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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丽塔》中的混乱世界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姚莹珺

  美籍俄裔作家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被视为二十世纪美国文坛上继福克纳以来最重要的作家之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实验小说最有影响的先驱。他的影响,就在于纳博科夫推动了现代主义文学走向后现代主义文学。他的代表作品《洛丽塔》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对后来的许多作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作品讲述的是一位外表风度翩翩的知识分子亨伯特由于难以忘记儿时的玩伴对十二岁少女洛丽塔产生了爱恋。亨伯特为了要接近洛丽塔而娶她的母亲夏洛特・黑兹为妻。夏洛特知道真相后不久便死于车祸,亨伯特就占有了洛丽塔,并带着她在美国各地旅行。后来洛丽塔被奎尔蒂拐走,逃出后与一赤贫青年结婚并死于难产。亨伯特找到奎尔蒂并将其击毙,亨伯特因此而入狱,写下了这 “白人鳏夫”的忏悔录。
  人类应该怎样超越自然,尤其是如何摆脱时间对我们的束缚,一直是我们人类苦苦思索和探求的一个问题。一个成熟的男子爱上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这种搭配是极不合适的。因为日常的生活让我们在无意识中形成了这样一个观念,人不能超越时间。超越时间的爱恋常被认为是不伦的,是一种犯罪。伯格森认为我们思维方式中的谬误,就在于人的意识深处,从来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那样井井有条的分界。纳博科夫对时间乃是连绵之流有深切的体会:“当我们讲到时间通道时,我们脑中闪现的是一条流过大地的抽象之河”[1]人们总是不自觉地留念过去的美好的时光,甚至希望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过去。在客观时间上回到过去完全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求,但是在主观上我们的思想却可以久久地停泊在过去。亨伯特对洛丽塔的爱或者在旁人看来是畸形和难以理解的。但是我认为他对一个少女的爱包含了他对过去年少时光的深切的追忆。“事实上,可能从来也没有什么洛丽塔,要不是我在一个夏天曾爱上一个女童。”从而暴露了纳博科夫的叙事玄机――通过洛丽塔这一时间隧道(创造物)回到过去。这个“女童”就是作者儿时的玩伴阿娜贝尔,而且 “在四个月后,她在科孚死于伤寒”。[2]在作品的第四章中这样写到:“阿娜贝尔的死引起的惊骇更顽固了那个梦魇般夏天的挫折,成为我整个冰冷的青春岁月里任何其他浪漫韵事的永恒障碍。”作者忘记不了自己儿时的爱人阿娜贝尔,所以在时光的长河中他固执得停止向前。即使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成长他却要努力让自己的心灵停留在由阿娜贝尔的那个永远的日子,从那时作者的心已经拒绝长大。小说这样描述了亨伯特和洛丽塔一起打网球的情景“我把一个又一个球喂给快活得、天真地、芳香的阿娜贝尔,我试图让往昔时光重现。”在亨伯特的心目中洛丽塔并不是洛丽塔,更多的她是阿娜贝尔的重现。我们在对他的恋童癖好表示厌恶的同时,也应该看到,一个人如此执着于一段过去的情感,拒绝长大,这种执着也可以看作是我们对无法复制的客观时间的最后的抗拒和执着。亨伯特爱洛丽塔,虽然洛丽塔只是个孩子,但是除去外表看的话,亨伯特也只是个孩子,他的心停留在儿时的和阿娜贝尔在一起的美丽的海边。或者作者在文章中要表达的就是一种时间意识,过去与现在,在人的心理已经混为一团,人在时间中游走,总是向前,却又常想停滞。