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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的“互文”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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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自发表以来,国内外的评论家就其思想性、文化性和语言创新性等方面进行了富有成效的发掘。在对这部作品的“互文”研究方面,国内外研究主要聚集于该部作品与《奥德赛》《都柏林人》《青年艺术家肖像》以及欧洲其他文学作品间的关系。本文认为该部小说的前三章和后三章就叙述视角上构成“互文”特点,即小说前三章的叙述视角变化―全知视角占主导地位→全知视角与人物有限视角的交融→人物有限视角占主导地位―预示了小说后三章叙述模式的发展趋势,并以此为出发点探讨珀涅罗珀一章叙述风格的形成轨迹及意义。
  关键词:尤利西斯; 互文特点;珀涅罗珀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4)02-0093-06
  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自1922年发表以来,就以其五花八门的语言实验、变化多端的语言创新、精彩纷呈的叙事技巧和完美之至的小说结构成为国内外学者研究的重点。乔伊斯本人也曾预言《尤利西斯》中众多的迷阵会让教授们忙上几百年去推测其义,他本人也会因此而不朽[3](P521)。英国水石书店邀请了47位文学批评专家在千禧之年到来之前从20世纪及以前的文学作品中选出10部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名著,《尤利西斯》名列榜首。
  一、国内外研究现状
  国内外研究主要聚焦于思想、文化和语言三个方面。思想方面,国内研究以李维屏教授所著的《乔伊斯的美学思想和小说艺术》为代表,“他〔乔伊斯〕成功地展示了人物纷乱复杂的心理结构,淋漓尽致地描绘了现代经验和现代意识,并深刻地反映了爱尔兰乃至整个西方社会现代人的精神危机”(162);国外该方面的研究以斯蒂芬・斯卡里( Stephen Sicari )所著的《乔伊斯的现代主义寓言》为代表,该书从现代主义哲学、美学、社会学等方面论述了《尤利西斯》所蕴含的现代主义思想。文化方面,国内研究主要体现在郭军教授所著的《乔伊斯:叙述他的民族》,乔伊斯“一方面借一种宏大叙事框架……展开他对民族的叙事。另一方面又通过戏谑的反史诗叙事手段表达了对殖民历史的颠覆、对同胞弊病的鞭笞和对民族未来的设想,同时还表达了对爱尔兰文化复兴时代的意识形态和文化宣传的嘲讽与批判”(275);国外研究方面,布鲁斯(Bruce Ira Nadel)所著的《乔伊斯与犹太人:文化与文本》(Joyce and the Jews: Culture and Texts)探讨了乔伊斯作品中犹太文化和基督文化元素,布兰登 (R. Brandon Kershner)在其所著的《文化研究中的乔伊斯》(Cultural Studies of James Joyce)以及文森特 (Vincent J. Cheng)在其所著的《语境中的乔伊斯》(Joyce in Context)都论述了《尤利西斯》中多元文化因素。在语言研究方面,国内学者李维屏教授在“《尤利西斯》:现代主义文学的丰碑”一文中总结道“《尤利西斯》几乎汇集了所有新奇的创作手法,成为20世纪上半叶西方新潮艺术的集锦和现代主义文学技巧的荟萃之地”(226),李教授在“《尤利西斯》:西方现代意识的缩影”一文中指出乔伊斯主要的意识流技巧,如内心独白、自由联想、蒙太奇、梦境与幻觉等做了深入细致的剖析,曾艳兵教授在《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一书中指出《尤利西斯》的“每一章变换一种文体,或者说作者有意中断一切统一的文体,以使每一文体都与其内容融为一体”(19);国外研究,卡伦・劳伦斯(Karen Lawrence)在其著作《尤利西斯中的“奥德赛”风格》(The Odyssey Style in Ulysses)以及威尔顿・桑顿(Weldon Thornton)所著的《尤利西斯中的声音和思想》(Voices and Values in Ulysses)都探讨了该部小说的叙事技巧。