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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研究述评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廖梅清

  《品花宝鉴》又名《怡情佚史》、《群花宝鉴》,作者是陈森,作品产生于清代道光年间,共六十回,是我国第一部以男性优伶为主人公来反映梨园生活的长篇小说,也是中国小说史上最早出现的狭邪小说(详见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的评价:“若以狭邪中人物事故为全书主干,且组织成长篇数十回者,盖始见于《品花宝鉴》。”)。这部小说以贵公子梅子玉和名伶杜琴言、书生田春航和名伶苏惠芳同性相恋的故事为主线,兼写一些达官名士与梨园八大名旦友好往来的光明行为,同时穿插描写了一些富商市井、纨绔子弟之流玩弄、奸污优伶的丑恶行径,企图通过对“情之正者”与“情之淫者”的对比描写,来划分情之邪正,寓劝惩之意。对《品花宝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近十年,研究的成果不多,但是研究的角度丰富多样,颇有新意。本论文根据近十年发表的研究论文来分析《品花宝鉴》的研究状况,从而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提出一些问题和思考,以期为这部作品的研究带来一些启示。
  一、《品花宝鉴》的研究状况
  研究《品花宝鉴》的单篇论文大多数是近十年发表的。关于作者陈森的研究和作品成书年代的考证主要有胡瑜的《陈森交游事迹考述》、姜秋菊的《也谈<品花宝鉴>的成书年代――兼论陈森的生卒年》等。
  对作者创作心态的分析有王骞的《<品花宝鉴>:事实成规与审美成规的较量》、梁建欣的《<品花宝鉴>性别倒错现象成因分析》、武云霞的《同病相怜与骨子里优越感――交织于<品花宝鉴>名伶形象中的士人心态》等。
  从社会文化角度分析的有叶天山的《论<品花宝鉴>中诗词的文人意绪》、尚达翔的《谈反映梨园生活的<品花宝鉴>》、黄海燕的《<品花宝鉴>体现的清代文人狎优心态》、武云霞的《由<品花宝鉴>看清末京师的戏园》、武云霞和陶幕宁的《“名士倾城合一身”――由<品花宝鉴>看清代男伶的“文士化”》等。
  从戏曲视野下探析的有李平的《<品花宝鉴>中的戏曲资料与价值》、胡红的《从<红楼梦>、<品花宝鉴>中管窥晚清戏曲》、雍酉信的《从<品花宝鉴>管窥清中后期北京戏曲生态》等。
  从性别研究角度切入的有厉震林的《论优伶的社会性别身份》、黄勇生的《男性情爱的想象与期待――论<品花宝鉴>》、闫月英和闫秀梅的《建构与想像――从<品花宝鉴>的性别倒错现象看性别的意义生成》、花靖超的《<品花宝鉴>中的女性形象分析》、陈静梅的《<品花宝鉴>的女性化叙事策略及性别政治》等。
  以小说作品为中心,分析作品的题材内容或艺术价值的有盛志梅和付新营的《试论<品花宝鉴>艺术品位上的时代特色》、邱远望的《<品花宝鉴>在才子佳人小说模式之外的创新》、胡艳玲的《论<品花宝鉴>对“情爱”的表现形式》、吴萍萍的《论<品花宝鉴>对同性恋题材的突破与局限》、武云霞的《通天主教的门人――<品花宝鉴>中的黑相公》、涂兰娟的《<品花宝鉴>的对比赏析》等。
  重在研究作品中同性情感内涵的有吴艳峰的《此爱绵绵――浅探<品花宝鉴>中的情感》、周陈希的《浅论<品花宝鉴>对同性之恋的解读》、张瀛太的《照花前后镜,情色交相映――<品花宝鉴>中的男色世界》、矛锋的《断袖――漫谈<红楼梦>、<品花宝鉴>中的同性情爱》等。
  另外还有以《品花宝鉴》作为研究论题的学位论文,如施文斐的《<品花宝鉴>中的士优交往状况初探》、王博的《<品花宝鉴>之男风研究》、张青青的《<品花宝鉴>与<红楼梦>之比较》、苏亮的《古代人情小说的尾声――对<品花宝鉴>与<花月痕>的重新审视》、魏海成的《<品花宝鉴>研究》、吴桦的《中国古代男风视野下的<品花宝鉴>等。
  纵观近十年对《品花宝鉴》的研究,不管是单篇论文还是学位论文,对该小说作品的外部研究最多,尤其是从社会历史文化角度的分析较多。相比之下,对其内部研究(文本题材内容、艺术形式)较少。而在这方面,主要集中在关于小说的才子佳人模式和同性情感解读的讨论分析。
  多数研究者认同并仍停留在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对《品花宝鉴的》评价:“叙事行文,则似欲以缠绵见长,风雅为主,而描摹儿女之书,昔又多有,遂复不能摆脱旧套,虽所谓上品,即作者之理想人物如梅子玉杜琴言辈,亦不外伶如佳人,客为才子,温情软语,累牍不休,独有佳人非女。”他们认为小说即使是描写了同性之间的恋情,但明显地运用了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模式。只不过这部作品与传统才子佳人小说不同,其最大的突破、创新之处在于选择了才子与男伶的同性恋情而不是才子佳人故事作为题材,且写成了长篇小说。对于梅子玉和杜琴言、田春航和苏惠芳的恋情,作者有意无意的模仿了两种传统的爱情故事类型:一类是才子佳人式的情意缠绵;一类是风尘女子对落魄书生的情义双全。这些正如王德威所说的,“他们一幕幕假凤虚凰的好戏,来自于同性恋攫取和抄袭异性恋的资源。”①
