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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岭南作家郭小东小说的时空叙事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葛东辉 李雅娟

摘 要:时间和空间作为小说审美价值的构成要素,在小说叙事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时空叙事是岭南作家郭小东小说叙事的主要方式之一。从时空叙事的角度探析郭小东的小说,可以发现他对时间的表达和空间的展示具有独特的方式,有助于我们理解其小说的叙事特点,发现其小说的审美价值及文学价值。

关键词:郭小东 时空 反思 寻找 守望

时间和空间是人类感知这个世界的基本方式,时间和空间的叙事对小说的文本建构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对时间和空间的控制和调节,正体现着作家的叙事能力。时间和空间尽管概念不同,但彼此相互依存,人们通常把时间和空间连在一起,称为“时空”。探析郭小东小说的时空叙事,可以发现他对时间的表达和空间的展示具有独特的方式。

一、多元时间的展现:在想象中回响

从叙事学的角度考察“时间”,可以将其分为作家的写作时间、叙述人叙述故事的时间、故事的推进时间和接受者的阅读时间。

岭南作家郭小东从1987年发表《中国知青部落》,到2018年发表《光德里》,创作时间长达三十一年。其小说展现的时间跨度更长,《铜钵盂》对郭氏家族追溯至唐代的郭子仪,后经宋、明、清,直至21世纪,这些时代的变迁正体现了郭小东小说丰富多元的时间展现。

“从时间角度看,叙事是人生经验在时间流中的展开,其内容具有开端、发展及结尾的故事。”a“时间”作为叙事的标志,在郭小东不同时期的小说中随处可见,只是在故事情节的书写过程中,有时呈现为清晰的时间刻度,暗示小说中的人物与客观世界的密切联系,表现为具体可知的年、月、日,甚至几时几分,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现实感;有时则相对模糊,凸显出小说的荒诞感。《中国知青部落》中对“知青回城”有具体的描述:“深夜11时半,省革命委员会签署了一份文件,这是该省1978年最后一号文件:A字59号文件。明天是1979年1月1日。零点,59号文件首先通过电传,发往各县市,第二天凌晨……上午八九点,59号文件的抄件便出现在省城的民主墙和火车站等地。”阅读这样的文字给人一种鲜活的在场感,拉近了读者与文本的心理距离,唤起读者对文本现实性的认可。回城知青那种紧张、焦急、彷徨的情态如在眼前,极易引起读者的心理共振。《红庐》《当太阳成为河流》等小说淡化时代背景,故事的现实指向被切断。但小说的叙述也有清晰可辨的时间刻度,把读者的心理视线牵引到特定的历史语境,在似真似幻中形成一种独特的叙述张力。原始森林中的神秘鬼气使得人物命运莫测,生死难料,让人时时叩问心灵;太阳河中的鬼气、神物、神事将历史的一瞬定格在小说中的某一刻,令读者感同身受。

在时间的控制上,郭小东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两条或是三条叙事线索交叉推进,时间得以重新排列组合,形成新的逻辑关系。这种立体的时间结构,拓宽了小说的阅读空间。“知青三部曲”中共有三条叙事线索,一条展现知青面临下乡、回城政策发布前后的种种表现,一条书写知青上山下乡过程中的各种际遇,还有一条描写知青返城后面对新环境的状态以及他们对知青岁月的回忆。这三条线索交织在一起,令读者在阅读中感知不同的时代图景,体验当时亲历者的境况,品味人生的艰难,感悟时代对人的磨炼和考验。

小说《1966的獒》在书名中使用了“1966”这个特殊的年份。对郭小东来说,这一年是极其特殊的。“当我在21世纪的和煦阳光下,追述父亲的1966年,追问那个年代人心黑暗的原因,还是无法寻找到答案。”b人性的矛盾即使经历时间的沉淀,也还是难以令人释怀。如果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答案将继续淹没在时光的阴影里。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郭小东以文学的笔触去书写20世纪六七十年代。作为亲历者,他回望历史,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在时代的变换中激荡回响。他认为这是一种幸运,时代的精神对一代青年的深刻影响,会使他们终身受益。他肯定青年们抗击厄运、争取自由的非凡勇气,即使他们面对残酷表现出懦弱的行为,他也给予理解和同情。郭小东认为,文学是在虚构中想象。对于一个现代性的作家,他所站立的位置始终都是现在——现在的现在、现在的过去、现在的未来。所有的时间都只不过是集结于现时的瞬间,并在这一瞬间集体地回响。c他在展现多元时间的想象中表达着他的社会追求和价值取向。