以上研究或以章节形式论述各章节所运用的叙述技巧或探讨该部小说与其他文学作品对比之下所产生的人物塑造方面的反讽技巧和三个主要人物各自的语言风格。
  在现代主义作品中,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在互文性研究文本中应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它与荷马史诗之一的《奥德赛》在情节结构上的互文性是较早为评论家和学者发现的其众多叙事特点之一。另外,它与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弥尔顿的《失乐园》等欧洲经典存在话语的互文性,与圣经存在典故的互文性。此外,该作品与乔伊斯本人的其他作品如《都柏林人》《青年艺术家肖像》等存在人物与话语的互文性。但是很少有研究关注该部作品内部的“互文”关系,本文认为该部小说的前三章和后三章就叙述模式上构成“互文”特点,并以此为出发点探讨珀涅罗珀一章叙述风格的形成轨迹及意义。
  二、特莱默契亚与诺斯特斯的“互文”特点
  在乔伊斯的写作提纲中将最后一章――珀涅罗珀的发生时间定在6月17日凌晨2点45分,也就是说,几小时之后,该部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斯蒂芬・特莱默克斯在前一天(6月16日)开始了他的旅程。因此,该部小说的结尾第十八章与小说开篇几乎形成了一个回环态势。当然这一态势不是历史的简单重复,而是“历史本身重复着,但反应并不尽同”(1003)。“并不尽同”不仅因为17日凌晨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也因为新一天是在昨天晚上逝去之后才开始的。最后一章的叙述风格在前三章中叙述模式的发展趋势中(即人物有限视角叙述与全知视角叙述从开篇全知视角叙述占主导地位到二者相互交融到全知视角叙述的完全隐退,即人物的有限视角叙述占主导地位)已经隐约可察了。在珀涅罗珀一章中,人物的自由直接引语不仅彻底推翻了以第三人称为标志的全知视角叙述的控制,而且当它登上制高点后,它将传统的全知视角叙述送进了坟墓。这一变化看似突兀而当我们仔细整理一下小说前三章和后三章的叙述风格变迁时就会发现从早晨到中午(前三章),从子夜到第二天凌晨(后三章)里,读者见到的是人物有限视角叙述与全知视角叙述之间的较量。叙述风格的变迁基本遵循着前者的盘旋上升与后者的节节败退的趋势,因此到第十八章时,面对莫莉行云流水般的自由直接引语时,读者体会到了T. S. 艾略特的“我们会不断探索,而我们的所有探索最终将我们带回到我们的起点,这时我们才会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起点”[1](P2206)的真正含义。这一点可以从乔伊斯的写作提纲中得到验证:   章节场景时间器官艺术颜色象征技巧
  (一) 特莱默克斯VS尤迈厄斯
  小说开篇,零聚焦、全知视角叙述向读者交代着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勃克・穆里根的穿着打扮和神态举止:“体态丰满而有风度的勃克・穆里根从楼梯口出现。他手里托着一钵肥皂沫,上面交叉放了一面镜子和一把剃须刀。他没系腰带,淡黄色浴衣被习习晨风吹得稍微向后蓬着。”引文中的所有形容词(黑体部分)都暗示了一种判断行为,甚至像“体态丰满而有风度的”形容词都是用来指穆里根的外形而不是指人物或叙述者的内心活动。在开篇的这一小段里,读者就感觉到一个凌驾于所有人物之上的观察者(叙述者)的存在。
