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也许是归程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余秋雨

  2007年7月,文化学者余秋雨走进黔东南,开始了一场寻访原生态力量的文化之旅。之后,他在个人博客上推出了《黔东南考察手记》。仅头半天,点击率就突破1万,引来100多人评论。不少网友表示非常向往余秋雨笔下美丽、古老、清静的山村小寨。经余秋雨授权,从本期起,本刊将陆续登载余秋雨的《黔东南考察手记》。
  
  1
  
  出走那么多年,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老问题:“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开始时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从哪里来?从书房、讲台、官位走出来;到哪里去?为寻找中国文化的废墟而去。
  
  而且,由于这一来一去都逆着潮流,内心的把握就更加明确。十余年前的当时,离开文坛和官场是不可思议的,除非是出国。但是,我擦着别人的肩脖正好走了好几个反方向。这就像在拥挤的车站码头,一个人的倒行逆施必然引来无数的冲撞和白眼,而每一个冲撞和白眼都让他重新考虑一次自己的选择。走着走着,肩脖没有了,人流不见了,四周越来越安静,抬头一看,大漠荒荒,黄沙茫茫。
  我知道那里埋藏着从先秦到汉唐的气息,那里正是我要去的地方。
  但是,十几年边走边停、边看边想,我渐渐迷路。我突然发现出发时拨定的“心理罗盘”指反了。那些远年废墟,并不是我“去”的地方,而是我“来”的地方。
  那么,我究竟要到哪里去?
  来路,越走越清晰;去路,反而越走越迷惘了。
  
  2
  
  越走越迷惘,这早已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既然来路是先秦和汉唐,那么,我的身边和身后,也就渐渐热闹。
  凡是当年我独自寻访的冷僻地方,只要写成文字发表,总会引起人群的集结。从我出发的甘肃高原诸地,到都江堰、天一阁、天柱山、青云谱、平遥、承德、周庄……每天都有不少我这样的旅行者。这并不说明我的文章有多大的力量,而只是表示,想弄明白“我从哪里来”的中国人越来越多。我为这个问题早走了几年,于是大家追过来了。
  但是,这种有趣的情景也给了我一种巨大的责任。必须再走一些地方,看看有没有可能在“我到哪里去”的问题上,作一点探索。
  为此,我又走了很久,走得很远。
  直到后来,我在云贵高原深处发现了一些人迹,一些炊烟,一些歌声,才在心头隐隐自问:这里,也许是归程?
  我还没有找到答案。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那就先向信任我的读者,交代一下产生这种归程感的原因。
  
  3
  
  这是翠绿群山间的一个小盆地,盆地中间窝着一个几百户人家的村寨。村寨的房屋全是黑褐色的吊脚楼,此刻正朦胧着灰白色的雾气和炊烟。把雾气和炊烟当作宣纸勾出几笔的,是五座俏拔的鼓楼。
  鼓楼底层开放通透,已经拥挤着很多村民和过路客人,因为在鼓楼边的花桥上,另一些村民在唱歌,伴着芦笙。
  唱歌的村民一排排站在花桥的石阶上,唱出来的是多声部自然和声,沉着、柔和、悦耳。这些村民有一年被选到法国巴黎的一次国际合唱节里去了,才一开口,全场屏息。第二天巴黎的报纸纷纷评论,这是中国所有歌唱艺术中最容易被西方接受的一种。
  村民们没有听过太多别的歌唱艺术,不知道法国人的这种评论是不是有点夸张。但他们唱得比平时更来劲了,路人远远一听就知道:咳,侗族大歌!
  不错,我是在说一个侗族村寨,叫肇兴。地图上很难找得到,因此我一定要说一说它在地球上的准确方位:东经109°10’,北纬25°50’。经纬交汇处,正是歌声飘出的地方。
  唱歌的村民所站立的花桥就像一般人所说的“风雨桥”,很大,有十分讲究的顶盖,又把两边的桥栏做成两溜长椅。不管风晨雨夕还是骄阳在天,总有不少村民坐在那里观看河景,说说笑笑。此刻,桥头的石阶变作了临时舞台,原来坐在桥栏边的村民没有起身,还是坐着,像是坐在后台,打量着自己家亲人的后脑勺。
  这些站在桥头石阶上唱歌的村民中,不同年龄的妇女都穿上了盛装。中年妇女的服装比较收敛,是黑色为底的绣花衣,而站在她们前面低一级石阶上的姑娘们,则穿得华丽、精致,配上一整套银饰,简直光彩夺目。据说,姑娘们靠自己织绣多年的大半积蓄,加上父母赠予她们的未来嫁奁,都凝结在这套服装中了。
  这里的财富不隐蔽,全都为青春在叮叮当当、闪闪烁烁。(绘图/莫倩)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1/view-20030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