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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水长流(外一章)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尚翠芳

   并不是每个林州人一开始就对红旗渠有着深刻的理解,比如像我这样的在红旗渠建成后出生的人。伴着岁月成长,生活的圈子犹如水中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扩展,脚步也在不断地向着红旗渠的上、中、下游延伸。走动多了,渐渐地与红旗渠关系密切起来,兴趣也一次浓似一次。千里长渠,踏上任何一个渠段,觉得都是一场精彩的邂逅,不但没有所谓“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的感觉,反而认为是认了一门远亲,或者说是遇到了一位资深的导师。四季更迭,晨昏交替,常走常新,恰似牵了几分魂魄,些日不见,总觉少了些什么。
  其实,作为红旗渠故乡人,特别是上世纪70年代后出生的,可以说是喝红旗渠水长大的。我老家在距红旗渠源头几百公里的一个小山村,村庄依山而卧,红旗渠一干渠二支渠在村子南边绕山而过。记事起,乡亲都称她“老渠”,父老乡亲们都这样亲切自然地喊着,像称呼邻居“老张”、“老王”一样。印象中,母亲经常和三婶有这样的对话:“老渠放水了没?”“来水了,排队浇地!”夜幕里,或男或女背着铁锹,捏着手电,穿着雨靴,一脚深一脚浅地从老渠岸边的水闸开始看渠护水。顺着斗渠毛渠而去,隔不多远一个人,防止渠水冲垮渠道外流或被人偷水。汩汩的流水顺着蛇一样的渠道沿岸边、绕地头,流进干裂的土地,流进庄稼的心里。萤火般明灭的灯光,地头堵水的呼喊,偶尔一两句争执,水流的声音,长夜的气息,老渠,搅得一个夜晚充实无比。
  知道了老渠的大名叫红旗渠,却是成年之后。当时也没有往心里去,以为渠者,人工修建的水道也。红旗渠也只不过是渠的名字,仅此而已。及至首次看青年洞,认为红旗渠也不过是父辈们花费心血修建的一个工程。没有受过饥饿煎熬的一代人自然难以对红旗渠有深刻的体悟和认识。至前年,红旗渠的故事走上《百家讲坛》栏目,在参与撰写讲稿时,为了掌握更多的材料,半月内将所有涉及红旗渠的几十本书籍一并拜读,对这条日夜流淌在身边的长渠才有了一个全景式的了解,这才觉得红旗渠不愧为一面旗帜,一个典范,能在古今渠道中独树一帜,自有其价值与理由。在阅读中震撼、唏嘘,在撰写中顿笔、落泪。红旗渠,原来是一条有深度有力量、有血有肉跃动着生命灵性的长渠。
  翻过林县缺水干旱的历史,掀过红旗渠工程的反复考察论证,拭去艰辛的勘测设计,拂去修渠的开山炮火,掠过10年3600多个日子的持续修建,红旗渠经过了千山万壑,经历了千锤百炼,由千万双手死抠硬开,完全用石头垒砌,悬挂在陡峭的山壁上,在40多个春秋后,依然默默流淌。
  红旗渠自修成以来,一直有着极高的赞誉:“中国的水长城”、“地球上的蓝色飘带”、“人工天河”等等。诸多称呼中,其实都不如叫“渠”来得贴切。因为单就“渠”字字形的会意来看,有脉脉流水,有人工水道,有草木蓊郁,多么地美呀。用“红旗”作为响亮的修饰,更凸显了它的力度。红色让人血脉贲张,旗帜激人奋勇前进,这个色彩鲜明,方向性强的称呼,非常恰当地给渠作了定位、定性。还原那一段历史,在集体主义经济时代,可以说是时势造长渠。
  今天,游目红旗渠,从审美的角度讲,红旗渠也是一次美学的创造。想想,存在了亿万年的太行山上,突然就有了这样一条长渠,穿行在它的悬崖峭壁中间,和每一道山岭紧紧相依相连,山怎么弯她就怎么弯,山怎么转她就怎么转,生死之交一样。1500公里的渠岸,就地取材,一律用红色砂岩砌成,弯曲的形状弧度恰到好处,丝毫也不生硬。居高鸟瞰,这条石头长渠像一条丝带,在群山峻岭间飘荡,轻灵飘逸,没有人不折服这个水利工程的巧夺天工。
  在总干渠上,驻足渠岸上细细打量,整个渠道无不是先从太行山半山腰上,在悬崖峭壁处平整出一条宽度一致的渠底,然后垒砌渠岸。从最底层的石头开始垒砌,依层内错,整齐有致,形成一级级刚能放少半只脚的窄窄石阶。体现了力学与美学的高度统一。渠道上的每一块石头形状基本相同,但又绝不雷同。无论什么形状,它们必定都是用修渠民工的手,从大山中起出,凭铁锤敲打成所需要的长度宽度和厚度,再用铁钻锻成纵横一致的纹理。这些打理过的料石,有民工们用双手搬,用肩膀扛,用双人抬、四人抬,在渠岸上一块块地紧紧垒在一起,缝隙处用小石块填平,再用白石灰勾出干净漂亮的“工”字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里长渠就这样被缔造。10年修一渠,数以十万计的民工与其说是用激情,不如说是用柔情来修渠。在修建过程中,他们揉进了对生命的热爱,对脚下土地的热爱,对修渠本身的热爱。渠修成了,水牵回家了,吃饱饭的日子就到了。生存的压力创造出奇迹,时光交错,修渠人的动作、豪情、智慧化成了永恒的渠道。无数个夏日的向晚,脚踩在渠岸上,石头一片温热,那应该是修渠人的手抚摸过的余温。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红旗渠,每天迎送着朝暾夕月,迎送着数不清的游客。它已经不仅仅是一条输水的通道,更是一道绝版的风景。来到这里的,有政府高官,商界巨子;有四海宾朋,平凡百姓;有耄耋老人,顽童稚子。无数的人为之震撼、感动、赞叹,他们把对红旗渠的表面印象化作了美好的语言说给红旗渠听,说给这一方山水一片草木听。那些当年奋战在这一战场上的英雄们已听不到了,其实他们更应当接受这些赞美。多年来的对外宣传,英雄人物和模范事迹大家都耳熟能详,深深打动人的已不再是那些连篇累牍的报道,而是那些在这千里长渠上出过力、流过汗、流过泪甚至流过鲜血诸多的不知名的人们。他们默默地修了10年渠,最后领回一张奖状,抑或连一张奖状都没有得到。他们把生命中最美丽最生动的季节献了出来。渠修成后,他们就像来时一样,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家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继续安静祥和地生活着,就好像生活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是那些在将生命永远定格在渠线上的81名英雄,81条活泼泼的生命,永远在栉风沐雨中和红旗渠同在。这些英雄留给后人的只是一个名字,有的连名字都没有让大家记住。水利技术员吴祖太,来自原阳县农村的年轻小伙,家里的独苗,牺牲在王家庄涵洞的时候也就二十七八岁吧,新婚不到一年,连个孩子都不曾有。岁月飘逝,原阳老家吴祖太坟头的青草应该长了很高巴?每逢节日时,红旗渠畔游人如织,吴祖太坟头的青草不知道有没有人拔除,有没有人前去祭扫?