  但几行之后,在交代斯蒂芬的精神状态时,读者不确定是全知视角叙述的还是人物有限视角叙述的:“斯蒂芬・迪达勒斯气恼而昏昏欲睡,双臂倚在楼梯栏杆上,冷冰冰地瞅着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咯咯声向他祝福的那张马脸,以及那顶上并未剃光、色泽和纹理都像是浅色橡木的淡黄头发”。在这段引文中,穆里根的形象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特质:他的脸被比作马脸,而头发被比作橡木(下划线部分)。通过明喻和暗喻两种修辞手法,读者会觉察到一个判断主体的存在,但这些判断语言是出自叙述者的观察还是斯蒂芬的观察就很难判断了。这个与前一段引文形成鲜明对比的句子中的形容词(黑体部分)要比前几句增加了许多。正是由于这些形容词的存在,读者感觉全知视角叙述与人物有限视角叙述形成观点上的交融。譬如说(斯蒂芬)“气恼而昏昏欲睡”是出自穆里根的观察还是叙述者的观察,读者不得而知。它有可能是出自穆里根的观察因为在他看来斯蒂芬沮丧而颓废;它也有可能是叙述者在交代斯蒂芬的感觉,与他的外貌毫不相关。这一视角交融表明全知叙述者的统治地位不再坚不可摧,人物有限视角在慢慢积蓄力量。
  依据乔伊斯的写作提纲,小说第十六章“尤迈厄斯”(Eumaeus)是以记叙体(老年)形式写作的。本章开篇叙述者就以全知视角叙述着乐于助人的布鲁姆如何艰辛地搀扶着半醉半醒的斯蒂芬前往“马车夫棚”找点喝的东西:“不但丝毫不曾失去理智、确实比平素还更加无比清醒的布鲁姆先生,对他那位沉默寡言的――说得坦率些,酒尚未完全醒的同伴,就夜街之危险告诫了一番。他说,与妓女或服饰漂亮、打扮成绅士的扒手偶尔打一次交道犹可……”[18](P958)叙述者可谓无所不知,他不仅交代了两个人物的状态,而且行使了全知叙述者的特权――概叙(叙述时间短于故事发生时间)“就夜街之危险告诫了一番”。申丹教授认为“叙述者对人物话语的总结概括……体现出最强的叙述干预”[18](P148)。该段话语中的“他说”也是明显的全知叙述标志,充分表明全知叙述的统治地位。但全知视角叙述下的间接引语也在慢慢向自由间接引语过渡,在“除非你会点防身术”中,叙述者保留了直接引语中的人称――你。英国文体学家利奇(Geoffrey N. Leech)认为从叙述者对人物话语的干预程度看按照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的顺序逐渐降低。而之后斯蒂芬的回答“那个家伙是个犹大”已经是直接引语了。由此可见,尽管都是全知视角叙述,但叙述者的干预程度越来越轻了。本章里第一次人物有限视角叙述 (自由直接引语) 出现在布鲁姆听完水手W. B. 墨菲说他在海上转悠了七年要回家去见自己老婆,“①布鲁姆先生能够毫不费力地设想他出现的场面:逃出海妖的掌心之后,回到路边的水手家园――一座窝棚里。②那是酝酿着这一场雨的夜晚,一轮月亮昏昏暗暗的。③为了老婆,横跨过世界。④有不少关于艾丽斯・卡・博尔特这一特定题材的故事。⑤伊诺克・阿登和瑞普・凡・温格尔。⑥这里可有人记得盲人奥利里吗?⑦顺便提一下,那是可怜的约翰・凯西所写的深受欢迎却又令人心酸、音调铿锵的作品,结构完美的小小诗篇。⑧做老婆的不论曾经多么忠实于外出者,一旦跟人跑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⑨窗口的那张脸!⑩想想看,好不容易才回到家,晓得了关于爱妻的可怕真相,感情触了礁,这时该是多么令人心碎啊!……”[18](P969)①②全知叙述以自由间接引语的形式交代了布鲁姆想象的水手七年艰苦生活。从③句开始,自由直接引语介绍了布鲁姆的意识对水手故事的回应,他联想到许多类似题材的文学作品以及作品中女主人公在丈夫外出期间毅然决然地跟别人私奔的结局,布鲁姆甚至设想水手回到家之后发现妻子已经与他人同居并产子之后的无奈和悲愤心情。布鲁姆的这段意识紧紧围绕“老婆”一词辐射开来:第一层(①-③句)在外漂泊的丈夫不远万里回家探望老婆;第二层(④-⑦句)以丈夫在外漂泊老婆在家守候为题材的作品;第三层(⑧句)在家守候的妻子多半跟别人私奔(这与丈夫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照);第四层(⑨-⑩句)布鲁姆设想水手回家知道真相后的可怜处境,在⑩句之后的小说原文中他甚至设想了遭遇老婆背叛的水手与老婆之间的对话。