二、多重空间的交叠:在寻找中反思

“从空间的角度看,叙事是人生经验在特定空间的展开,其内容是发生在一定场所的故事。”d郭小东经历过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知青“返城”、改革开放、下海经商、农村城市化、当代大学教育等多种社会现象和思潮。他的成长道路,从广东潮汕到海南黎母山,从云南扩展到全国各地乃至国外,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其小说的书写对象。

在郭小东的小说中,人物的活动空间有体现时代、社会背景的大空间和生活环境的小空间。在“知青三部曲”中,叙事空间有原始森林、沼泽地、荒原等残酷的自然空间。个人是渺小的,社会是伟大的,青年们在理想主义、集体主义的精神感召下勇于冒险和牺牲。养猪连建在谷底,在洪水来临时,知青们为了挽救国家财产,不顾个人安危,勇于同洪水做斗争。“在悲剧性的社会空间里,悲剧注定要发生。”e这样的悲剧与人物活动的社会大空间不无关系。

社会大空间主要通过人物活动的具体小空间来发生作用,广场、码头、火车站、林中空地等这些小空间在“知青三部曲”中多次出现。饶一苇自从1979年回城,一直没去过火车站,他说火车站是一个令人伤心动肺、烙印着诸多难忘记忆的地方。天字码头的送别与归来,牵动了多少人的悲伤和欣喜。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作为广东潮汕并不被世人关注的小村落、窄巷子、家族宅院,在时间推进中建立、发展、兴盛,又在世事變迁中逐渐破败、荒芜。

空间的变迁对人物性格的改变具有推动的作用。《1966的獒》中的中尉、《仁记巷》中的秀才六和青夜马、《光德里》中的水鬼马,随着活动空间的变化,改变了原本的性格。在这些小说中,空间的改变成为人物性格急剧变化的象征,对小说的风格情调、情节发展和地方风俗都有一定的隐喻作用。饮马滩变成城市的垃圾场,亲人迷失在记忆里,美丽多情的海边沼地和时间一起消失,仁记巷、光德里由繁盛到破落,透露着社会大空间的改变和人物生存空间的隐忧。

精神文化空间是社会关系的具体体现。郭小东在“合唱团”三部曲(《非常迷惑》《非常迷离》《罪恶》)中展示了处在商品经济大潮中的青年们精神文化空间的现状,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精神状态。小说中的“合唱团”要么在山林的凹地,要么在烂尾楼的地下车库,地点隐蔽,不易被人打扰。这些空间交织着高雅与低俗、地上与地下、公开与隐秘,是李克凡、苏叶、胡杨们追求自由的场所,也是江雪、雅兰、孙丽娜等失意女人们的伊甸园。合唱团融入世俗、势利、窘迫,正体现着人们在社会中迷茫、空虚、找不到人生价值和定位的精神状态。

心理空间是小说内涵的表现场,也是人物性格、心态的展示台,更是作家及小说人物心理的投射地,它的出现丰富了小说的内涵。郭小东小说中的青年肖邦、方炜、李斯特、麦灿辉、侯过、夏云、方舒、饶一苇对参加知青运动的坚定、对回城的期待,以及回城之后的彷徨与迷茫,折射出当时复杂的社会形势和整个时代的迷惘;刘兴桐、李可凡、苏叶到林九江、林二妹、尤欣、江雪,再到丘博文、师爷李、陶美等人的表里不一、心理失衡,可以让读者看到商品经济发展的两面性。

郭小东小说中出现了城市空间、乡村地域空间等显在的物理空间,也出现了时代和社会空间、精神文化空间、心理空间等隐性的非物理空间。《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中的世家老屋、门楼祠堂等建筑空间逐渐老化、破败,蕴含着时代、家族的变迁。郭小东在书写这些物理空间消亡的过程中,可谓五味杂陈,以至于句子的表面含义与实际内涵打破了叙述话语的线性结构,为读者提供了丰富多意的文本空间,为研究者多角度解读文本提供了可能。郭小东将他丰富的人生经验融入多重的空间之中展开叙事,贯穿着永不停止的“寻找”意识。寻找是一种叙事方式,也是一种表达手段。“寻找”的目的对于郭小东来说也许是反思过往的存在意义。历史的某一瞬间是单薄的,固定空间在为行动提供场所的同时,也被赋予了社会内涵。随着时间的流淌,历史的重量也在不断叠加。f如“知青三部曲”是在寻找逝去的青春,寻找知青返城后的人生定位;“合唱团三部曲”是在寻找精神空虚的原因,寻找灵魂的安放之地。

