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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客”伴侣,午夜里的预谋爱情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江 峰 千 北

  ■口述/江峰
  ■整理/千北
  
  “你的伴侣是和谁交换?他(她)曾经让谁弄得伤感?结果这笔账要你偿还,轮流转爱不完……”满大街都在放着这首《伴侣》,歌声中,我唯有一个念头:我要抱紧她,她是我的伴侣,而且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和人交换了。
  
  关于“伴侣”一词的概念
  
  我从来没有想过,“预谋爱情”这件事原来可以无师自通。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所有的性和情,所有的挑逗和蛊惑必须由爱而生,因爱萌动。
  因为,我的爱情就是这么一路走来――我和吕璐青梅竹马地长大,牵手、初吻甚至由生涩至娴熟的欢爱在我俩都是一环扣一环的过程,如同任何一种游戏或技能的学习,少了些甜蜜慌乱的纠缠,少了些患得患失的忐忑,无非由陌生而熟悉的探索。像是自小相伴相戏的水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交颈而眠,亲密无间却也自然而然。
  可现在,我居心叵测地谋划每一个眼风每一步言行,虽然我对结局其实没有预期也很迷茫;我所有的居心针对的是另一个女子,我与她素不相识;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她和我一样,人前欢笑,眉宇间却抹不去用坚强掩饰的悲伤。
  她叫甘草。“很好听的名字,是一味中草药的名字吧?”
  我轻松地和甘草打着招呼,从今天开始,我和她就是同事了,当然,我是她的上司。
  这是2006年8月下旬,福州刚刚经历台风“桑美”的来袭,由海上袭过陆地,留下一派狼藉与苍茫,有点儿像我的情感生活。吕璐几个月前从福建大学研究生毕业,没有预兆地提出分手,然后去了上海,投奔她在一家跨国合资企业任高级主管的师兄岳毅。
  她期待怎样的生活?高级白领,职业妆容与谈吐,在50层以上的写字楼工作,然后享受LV皮包和范思哲香水?
  是的,其实我早该知道,虽然我与她认识二十多年了,可我们从来都是两种人。她是心气高远的天鹅,春天来了就会长出洁白的羽毛,然后飞走;而我,即使同为水鸟,也只是鸥鹭吧,自甘恬淡平静,夜来风雨我会惊醒,然后便紧密收拢怀抱与怀抱里的她。
  甘草轻轻一笑,礼貌而且得体:“您好,江部长。”
  看着她,虽然我心地阴暗,却不得不承认她清新可人。这让我的职场生涯不至于显得过于暗淡,从此将要开始的商海沉浮多了一抹柔和的色彩。
  我志在必得的这个职位是位于福州洋中路一家地产公司的营销部主管。应聘之前我是区房地产局副处长,辞去公务员稳定工作,放弃前景看好的仕途,我的举动令自己都觉得疯狂,这应该是我29岁的人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
  我想,我大概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够被伤成什么样,能够癫狂与“堕落”到哪一层。
  4月15日那天,我拥有着和吕璐最后的记忆。吕璐完成论文答辩,回福州的那天夜里她没有回家,留宿在我的宿舍。
  衣服很快便散落了一地,吕璐的舌头像藤蔓,将两个人所有的神经末梢都捆绑到了一起,集中在一点,那是种尖锐的既渴望又躲闪的快感和痛楚。模糊中,我尝到了一种甜腥味,不知是谁的舌尖或嘴唇被咬伤,等我觉出她像是在挥霍一世的热情时,她在我的耳边说她要离开。
  吕璐穿上衣服后立即恢复了她一贯的骄傲,她说:“你知道什么叫伴侣吗?其实伴侣并不是专指爱人,而是指同在一起生活、工作或者旅行的人。”没等我回过神,她又一笑,“真的,不信你查《现代汉语大辞典》,这是上面的名词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要去上海,我喜欢挑战刺激的工作和生活,而你不是那个能够和我同路的人。”
  原来伴侣,不是指相爱并且相守的那唯一一个人?我看着她,凉意渐渐漫上心来,像是裸露在初春单薄空气里的身体。她要离开,她居然说那个岳毅才是适合她的伴侣,而这一切与爱情无关。岳毅是高她两届的师兄,绝对的潜力股,有高学历和精明头脑,最重要的是对未来有不安分的野心。
  他们是那么相似的两个人,看见对方如同看见自己。他们如此合拍,都拼命工作奢侈生活,梦想着终有一天出人头地,标志就是拥有自己的公司。
  所以,他们互为伴侣?他们才是可以一起生活、工作,一生同行的人?
  吕璐的女友们劝我收拾心情,毕竟在福州这座城,我这样的条件还是能吸引不少好女孩的。可是,我不能。事实上,我对别的女子一夜间失去了任何兴趣,哪怕只是相识。
  除了――甘草。因为,甘草是岳毅的前女友。
  