  “尤迈厄斯”一章就全知视角叙述和人物有限视角叙述之间的关系上看与第一章“特莱默克斯”的极为相似,但是全知叙述在第一章所展示的细节描述是被读者所相信的,而全知叙述在第十六章中所交代的信息有相当一部分是不可信的。为了与《奥德赛》第十四卷中尤利西斯乔装打扮后去牧猪人尤迈厄斯家了解情况的情节形成互文性,全知视角下的尤迈厄斯一章充斥着谎言和伪装。在水手墨菲的故事里,布鲁姆发现水手的名字与明信片上收信人的名字不尽相同,并且发信的地址也有编造之嫌。然而这种不可信性不仅仅表现在水手的故事里,还表现在叙事者非常认真交代的一些信息方面。布鲁姆读完《电信晚报》时评论道“谎言连篇”(994),读者也很快从其报道的迪格纳姆的葬礼中找到谎言的证据:迪格纳姆的住址排版错误(No.9→no 9),布鲁姆的名字拼写错误(Bloom→Boom),穿雨衣的人被错误打印(the man in Mackintosh→M′intosh),斯蒂芬并未参加葬礼但他的名字出现在葬礼报道中,葬礼名单上还有一长串没有任何意义的排版活字。当全知叙述被贴上不可信标签时,全知叙述者对叙述干预的可信性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怀疑,这一状况从侧面暗示全知叙述的统治地位摇摇欲坠了。   (二)内斯特VS伊塔刻
  小说第二章的大部分篇幅以全知视角交代斯蒂芬工作时与学生及校长的接触交流,但视角交融的叙述手法仍然在继续,人物有限视角试图摆脱全知视角的限制:斯蒂芬给学生上历史课时在他提问而学生不知所答的间隙,人物有限视角便开始观察和思考了:“有些人又笑了:不畅快,却别有用意。坐在后排凳子上的两个在小声说着什么。是的。他们晓得:从未学习过,可一向也不是无知的。全都是这样”(65)。前两句既可看作全知视角的叙述也可看作人物视角的观察,但后三句则是斯蒂芬对上述情形的评论。全班男孩因为阿姆斯特朗将斯蒂芬提问中的国王皮勒斯(Pyrrhus)错误理解为栈桥(pier),(因为二者英文发音相似)答非所问而哄堂大笑。斯蒂芬交代了自己对他们的评价并由评价联想到这些男孩的女朋友以及这些女朋友的神态举止。
  小说第十七章“伊塔刻” (Ithaca)采用的是问答(非个人的)叙述手法,这与小说第二章 “内斯特” (Nestor)的叙述形式――问答(个人的)――形成关联性。小说第二章中的问答以直接引语的形式出现,表现在两个方面:①斯蒂芬给学生上历史课时,教师提问和学生回答;②斯蒂芬与校长狄希的交谈。全知叙述以直接引语的形式汇报着斯蒂芬与学生的师生问答,学生的调皮无知以及肆无忌惮使斯蒂芬备受折磨,他的人物有限视角叙述不时与全知视角融合并试图独立汇报人物的所感所想。斯蒂芬由衷感叹对于这帮不思上进的学生“历史也像其他任何一个听腻了的故事,他们的国土是一片当铺”(65)。斯蒂芬与校长的交谈中,狄希谆谆教导他应该节俭,走正路,应该如何看待犹太人,女人,“要为正义而战斗到最后”等等。他的观点尽管斯蒂芬不敢苟同,但这些教导却是校长的肺腑之言,是他对青年一代如何立人立世的真诚告诫,具有浓重的主观色彩。在第十七章,布鲁姆与斯蒂芬在前者家中促膝长谈基本以摄像式视角采用机械、刻板的宗教问答形式来传达两人的交谈。乔伊斯在评价这一章的写作风格时指出,“所有的事件都已化成宇宙的、物理的和心理的相等物……于是读者会了解一切,并以最单调的和冷冰冰的方式来了解这一切”(Gilbert, 1957:159-160)。叙述者以极为客观、超然的视角汇报布鲁姆与斯蒂芬二人的所言、所做、所思、所想:
  归途,布鲁姆和斯蒂芬肩并肩走的是那条路线?
  他们都是用正常的步行速度从贝雷斯福德广场出发……他们迈着悠闲的步子先后挨近了圣乔治教堂前的圆形广场,然后径直穿过去。
  一路上,二巨头究竟讨论了些什么?
