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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市场:8家影剧院开场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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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底,57岁的表弟从河北辛集市农村来沈阳看她,还没把沙发坐热乎,她就吩咐儿子,“把你那电影卡贡献出来,给我们老姐弟俩订两张票,我要带你舅去享受享受。”
  她叫伏凤花,比表弟大一岁。过去20多年,只要表弟来沈阳,她先要带表弟去看一场电影。这主要缘于她在沈阳一家剧场工作了近30年,对看电影有很重很实的情结。
  她记得1990年代初,表弟来看她,她带表弟去看电影。偌大电影院只有十几对年轻男女,分明是谈恋爱,不是来看电影的。那是一部外国片,她忘记片名了。她很遗憾。遗憾在于,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在这家电影院看电影,后来,这家电影院关门了。
  “就是人民电影院。”伏凤花说。她当年上班的北市剧场离人民电影院很近,从北市剧场出来往西走一二百米,就能看见人民电影院。“都成历史了,现在去都认不出来了。”
  曾留给伏凤花很深记忆的两家影剧院,都坐落在沈阳北市场。以今天的地理坐标看,北市场东倚三经街,南临市府大路,西靠南京北街,北接哈尔滨路。“哈尔滨路当年是铁道线。”北市场不大,差0.05才够一平方公里。“就这么个小地方,你猜有多少家电影院、剧场、俱乐部?”伏凤花以她曾经业内人士的权威架势伸出两个手指,“8家。8家呀!”
  “最北边的是群众电影院。”伏凤花从北向南一一道来。
  群众电影院最初叫保安电影院,建于1925年,新中国成立后改为群众电影院。“学校一组织看电影就去群众电影院。”很多电影,伏凤花是在群众电影院看的,最爱看的是美术片《大闹天宫》和纪录片《祖国新貌》。“纪录片是加演,同学们给说成了假演,有意思。”
  现今50左右岁的沈阳人或许记得,那时的小学生、中学生有三大节日,一开运动会,二去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扫墓,三看电影。伏鳳花忆道,每当纪录片里出现毛泽东接见外宾的画面,电影院里就会响起掌声,“没有命令,也没谁组织,同学们都是自发鼓掌的。”
  伏凤花说,当时看电影,一二年级的电影票由老师拿着,同学们排队进入,剪票员按人头查数;到五六年级了,老师才把票发给同学。“有人就开始换票,要跟好朋友挨着坐。”电影放映前,电影院里像开了锅。“同学中有爱立棍儿的,凶得很,见谁的座位好就抢。”
  看什么电影由学校安排,他们是被安排着接受由学校安排好的文化。
  毕竟在北市剧场干过,伏凤花比别人多一些对北市场8家影剧院历史的了解。她说,除了群众电影院,北市场还有两家电影院很有历史,即民族电影院和人民电影院。民族电影院建于1918年,当时叫奉天剧场,也叫奉天座,因专门上演日本电影和话剧而闻名。
  “我家住北市场北边,旁边就是群众电影院和人民电影院,很多电影就近便在这两家看了。赶不上合适的场次了,同学几个才去民族电影院。”民族电影院在北市场最南边。
  人民电影院原先叫云阁电影院,1937年建成,1956年公私合营后改为人民电影院。伏凤花说自己是男孩子性格,愿意跟男生玩。初中后,兜里有了零花钱,她便攒着,到了星期天,跟几个男生一起去买票看电影。“我们一般先去人民电影院,新电影他们先演。”
  那是1976年之后,整个中国处在大转折、大变化时期。电影院开始上映新电影,一些经典老电影也重见天日。“中国人最先抢购的不是股票、不是盐,是电影票。”伏凤花说,“一有新片上映,售票处小窗口前全是买票的,挤得密不透风。”这时就显出伏凤花爱跟男生玩的好处。三四个男生把另一个男生举起来,移动着从空中逼近售票处,上面的男生奋力分开其他手臂,狠狠把钱捅进小小的售票口,伸出五指跟售票员一晃,意思是买5张票。
  他们长大了一点儿,不再只是被动接受学校安排的文化,北市场有那么多影剧院,他们开始自主选择,尽管如饥似渴,狼吞虎咽,甚至不分良莠,但毕竟是自我生长的萌芽。
  伏凤花初中毕业,接母亲班,到北市剧场干剪票。那是1978年,她刚入职,便感受到一台话剧、两部电影给国人的冲击。一台话剧是《于无声处》,由上海市工人文化宫业余话剧队演出。这部剧从一个侧面反映了1976年的四五运动,在全国引起反响,沈阳市话剧团赶排了这部剧,并在北市剧场公演。伏凤花记得,观众看剧时表情都很沉郁。