  如今成为了旅游胜地的红旗渠风光无比,红旗渠畔的百姓也过上了好日子。每当天气炎热或者周末闲暇,总有数不清的车辆来到红旗渠的百里渠岸线上,任意选一个地方停下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或成群聚集,或三五相邀,或两人对坐;有打牌,有高谈,有对酌。被红旗渠滋润着的后人们,继续在享受着这一片福气。但是,当我们享受着这渠水无边的恩泽,感恩着这先辈无私的馈赠时,又该留下什么给后人呢。
  春花秋月何时了。长长的渠道里,一泓清水依然向前流。水面波光潋滟,有时剪裁一片云天,有时倒映半崖高树。人走渠上,风行水上,无比的舒适惬意。有时走着走着,也会隐隐有几分不安:要是有一天渠水干涸了怎么办?这举全县之力,耗10年工夫修成的红旗渠还有用吗?凝神处,抬头望望挺立了亿万斯年巍然不动的太行山,看到云卷云舒仍不失蔚蓝的长天,突然悟到,只有天上有云彩,地上有渠在,渠水,就会涌流,这样又释然了。
  岁月如歌,渠水长流。从祖辈父辈那里流来,流向子辈孙辈,流向永远。
  杏花之韵
  弯弯曲曲的小路伸向大山深处,远远望去,沟谷里,山坡上,飘着一片,几片粉白的云彩,杏花开了。
  二十四番花信风。雨水节气的第二候,一树春风属杏花。仿佛在一夜之间,千树频开,繁花如雪。粉白的娇娇花瓣,淡黄的纤纤细蕊,团簇在新枝老树上,画出春天情怀的一笔。“杏花含露团香雪”,香雪,令人沉醉的芳名,花淡香清,教人如何不留连?
  所以,唐词宋诗里,杏花也繁花满枝。“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宋・志南和尚),“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宋・陆游),“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宋・宋祁),“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宋・陈简斋)……荆钗布裙、小家碧玉的杏花,人人盛赞、由衷喜爱的杏花,却让叶绍翁的“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诗句中那调皮的探出墙外看风景的一枝,从此败坏了清誉,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误会。每年的早春二月,从不等待绿叶,兀自先繁花满树,不管不顾地绽放,独占枝头早报春,很有几分使者的率性与果敢,不像那些非要绿叶簇拥才肯娇滴滴开花的主儿。而且,几千年来,杏花一直扎根在山城斜路,乡间村野的深闺里,偎依着村庄,梦寐着春回,何曾走向市井的红尘之中呢?
  雪海琼涛,杏花粉娇。烟雨朦胧中,杏花的颜色,很难准确形容。诗人杨万里就感慨道:道白非真白,言红不是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其实,杏花的颜色是多变的,花蕾绯红,宛若报春者的丹心;初绽时花朵粉白,恰如东邻那素面的少女;怒放时颜色洁白,一片香雪的海洋。无论几多变化,不变的是那纯洁的底色!
  杏花的花语,大约只有大地和少女知道。但是,大地不说话,少女的心事又是多变。“花间派”词人韦庄在《思帝乡》词中描绘了一个少女的慕情。“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乡陌田畴间的春游中,瓣瓣杏花雨,翩翩美少年,一下子让少女怦然心动,发出了冲破礼教,追求爱情的大胆呐喊。时光流转,今天的村庄,却不再重复昨天的故事。恋爱自由的时代,市场经济的今天,山中的姑娘纷纷追随山外的风景去了,只留下陌上孑然的少年。于是,把孤独抛给了一坡一坡的古老的杏花。
  杏花站在枝头,看过千万晓星,听过千万山歌,虽然孤独,却不卑不弃,依旧守望着山野,守侯着一年一度的开花结果的诺言。没有那些对金科玉律的拜倒,对消灾避难的奢求,对功名利禄的陶醉,它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加矫饰的自然之美。在淡定与超然中,很有几分古典女子素手抚琴的幽幽仙韵。
  雪赋琴韵,春光明媚,看过杏花,双眼顿感清新澄碧。
  春风吹兮,杏花盛开,红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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