想停的强烈欲望和必须向前的客观现实纠结在一起,人便在时空中挣扎甚至分裂。纳博科夫这样写到:“我想强调的是,我对她的发现乃是在扭曲的过去里建筑的那座海边王国的致命后果。”可以说,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洛丽塔。洛丽塔可以是你记忆中已经失去却又难以忘怀的一个梦想。所以洛丽塔可以说是人类所有愿望与追忆的具体化。这种到达不了得理想,这个得不到的洛丽塔却往往让人为她疯狂,让人终生难忘。然而在与时间之流的抗争中,人往往是失败者。对这一点亨伯特其实一直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的。在小说的第167面有这样一句话“我仍然沉醉在我自选的天堂里――天堂的穹空布满地狱之火的颜色--但仍然是天堂。”他对洛丽塔的感情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明知道会死亡,却又狂热地向往。
  小说中所塑造的洛丽塔的形象是十分鲜明的。她既天真又妖艳,既无助又无理,既粗俗讨厌又楚楚可怜。她是一个多种矛盾的混合产物。她和亨伯塔一样,同样在时间之流中迷失了方向。她对亨伯特的态度似乎是象孩子对父亲的依赖。对亨伯特对她的触摸表现得毫不在意,可是有些时候她又象是个热情的少女对亨伯特进行诱惑,在小说的第63面描写了洛丽塔在出发去营地之前和亨伯特告别的情景:“洛丽塔到了,穿着礼拜日的长裙,气喘吁吁,而后扑进了我的怀里,她天真地嘴在男性黑乎乎的上下唇的凶猛压迫下软化了。”她似乎不断在孩子和少女之间进行着心理的转换。她的心本来是个孩子,她却不住得想在时间的长河中向前飞奔,奔到几年之后的成熟时期。所以她时而象个孩子又时而象个春情荡漾的少女。但她对成人的模仿往往是表面化的,模式化的,并没有可以控制和洞悉自己行为意义的成熟心智。“但她,在一阵不堪忍受的嚅动中,将嘴唇使劲压在我的上面……我当然知道,对她来说这不过十一个无知的游戏,是在编造的浪漫行动中对某些偶像进行模仿的一点点少女的傻气……”当亨伯特吻她的时候她有时完全不能感觉亨伯特炽热的情欲反而会厌恶的说“别把口水流到我身上,你这脏东西。”因为“她把赤裸的行为只看作年轻人秘密世界的一部份,不为成年人所知。”
  人的成长除了和自然的心智成熟规律有关以外和人所处的客观环境也有很密切的关系。洛丽塔在复杂的社会坏境和家庭环境的双重作用下,她的心智逐渐表现出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来。她对亨伯特有意无意的挑逗就是她在同伴影响下的产物。她在Q营地和朋友一起划船到一个岛屿上交欢享乐,和自己的伙伴一起玩同性之间的性游戏,她的同伴也同样把性当作游戏来取乐。但到那时为止她“成熟”方式仍然是肤浅的和表面的,更多的是像孩子的一贯做法那样用“性”来证明自己的成熟。但即使是这种行为上与客观时光的表面脱节也使她导致她自己悲剧的重要因素。她毫无心机地投向了一个觊觎她的恶魔的怀抱,导致了她一生的悲剧。而后在亨伯特的压制下,洛丽塔真正开始从自己的心理上超越自己的客观年龄。她开始从心智上跑在了时光的前面。她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来和魔鬼交易来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我在车中爱抚她时,她就会挑出书上极力推荐的湖滨公寓,那里一切条件齐备……”真正的孩子得到的爱是无私的,纯洁的。洛丽塔在孤立无助的情况下不得不用她自己来换取有条件的畸形爱慕。她幼小的心智开始不自觉地成熟起来。她想要摆脱自己尴尬的处境,摆脱亨伯特,甚至处心积虑地充当了“拉皮条的角色”。想让莫纳成为亨伯特的新目标,这样自己便可以解脱了。她以性为条件跟亨伯特进行着金钱的交易“每周给她的零用钱以她履行了基本职责为条件,在比尔兹利时期最初是二十一美分--结束前涨到一元五美分……她自知那张柔软嘴唇的魔力,她竟以――在上学的一年里将一次拥抱的奖金数提高到三、甚至四元。”她在精心地策划了一个逃跑的计划,钱是她的必要的准备。但是对客观时间的超越无论是表面行为对时间的试图超越或者是心智上的试图超越都是要受到惩罚的。可怜的洛丽塔最终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在奎尔蒂那演色情电影,最终和一个赤贫的男子结婚然后在难产中死去。