  感情能不能“移形换影”
  “预谋爱情”在进行中,我身不由己,制造出种种类似于“爱情”的模样,蓝本是曾经我对吕璐付出的种种细节……我做得不露痕迹却又能让甘草呼吸到微妙的气息,仿佛天生我就是这样的情种,也许因为这些年来即使吕璐再理所当然、漫不经心,我也兢兢业业地将浪漫变成习惯,也许我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
  只是,我不去想结局如何。万一哪一天,将甘草追到手了,我该怎么办。通知岳毅和吕璐?那除了让他们诧异与笑话外,还能得到什么?或者再狠狠地抛弃她,以求心理平衡?这种毫无意义的报复似乎也不是我的初衷。再或者,我只是寻求一种同病相怜?
  没有答案。反正,我安慰自己说,甘草也是寂寞的。
  一滴眼泪,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自由落体?我们不能像婴儿一样哭得无拘无束,同时换来拥抱和牛奶。我,还有甘草,我们都是成年男女,我们都在学着背过身落泪,转头用甜言蜜语或是小小伎俩,换来拥抱和牛奶。所以,在一步步诱惑甘草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她的回应,有矜持、淡漠,也有喜悦、享用,还有若有所思。
  12月13日星期三晚,策划部全体加班,我们绞尽脑汁地考虑公司新近开发的古田路上几幢公寓楼定位,那是些精装修房,为白领们量身打造的小户型。可是,用什么词呢?单身贵族的首选投资?二人世界的恰当蜗居?似乎都可以,但也都太俗套。
  不知不觉中,暮色沉沉。我越发烦躁起来,将撂得高高的资料摔得“啪啦”“啪啦”响,一杯接着一杯喝浓茶,挥手将部下一个个地赶走了,最后只留下了甘草。
  手边谁换走了我杯中颜色浓厚的铁观音,换来的清水中漂浮些什么?长且粗如拇指的草根,外皮为红褐色。我一愣,抬眼望着甘草。她微微一笑:“胃是人体最大的情绪器官,我看你用手抵的位置正是胃,胃胀是因为心烦意乱。先喝点儿这个,我下楼去给你端碗粥吧。”
  不等我回答她就走了,我尝了尝杯中水,来于泥土、贮存绿意、掬自阳光的草根香。
  喝了粥,胃里暖和充实了,大脑还是一片空荡。从电脑上给我传来一条地址,附一句话:“钻牛角尖就是死胡同,要不,看点娱乐新闻,轻松一下吧。”我点开她发来的新闻,果真八卦,是说杭州一超女在网上宣称,要在100天内用一枚别针换来属于自己的豪宅。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上海易物网是中国“换客”们最大的基地,福州也有数千名“换客”注册。这些“换客”们大多是白领,以物易物是方式,“等价”却不是交换的原则,只要喜欢,只要有趣味,只要任何旁人看来不成为理由的理由,他们就会交换,或是给单调的日子增添些许幻想。
  看着看着,我突然一个激灵,对呀,我立刻找到了新楼盘的宣传词――移形换影。
  喊来甘草,她看起来也目光灼灼,我俩灵感迸发,没用两个小时就整理出了策划方案初稿:所有的房客都称为“换客”,大家都是漫漫人生繁华都市里的过客罢了,承诺每一户装修各不相同,古典型、现代派甚至后现代主义,应有尽有。白领们租住本公寓,可按照心情需要随时调整租住房,让生活来一次彻底而浪漫的移形换影!
  没有任何闪念,我突如其来地揽过甘草,辗转碾过她的唇,滚烫得有如焊接一般。可是她的牙关为什么咬得那么严实?紧密到我心里涌动着火花四溅的渴望。电梯的门,在我俩的身后打开、合拢,合拢、再打开。
  门打开的时候,隐隐传来门卫室里的广播声:“今夜,暴雨即将袭击福州,台风来了。”

  门合拢,我却只听见耳边甘草的低语,却令我的心如遭重锤:“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多像一次移形换影……”
  等我惊觉滂沱的冬雨倾盆而下时,我和甘草不知不觉走到了闽江边的沿江路上。我拼了很大力气才冲到甘草身边,拖着她的手往回跑,在身上还没有湿透前躲进了路边一间电话亭。雨点沸腾一样泼下来,天边江边水波般的白光映亮了夜空,我们裹紧在一起,揉成一体。
  电话亭里如此逼仄,空气停滞得连声音都密不透风,这时我才听清她的MP3里还一遍遍地播放,一个晃晃悠悠的声音海潮一样海汐一样,“他姓张他姓黄,一直想一直遗忘,你的伴侣是和谁交换?也许你们曾相识一场,得到失去可以很好玩,别心酸,每个爱人都是要交换,人弃你取再无关痛痒……”
  石块被风裹着撞到了电话厅玻璃门上,我们都感到了冷,没有一丝皮肤是干燥的,没有一寸肌肤是温暖的。想了半天我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刚才,我在网上看新闻,关于‘换客’点击率最高的交换条目其实不是别针换别墅,而是一条叫‘回忆’的物品。”
  甘草更是答非所问:“好听吗?这首歌,周迅的新歌下载,名字叫《伴侣》。”
  
