻侮妇女;缺乏同情心;偏重神权;专制主义盛行。因此,李大钊大声呼吁中国文明的弊端已经逐渐显现出来,现在要进行一次彻底的自我革新,这在当时如黄钟大吕,引人深思。
  李大钊认为西方文化虽然也有缺点,但仍处于优势地位。他指出:“东方‘静的文明’已处于‘屈败之势’,而西方‘动的文明’则‘实居优越之域’,”[2]59因此,他力主向西方学习。李大钊强调西学先进于中学,主张学习西方,批判中国传统文化中“静止的观念”“怠惰的态度”。但应该指出,李大钊在一定程度上是从地理环境决定论出发比较东西文明优劣的,这反映出李大钊在这一时期理论上的不成熟。
  三、对“东西调和论”的批驳与革新
  “五四”运动爆发后,中国“固有文明”受到更加猛烈的冲击。在这种情况下,章士钊等守旧派提出了“新旧调合”的论调,以图保存旧文化。
  新旧调合派强调可以汲取西方物质文明和科学技术的优秀部分,但也应重视自身的精神和道德文明形态。他们认为国故象“破布”、欧化象“破纸”,都可以用来造“新纸”,因此得出:“研究国故”“实欲制造新纸”的结论。章士钊保旧的思想更为明显,他说:“凡欲前进,必先自立根基。旧者根基也。不有旧,决不有新;不善于保旧,决不能迎新;不迎新之弊,止于不进化,不善于保旧之弊,则几于自杀”,因此提出“道德上复旧”甚于“物质上之开新”[2]的观点。他们以“新旧”文化不可分割对立为理由,否定进行新文化运动的必要,新文化运动的战士们立即起而应战。
  但是在批驳“东西调和论”过程中,胡适等人偏执一端,主张全盘西化;陈独秀等仍然停留在对“旧道德”的鞭挞上,没有进行科学的理论分析。李大钊运用唯物史观批判“新旧调和派”的理论观点,认为人类社会一切精神的构造都是表层构造,只有物质的、经济的构造是这些表层构造的基础构造,不管身处哪个时代,如果经济上发生了变动,思想上也必定会发生变动。一切宗教、哲学、风俗习惯、政策、主义都随着物质的变动而变动。“道德”无非是人们日常生活的“法则”而已,时代生活变了,作为习惯法则的道德必然因之进化递变。由此李大钊得出结论:“物质若是开新,道德亦必是跟着开新”,因此他理直气壮地说:“新思想是应经济的新状态、社会的新要求发生的,并不是几个青年凭空造出来的。”这些论证虽然不够完整,但明确肯定了道德是由物质生活条件决定的,是随着社会物质生活变动而不断改变的。这种精辟的论述,给“东西文化调合派”以致命的打击,在理论上论证了新文化运动发生的历史必然性,因而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应该说明的是,李大钊虽然指出封建文化病入膏肓、不可救药,号召人们学习西方,但他并不提倡照搬照抄西方模式。他讲到东洋文明与西洋文明,就如同推动世界不断进步的两大机轴,也像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一样,缺一不可,二者各有优劣,“东洋文明既衰颓于静止之中,而西洋文明又疲命于物质之中。”因此不应该“妄为轩轾”。针对东西文化论争中抹杀传统文化全部价值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李大钊热情赞扬了中华民族在古代创造的优秀文明成果,他无不自豪地说:“中国于人类进步,已尝有伟大之贡献。其古代文明扩延于高丽,乃至日本,影响人类者甚大。”[2]68他对中华民族的崛起充满希望,“吾人深信民族可以复活,可以于世界文明为第二次大贡献。”这令人鼓舞、催人奋进的激扬文字,饱含爱国热情,闪烁着辩证的光芒。
  四、结语
  综观五四时期李大钊的东西文化观,可以看出:李大钊鞭挞了“非复辟不能救国”的尊孔复古派;批判了“物质开新、道德复旧”的东西调合派,批评了“非走西方文明的路不可”的全盘西化派,阐明了自由的东西文化观,从而促进了他的思想由进化论到阶级论的发展,奠定了由激进民主主义者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坚实基础。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李大钊最终自觉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由此建立了一种崭新的东西文化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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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五四运动文选[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
  [5]李大钊,动的生活与静的生活(1917年)[M]//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6]李大钊.东西文明根本之异点(1918年7月)[M]//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7]罗志田.无共识的共论:五四后关于东西与世界的文化辨析[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4).
  作者简介:岳恒(1983—),男,汉族,陕西西安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工程大学军政基础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思想史。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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