  两部电影是日本的《追捕》和《望乡》。《追捕》讲的是东京地方法院检察官杜丘被人诬告犯有抢劫、强奸罪。为洗清冤屈,他一边躲避警察追捕,一边追查真相。《望乡》讲述了当年日本妇女被卖到南洋当娼妓的辛酸历史。这部片子涉及到性,引发国人观看潮,可谓一票难求。“认识我的人都来找我弄票。一个人求好说,那么多人求,我是真没辙呀!我弟还跟我急眼了,他跟同学吹了牛,我又无法给他弄到票,让他在同学中很没面子。”
  《于无声处》帮他们廓清了国内刚刚成为历史的重大一幕,“原来天安门广场事件是这么回事呀!”《追捕》让他们大开眼界,“敢情日本是这个样子!”《望乡》让他们大感意外,“这个竟然也可以拍成电影?”这时他们坐在影剧院观影,电影给他们的,便是启蒙。
  随着外国影片的引进,港台音乐也悄然登陆,且愈加燎原。“北市剧场西边的辽宁青年剧场经常演轻音乐会。”这家剧场最初叫大观茶园,1922年建成,1960年改名为辽宁青年剧场。沈阳歌舞团常在这里演出,歌唱演员裴晓云和张小梅最受观众喜爱,“裴晓云唱民歌,张小梅唱港台歌。”有一次,伏凤花跟男朋友在这里看轻音乐,张小梅唱了好几首歌,观众仍不让她下场,有观众还点歌让她唱。其间,坐第一排的一位男观众向台上的张小梅伸出手,“张小梅没含糊,跟这位观众握了手。可观众握住不放,差点儿把她拽下台。”
  别小瞧点歌和主动握手,这在以前不可想象,观众的主体意识和互动意识觉醒了。
  至此,伏凤花已经大致介绍了群众电影院、人民电影院、民族电影院、北市剧场、辽宁青年剧场,共5家。还有3家。“这3家历史最长的是沈阳大戏院。原先叫中央大舞台,是1929年建成的。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金少山他们都在这儿演出过。”
  1949年,中央大舞台改名为东北京剧场,后又改为辽宁京剧场,1980年才改叫沈阳大戏院。“有人说赵本山的成名作是《摔三弦》,这么说没错,但还有两次成名,大家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伏凤花说,“先说第三次,赵本山上央视春晚,一下子全国有了名。第二次出名是在沈阳大戏院,他跟潘长江演了《大观灯》,在沈阳火得那是一塌糊涂!”
  《大观灯》是二人转传统剧目,因赵本山、潘长江的挖掘和发展,受到沈城观众热烈追捧,及至后来火遍东北,据说连续演了500多场!按主流说法,《大观灯》没啥思想内涵,就是贫嘴、逗乐,甚至互相贬损。但观众就是爱看,晚上的沈阳大戏院笑声连连。
  也许,新型的娱乐文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七家,连一些沈阳人都不知道。”伏凤花说。“从群众电影院往东再往南,就是二轻局俱乐部。二轻局全称是沈阳市第二轻工业局。他们有自己的文工团,团里有唱歌的,有说相声的,在沈阳很有名。文工团常在这里演出,我看过很多场。”第八家,不仅更多沈阳人不知道,连伏凤花都不甚了解。是新光电影院,在北市剧场往东第一个十字路口的东北角,平时大门紧闭,很少有人注意。伏凤花之所以知道它,是当年学校在这里开过一次大会。
  那家俱乐部早就消失了,是随着企业改制和城市改造消失的。
  对过去和现在,伏凤花是纠结的,她难忘过去影剧院的火爆,也感叹现在各影城硬件的高档。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做比较。她第一次去华臣影城看的电影是《阿凡达》,一同去的儿子很惊讶,“这么多人啊!”她很不屑,“这也叫多?当年哪家电影院前不是人挤人!”
  这8家影剧院拆的拆、关的关、并的并、转的转。现在沈阳的现代化影城有很多家,儿子是电影迷,这些影城都去过。“妈,哪天我领你都逛逛,那叫一个舒服。”儿子告诉她,有一家影城,你可以躺着看电影。这让伏凤花更不想去了,“躺着看电影?我一老太婆,往那一挺,像什么话呀?那哪是看电影啊!”
  伏凤花无意中说对了,现在的影城是综合体,能看电影,也能休闲。跟过去不同,现在的人们被各种各样的文化包围着、渗透着、影响着,不必像以前那样费力去获取了。这很适合年轻人。但伏凤花老觉得,现在的影城多了很多东西,人们观影时却少了一些东西。
  少了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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