  其他重在分析小说中的同性情感的研究者,他们一方面褒扬了梅子玉和杜琴言、田春航和苏惠芳的真挚的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一方面却质疑这小说是否书写了同性恋。提出质疑的原因主要是小说中把男旦视为女性来塑造,把女色、男色等同起来,模糊了甚至忽略了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
  二、个人思考
  通过对文本的《品花宝鉴》深入读解,就文本内部而言,发现这部作品具有很多矛盾和复杂性。从小说的叙事、情节设置和人物关系等方面分析,《品花宝鉴》并不符合现代意义的同性恋小说。实质上,作品寄托了士人才子对理想女性与完美爱情的想象与期待,但却在“溢美”的同时也“失真”了。
  《品花宝鉴》并非现代意义的同性恋小说。第一,在叙事上,作者完全借用异性恋情色修辞来构制长篇,男旦被视为女性来塑造的,这就消解了小说对同性恋的认同。小说对男旦的描写却是千篇一律模式化的,并且把女色、男色等同起来,甚至忽略了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将名旦个个写得与女子无异,凡是涉及到名伶的都是用专为女性设置的修辞来描写,使男旦们不仅名字女性味十足,连动作、外貌、身段、甚至心理反应都与女子无异,让人看此书时,往往会忘记他们是男人。此外,名士也是将名旦当作女性来看待的,他们面对名旦的反应与面对一个佳人时所产生的反应别无异质。名士对男伶们的审美取向是以女性为参考标准,将名伶视为理想的美人佳人。面对名旦的娇柔、楚楚可怜,名士们不禁产生怜香惜玉之情。这样的叙述和描写令我们不得不怀疑这部标榜同性恋的小说写的到底是不是同性恋?或者仅仅是异性恋的另一种模式?第二,我们通常说的同性恋,应该是双方自觉的一种性别角色认定,但是名伶们并不承认这种被视为女性的性歧变的角色定位,也不甘心被大家“看”和“鉴赏”。旦角被调教的行止性情一如女性,原本是为了在舞台上能更好地重塑美人形象,可到了晚清的现实环境中,走下舞台的伶人仍然被人视为女性。因此这些伶人的性歧变的角色定位是社会的畸形产物,他们不承认也不甘心这种角色定位,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努力摆脱这身份。杜琴言对自己作为伶人的身份是很厌恶和憎恨的。当其被卖入梨园时,就“已投缳数次,皆不得死。”失足梨园后,时刻想跳出火坑。小说最后写到,其他名伶在众名士的资助下一起开了个古董店,摆脱了伶人生涯,将钗衣裙全部焚弃,以示对伶人身份的决裂。第三,梅子玉与杜琴言、田春航与苏惠芳这两对人的情感是暧昧不明的,游离于爱情与友情之间,很难简单地认定为爱情,更何况是同性恋。相比于此前的才子佳人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为了理想的爱情和婚姻所进行的英勇抗争,梅、田二人不仅没有为了维持感情而做出努力,甚至还为了所爱之人从此摆脱被侮辱与伤害的命运,极其自觉地把爱情向友情转化。梅子玉极力促成杜琴言拜老名士屈道生为父,田春航也主动替苏蕙芳考虑婚事,许诺自己婚后若得陪嫁之美貌侍女即嫁于苏氏为妻。而杜琴言和苏惠芳也默许了这一切。后来,梅子玉和田春航都娶了贵族小姐为妻,杜琴言进了梅府陪读,苏惠芳也住进了田家。这样的感情还能否说是爱情?
  陈森在《品花宝鉴》中对小说主人公的“情”极度“溢美”,表达了其对理想女性与完美爱情的想象与建构,却在创作中有失真实性。首先,对男伶的女性化描写,只不过是完成了作者对女性的想象。而作者最推崇的理想女性形象是要具备美貌、才学和品行好等优点,小说中杜琴言、苏惠芳等则是这类形象的代表。其次,作者期待的理想爱情模式是“纯情”的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小说中的杜琴言与梅子玉的爱情则是陈森想象和建构出来的理想爱情摹本。梅、杜两人犹如才子配佳人,初见倾情,之后聚少离多、波折不断,只能让相思和泪水填充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也是两人的情感表达。然而,梅、杜两人的交往,纵观全书,毫无情欲的影子,我们无法找到两人的情感基础是什么。这种聚少离多和只靠相思表达感情的行为方式能使两人很好地沟通感情吗?能让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成熟发展吗?显然这种对爱情的描写不符合现实逻辑,缺乏真实性。最后,作者极度强调梅子玉与杜琴言、田春航与苏惠芳这两对人的情之真和情之深,但小说却没有写他们为维持感情而作出努力,反而在小说结尾设置了梅子玉和田春航各自娶了娇妻并幸福满足的状态,这样的情节描写充满了矛盾,小说主人公的感情反而显得“失真”了。
  综上所述,《品花宝鉴》表面上描写了倡优世子的情感关系,同性恋书写并非该作品的重点,实质上是寄托了士人才子对理想女性与完美爱情的想象与期待。作者既期待名士才子与才貌兼备的女子发展“纯情”“无欲”的精神之恋,同时也不忘满足才子婚姻幸福美满的世俗要求。然而,这样“两全其美”的情感想象和期待却在建构中“失真”。
  注释:
  ①(美)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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