  这一辈子都不再和人交换的伴侣
  我们的策划理所当然得到了公司高层的认可,并立即付诸实施。我和甘草来不及梳理什么,就投入到琐碎疲惫的前期准备工作中去了。
  但是一定的,我们回不到从前。哪怕只是我顽童似的追求,哪怕她欲擒故纵的姿态,不,恰恰相反,也许从我与甘草相逢那一瞬间开始,人生起了颠覆性变化。在旁人眼里,甚至在我们曾经爱过的人眼里,我们都是简单的善良的温和的沉默的,我们的爱情都是深沉的奉献的隐忍的牺牲的,哪有这么多的激烈?哪来这么狂乱的情绪?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精密地算计诡异的妄想冲动的欲念,还有些莫名情愫,似乎满腔满腹满心满怀,可那是什么,爱情吗?
  工作中我和甘草配合默契,效率极高,但是工作的空隙,我俩就在MSN上唇枪舌剑。
  我会攻击她:“见过你的人都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高中女生似的,有谁知道原来你这么复杂,有心计?”
  她还击:“你来的目的很单纯吗?你不觉得你的动机非常卑鄙?哪有一点像她描述的青梅竹马,那个淳朴耿直的少年郎?”
  我这辈子大概从没这么激烈过,尤其对女孩:“你不是说我们就是换客吗?换一次又何妨,交换的最高准则――开心就好。”
  当然,我也领教了甘草的言语炮弹:“物物交易,人人交换,没错,虽说交换没有价值对等之分,但也要看我需不需要呀。你觉得我哪一点是需要你的?”
  最伤人却也最切中我要害的话,甘草是这样说的:“你暧昧追求我的那些手段,一定都是在她身上用熟的吧?什么泡铁观音,什么收集蓝调,只可惜在我看来就像上演一场乏味滥俗的肥皂剧,剧本是老的,男主角是旧的,只是换了个女一号。”
  我无语良久,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我重新追求你,崭新的爱情,可以吗?”
  她不答。
  我们的办公桌之间隔着一面玻璃墙,她的眼中似乎有泪泫然,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就这样,我和甘草从2006年岁末一路行至2007年年初,纠缠,光电雷雨交织一样地纠缠。
  年终酒会上,我和甘草都有些醉了。上司和同事们很有默契地将我俩丢在一路,我们在福州城连绵的桥与路上绕着圈儿走,走过南门的风火墙,走回小巷深处,走进我的家我的卧室,走到心事迷离。
  我们的呼吸近在咫尺,但是为什么身心都被捆绑着,连眼泪都没办法自由地绽放?是我的她,还是她的他,他们模糊的身形影影绰绰占据了暗夜?
  “可是,他们是适合在一起的。”
  甘草和我对视。似乎这还是第一次,我们没有无意或刻意回避对方的目光。
  那一夜,我和甘草像两条干涸在河岸的鱼,一次又一次相濡以沫,亲吻却不能覆盖旧时的痕迹,也不能拯救对方回归江湖;我们无论怎么去做,都不可能再一次崭新,一如皮肤的纹路已经成型,记忆早已生根。拿出来交换的,不过都是残缺了的情感和身躯。
  2007年2月12日,在我的坚持下,甘草随我回家看望父母。偶然或是必然,我们和岳毅、吕璐相遇路口。吕璐瞬间震惊后立时恢复了她的骄傲还有冷静:“你们好呀,新年好。”岳毅向我和甘草微笑着挥了挥手,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我想,甘草和我一样,我们不像他们,我们不能声调平常地寒喧他们在上海的买房计划、他们的股票基金收益,我们不能;我们的心,都柔软地一痛然后收缩。
  彼此倾斜,我和甘草很和谐地将身体弯曲成恰当弧线,密密缝合在一起。像那个关于爱情的比喻,所谓爱情是指上天分开一个圆,于是两个半圆在人世间相遇重逢并圆满。是的,我们都在那一刻才明白,对待过去我们只是单爱,爱得逆来顺受,爱得对方波澜不惊。
  相爱是什么?是我为甘草做的每一件小事她都记得,并且激烈回应;是甘草计较我与她受过的每道伤痕,害怕我们无法彼此交换与付出。
  这世上唯有两样东西是既可以交换又无法交换的。一是时光,过去的时光可以交换,但未来的日子我们要一同工作、生活和旅行,我们互为伴侣;还有一个是爱人,爱过的人也许可以交换,但相爱的人永远相知相守。我抱紧了身边这个女子,她是我的伴侣,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和人交换了。
  怀里,甘草突然舒展了她的笑颜,她说:“其实用百度搜索一下《伴侣》这个歌名,排名第一位的还是罗大佑很久以前唱过的歌谣,也叫《伴侣》。歌里说,‘伴侣有一颗不能怨尤误解的心,伴侣是隔离的踪迹自我的追寻’。”
  (责任编辑/王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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