  纳博科夫似乎要在小说中透露了这样一种认识:人是时间的囚徒。任何人试图回到过去逆时间而行或者是想跑在时间前面超越时间,最终都是要受到惩罚的。亨伯特对过去的过分留念导致了他行为的变异和疯狂最终在监狱中死去,洛丽塔违背时间的客观规律试图在行为和心智上打破时间的混乱,最终使自己的一生短暂混乱又充满痛苦。

  《洛丽塔》中的世界是变异的,人不能把握时间,人也不能认识他人。我们所理解的事物往往和现实世界隔着长长的距离。
  黑兹太太不能认识亨伯特。她以为亨伯特是爱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梦幻中,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爱情;亨伯特不能认识洛丽塔,认为洛丽塔是自己儿时记忆中阿娜贝尔的重现;洛丽塔不能认识亨伯特,她以为他只是想当个慈爱的继父,以为同他的亲密和自己与同伴的性游戏一样是无害的;洛丽塔不能认识奎尔蒂,她以为她是自己摆脱亨伯特控制的希望,结果却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中而不自知。
  黑兹夫人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梦,认为自己得到了一份美好的爱情和风度翩翩的爱人。亨伯特为自己重新塑造了一个虚幻的童年,认为自己儿时的爱人阿娜贝尔又再一次来到了自己身边,她甜美天真,清新可人。洛丽塔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保护者,认为他的怀抱温暖而舒适。即使是奎尔蒂也有一个虚幻的梦,他拍色情电影,骗娇艳的少女用来掩饰和忘却自己性无能的事实。在纳博科夫的这个世界中,只有长久的梦幻,没有真实。人一旦接近真实他就会接近死亡。黑兹夫人在亨伯特的日记中洞悉了他的丑陋心思于是她立刻死于车祸。亨伯特多年后看见了那个憔悴的洛丽塔“成年的、瘦削的手上青筋暴突,雪白的臂膀上满是鸡皮疙瘩”他虚幻的美梦破碎了,随后不久就在监狱中死去。洛丽塔在困苦中发现了世界的真相:生活的艰难,她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是虚幻的,不久她就死于难产。奎尔蒂向亨伯特透露了自己性无能的真相,马上便死于亨伯特手中。在纳博科夫小说中的这个世界里人是不能走进真实的,一旦面对赤裸裸的事实,作者就似乎不能安排人物的命运了,他便立刻走向死亡。或者在作者严重世界是残酷的残酷到自己不能坦然面对。
  我们甚至可以把整本小说的主题看作是主人公亨伯特对生命终极意义的追寻。纳博科夫在小说中的洛丽塔就是亨伯特从小执着的一种理想,这种理想在亨伯特眼中闪闪发光,一直到成年后也要他执着追寻。而且这种理想崇高到一接近她就会被自己认为是一种类似于乱伦的一种亵渎。她诱惑自己,让你无法控制,情绪失常。但她最终会悄悄逃走与你失之交臂,多年之后当你再次找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苍老了。然后就像亨伯特去找奎尔蒂那样,你去寻找那个你以为的罪魁祸首,才发现他其实渺小可怜,什么都不是。你没有了梦想,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一切。“我根本没有如释重负之感,相反,一个甚至比我希望摆脱掉的那个重负更沉重的负担挨进了我,袭上了我的身,重重地压住了我。”人无法找到自己的意义,生活是虚幻的。“在故事的这一曲或那一折里,我觉得我难以捉摸的自我总是在躲避我,滑进了深沉沉、黑暗沉沉的汪洋里,我是探不到的。”或者从这个意义上讲《洛丽塔》才被视为后现代主义的先声。
  收稿日期:2007-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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