三、多维时空的融合:在追忆中守望

“时间仿佛是以一种潜在的形态存在于一切空间展开的结构之中。”g《风的青年时代》中的人物记忆打破时空界限,众多的人与事在时间的碎片中漂浮,如流水一般穿梭于宇宙的不同空间。意识在时间的流水中驰骋流动,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再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直绵延到当下,不时地出现对青年时代的人与物,诸如父亲、夏谷、方舒、芷英的追忆。时间和空间的融合让读者重温和感念“人之初”,在字里行间经历着旷世的惆怅,一种陌生的恐怖与熟悉的焦虑悬浮于作品的上空。

郭小东小说中的人物大多经历过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改革开放后的现代生活中,他们不时地回忆童年、青年时代的经历,时间的痕迹无所不在。《青年流放者》中的肖邦渴望傲视一切地活着,却又低眉顺眼地回避一切,永远保留着17岁时对瑜的记忆。假如瑜没有在那次大洪水中牺牲,1970年以后的岁月将会是另一番景象。这是对往事的追忆,也是对生命中偶然灾难的永恒思考。麦灿辉与欧瑾的恋爱持续了二十多年,但麦灿辉由于误杀他人,背负着沉重的心灵枷锁。欧瑾回城十多年,做过六年收垃圾的临时工,也曾被当作当红歌星。曾经黎母山河边单纯的洗衣女,如今却变得空虚堕落。在《风的青年时代》中,敏锐的感觉带着意识不停地流动,时间凝聚在空间的展示之中:激烈的战争场面,被炸弹炸飞的时刻,故乡的麦田、蓝天、金茅草地,麻栗坡战地医院等,画面鲜活真实,在空间的转换中交叉着历史的演变。

“在人类发展的某一历史阶段,人们往往是学会把握当时所能认识到的时间和空间的一些方面;为了反映和从艺术上加工已经把握了的现实的某些方面,各种体裁形成了相应的方法。时间在这里(指文学艺术领域)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的标志要展现在空间里,而空间则要通过时间来理解和衡量。这种不同系列的交叉和不同标志的融合,正是艺术时空体的特征所在。”h郭小东小说中的时间和空间相互融合在一起:当时间占据主导地位时,人物所处的空间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通过时间来理解;当空间感凸显时,时间就变得虚无,只有透过空间去阐释时间的意义。在《风的青年时代》中,老K、洪宇、“我”与方舒的关系,王群、“我”与夏霞的关系,“我”与芷英的关系等,都是在时间和空间的变换中越来越复杂,又在情节的发展中逐渐明晰。空间的转移,从悬崖到朴树林,再到海南农场,芷英、夏霞与洪宇、夏谷和“我”的复杂过往,渐渐变得鲜活具体。从“那天”“那时”到“后来”,再到“好多年过去”,时间随着空间的转移不断变换,诉说着在特定时间下的特定空间里发生的一切,也传达出一些抽象的哲理:“信仰是一回事,欲求又是另一回事!精神与物欲,正如人的外表和内心。”i“只要虚心就有天国就有福祉。在向死而生的路上,有一种安详与慈悲伴你同行。”j

郭小东在追忆中回味童年以及青年时代的过往,往事被不断地钩沉改写。家族沉浮与时代演变,有重叠也有交叉。“这些人属于过去,也属于现在,他们在过去、现在合奏而成的时间旋律中,活泼而又神情沉重地从历史深巷中走来,一直走到今天,走过现场,还在继续向未来走去。”k尽管家乡的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逐渐衰败,但家族传承的积淀却越来越深厚。

郭小东以知识分子强烈的责任心和忧患意识反省自我、反思社会,以独特的“追忆”方式介入不同的“时间”,剖析不同“空间”的社会和历史。他在回望中穿透岁月的苦涩和艰辛,在追寻和反思中展现商品经济大潮下不同人们的遭遇和生存状态。经历是财富,过往即永恒。郭小东以多元时空叙事的方式对历史和现实进行整体观照,在追忆中守望曾经,这正是他独特的叙事方式,也是其小说多元的文本价值所在。

(本文共同作者:赵万彬、颜少菊,文学硕士,广州工商学院助理研究员)

ad 黄鸣奋:《位置叙事学: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艺术创意》,中国文联出版社2017年版,第103页,第103页。

b 郭小东:《1966的獒》,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6页。

ck 郭小东:《想象中的时间》,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页,第7页。

e 徐岱:《小說叙事学》,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290页。

f 邓海燕:《方方长篇小说的历史时空建构》,《大众文艺》2019年第15期,第43页。

g 格·巴·查希里扬:《银幕的造型世界》,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年版,第27页。

h 王先霈、王又平:《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40页。

ij 郭小东:《风的青年时代》,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27页,第31页。

基金项目: 本文系广州工商学院2017年院级科研课题立项项目《岭南作家郭小东小说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KA201715

作 者: 葛东辉、李雅娟,文学硕士,广州工商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高等教育。

编 辑: 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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