  音乐,文学,爱尔兰,都柏林,巴黎,友情,女人……(1033)
  第十七章采用的类似宗教问答的形式使得全知叙述者以一种最客观、最非人格化的方式拉远了叙述者与叙述之间的距离,为叙述者的隐退埋下了伏笔,减低了他对人物视角叙述干预的可能性,这与第十八章完全主观式的人物有限视角既形成鲜明对照又存在着内在联系:回答体的每一个问题实质上就是下文的叙述方向标。如果将这些问题删掉,该章给读者的印象就像是小说人物的跳跃式思维流动。
  (三)普罗迪尤斯VS珀涅罗珀
  小说第三章一开始,全知叙述完全隐退,斯蒂芬的人物视角带领读者直接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斯蒂芬已经离开了令他窒息的住所――塔楼和毫无成就感的工作场所――学校,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沙滩上,他首次获得了一段独处的时间,为他尽情倾诉、尽情观察、尽情回忆、尽情展望创造了绝佳的机会。面对辽阔的大海,斯蒂芬思绪万千,读者跟随他的视角领略了一位诗人富有条理性和哲理性的思维活动――从哲学上物质与形态的关系到艺术中静态与动态的联系,从自然界中的生老病死到宗教宣扬的不朽与永恒――他冥思苦想但终归百思不解,因此惆怅满怀、无可奈何。斯蒂芬的有限视角既交代了他对眼前事物的所感所思也展现了他丰富的想象力和精确的记忆力。他的视角叙述不仅涉及现在、过去和未来,也体现了丰富的层次感和立体感:“我的牙糟透了。我纳闷:怎么回事呢?摸了摸。这一颗也快脱落了。只剩了空壳。我不晓得要不要用那笔钱去看牙医?那一颗,还有这一颗。没了牙齿的金赤是个超人。为什么这么说呢?或许有所指吧?”(104)在这段人物视角叙述中,首先,斯蒂芬感慨自己的牙齿不好并思索为什么牙齿不好。这一思绪使他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齿。紧接着他的意识进入了第二个层次:他的另一颗牙齿也快脱落了,目前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两颗坏牙又使他想到要用刚发的薪水去看牙医,这便是他意识的第三个层次了。牙齿不好又让他想起早晨勃克・穆里根在海滨说过的话,即思绪的第四个层次。之后,斯蒂芬又开始思考穆里根这句话是否有弦外之音,这一思考将斯蒂芬的思绪带到了第五个层次。这段人物有限视角叙述的五个层次都以“牙”为中心,斯蒂芬的思绪由坏牙向四周辐射形成了一道立体交叉的意识结构,将来无影、去无踪的思绪流动衔接在一起,李维屏教授认为“乔伊斯悄然播下意识流的种子,并开始缓慢而又自由地将人物意识注入小说……于是当我们读到完全由斯蒂芬的意识组成的第三章时,就不会感到突然或意外……即便是莫莉在最后一章中所展示的那股没有标点、连绵不绝、奔腾如潮的意识流也不会使我们惊诧”[14](P191)。
  小说第十八章――“珀涅罗珀”(Penelope)一章依据乔伊斯的写作提纲运用了独白(女性)的写作手法。该章采用的是人物有限视角下的自由直接引语形式来汇报凌晨时刻女主人公莫莉似睡非睡状态下的意识流动。如上文所述,自由直接引语是叙述者干预最轻、叙述距离最近的一种叙述手法,它有利于展示人物意识的直接性和生动性。人物有限视角下的自由直接引语最终摆脱了全知视角的控制在最后一章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小说第三章是以独白(男性)的形式呈现的,这与第十八章――独白(女性)形式的呈现也形成了紧密关联性。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具有艺术追求的青年,斯蒂芬的独白,即自由直接引语是“条理型”的――比较注重理性因素,注重语言的连贯性和逻辑性。与之相对照,莫莉的独白则大多属于“自由型”――比较倾向于非理性因素,跳跃性和随意性强而连贯性和逻辑性差。尽管二者意识的出发点大都以感官印象开始,但斯蒂芬的意识很快提升到宗教、哲学、艺术、历史或人生的高度,而莫莉的意识大多停留在五官印象的层次里打转。“莫非我正沿着沙丘走向永恒不成?咔嚓吱吱,吱吱,吱吱。大海的野生货币。迪希先生都认得。瞧,旋律开始了。我听见啦。节奏完全按四音步句的抑扬格在行进”(87)。斯蒂芬走在沙滩上想象着造物主创造万物的神奇,靴子踩在贝壳上的声音使他联想到货币最早的形式,由此联想到迪希校长对他在节俭方面的一番劝诫并最终让他听出音乐的节奏――抑扬格四音步。在斯蒂芬的意识里,平常的脚踏贝壳的声音很快上升到音乐、诗歌的高度。与此相对照,莫莉的意识语义模糊,以感性印象为主。与斯蒂芬的多层次意识相呼应,莫莉的意识流动在穿越时空、立体层次方面可以说比斯蒂芬的有过之而无不及:“①几点过一刻啦 可真不是个时候 我猜想在中国 人们这会儿准正在起来梳辫子哪 好开始当天的生活修女们快要敲晨祷钟啦 …… ②要么就是隔壁人家的闹钟 就像鸡叫似的咔嗒咔嗒地响 ③都快把自个儿的脑子震出来啦 看看能不能打个盹儿 一二三四五 ④他们设计的这些算是啥花儿啊 就像星星一样 隆巴德街的墙纸可好看多了…… 我要到兰贝斯去 它就在芬勒特旁边叫他们送些花来”(1198)在这一段引文中莫莉综合了感觉(①)、听觉(②)、知觉(③)和视觉(④)印象与一体,既包括对现在的思考也包括她的猜想、回忆和打算,真可谓囊括四种印象于一身,集过去、现在和将来于一刻。“尽管莫莉的意识流恍惚迷离,游移不定,但细读起来又仿佛觉得她的意识轨迹仍然依稀可辨,凌乱之中尚有秩序”[14](P197)。   三、结语
  这种女性酣畅淋漓的展示早在小说前三章的叙述模式发展格局中就埋下了伏笔:从全知视角下的叙述体和直接引语占主体地位的第一章到全知视角与人物有限视角相融合的以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为主体的第二章再到人物有限视角下以自由直接引语为主体的第三章的发展模式与小说后三章的叙述模式密切相关。后三章的叙述模式与前三章既有惊人的相似又不尽相同。第十六章采用的是全知视角下叙述体和直接引语为主体的叙述模式但叙述者所述事件的真实性受到怀疑,通篇的谎言和伪装导致叙述者的可靠性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第十七章采用的宗教问答形式使全知叙述者以冷眼旁观的形式尽量拉远叙述者与叙述之间的距离,为全知叙述者的隐退埋下了伏笔;而在最后一章,读者一下走进人物有限视角下以自由直接引语为主体的女性意识,但对这一章所采用的无标点符号、无大小写,浑然一体,连绵不断的意识流,读者并不诧异,因为从作者的写作提纲以及小说前三章全知视角与人物有限视角的竞争趋势可以推测小说最后三章二者发展演变的趋势。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珀涅罗珀一章的叙述技巧确实是“历史本身重复着,但反应不尽相同”的写照,小说后三章与前三章有紧密的“互文”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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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 the Intertextuality between the First Three and the Later Three Chapters of Ulysses
  ZHANG Junli
  (Teachers College, Beijing Union University, Beijing 100011, China)
  Abstract:Since its publication, “Ulysses” by James Joyce has received fruitful excavations in its ideological, cultural and linguistic innovation aspects. On the intertextuality, studies at home and abroad mainly focu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is work and “Odyssey,” “Dubliners”, “Portrait of young artists,” and other European literary works. This paper argues that there is feature of “intertextuality” between its first three and the later three chapters in the narrative perspective. The change in the narrative perspective in the former, which goes from omniscient point of view dominating to omniscient point of view and characters limited perspectives blending, then to people limited perspective dominating, foreshadows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the latter in the narrative mode. Based on the above study, the paper traces the formation of the narrative style in the Penelope chapter and discusses its significance.
  Keywords:Ulysses; intertextuality; Penelope
  〔责任编辑:黎 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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