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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伊文思图书公司在中国近代出版文化史、教育史上均占據着较为重要的位置，在当时的文化教育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力。学术界对其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关注度，其研究热点与焦点主要集中于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历史沿革领域。相关研究成果在论及其创办时间的时候，竟然存在多达七种不同版本的说法，这七种观点与目前所掌握的多份原始文献史料的记载存在较大的差异。在发掘、整理、解读《申报》《民国日报》《北华捷报》《时报》《生活日报》等多份近代报刊文献资料的基础之上，经过分析、论证，可以断定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于1903年1月至2月中上旬期间。澄清这一问题，还原历史真相，避免以讹传讹，从而为今后开展对其进行深入性的专题研究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关键词：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时间;述考
1 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具有较高的个案研究价值
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经营历史悠久，仅仅根据《申报》的记载，早在1908年期间，伊文思图书公司就已经初具规模，以销售英美原版各级各类教科书而为其特色，“本馆自运英美极新书籍—最优教科读本：格致、化学、文法、地理、代数形学、三角形数、笔算数学以及学堂用品，零购、批发，格外克己”①。至少到1948年12月，伊文思图书公司仍在正常营业。②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不仅代售西方原版英文教科书、文具用品、教学仪器，而且它还是一家融合编辑、印刷、出版于一体的综合性出版机构。它编辑、出版了多本专门针对中小学生学习需求的中英文教科书及教学参考书，在民国中小学教育界广为流传并备受推崇。“本公司为欧美五十家图书出版及仪器出品公司驻华经理，常存西书万余种，所有大小学校课本、专门参考书籍、各种文具、学校用品，一概完备。并出版中小学最适用之中西文书籍，皆属最新颖、最实用之本”③。
伊文思图书公司营销的西文书籍在民国文化教育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力。“伊文思图书公司历年运输西文书籍，久为士林所称道”④。“本埠西书业，向推伊文思、别发、中美广学会等为个中巨擘”⑤。“北四川路伊文思图书公司，年来营业扩充，所有各学校欧美原版书籍，托该公司采办者甚多，价格与运费均廉”⑥。“本埠九江路十七号伊文思图书公司”，“服务忠实，信用卓著。除该公司自行出版书籍外，无论何种欧美西书，均所经售，是以历年惠顾者，咸称满意”⑦。
“除营销西文书籍外，伊文思图书公司还为当时的教育、邮电、铁路和海关等机构提供文具采购业务，包括打字机、钢琴、望远镜、放大镜以及各种文具、皮包等，经营范围十分广泛。伊文思图书公司的经营特点是搞托拉斯。上海市内属SMC（工部局）所辖的中学教科书、练习簿、专业图书、图表它都包销;各地教会大学和外国人有领导权的大学、医学院、医院，如圣约翰、沪江、之江、燕京、东吴、北大、清华、南开等大学，宏仁、同仁、同济等医院都曾与伊文思图书公司签订合同，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通过邮电局、铁路局将进口教科书、图书、文具、专用簿册发送到各地。”此外，伊文思图书公司善于把握商机，开拓业务领域。例如，每逢开学，专门派遣员工进驻各院校直接销售文具及书籍;在暑假期间，特意委派员工将袖珍小说、画报、胶卷等商品运到避暑胜地去销售，等等。①
由是观之，伊文思图书公司在中国近代出版史、教育史、中西文化交流史等领域均占据着较为重要的位置，其具有较高的个案研究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我国学术界对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关注度，其研究热点与焦点主要集中于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历史沿革领域。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学术界已取得的相关研究成果在论及其创办时间的时候，竟然存在多达七种不同版本的说法，这七种观点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原始文献史料对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时间的记载存在较大的差异。为了还原历史真相，避免以讹传讹，很有必要对此给予辨析和澄清。相关论述内容如下。
2 相关研究成果综述
截至目前，学术界已取得的相关研究成果对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时间有以下主要观点：
第一种观点：英国人伊文思（Edward Evans），1889年来华，在上海传教;在1890年左右在上海开办了一家经销欧美图书杂志的外文书店，取名为爱德华·伊文思父子图书有限公司（Edward Evans & Sons. Ltd），简称“伊文思图书公司”②。
第二种观点：英国人伊文思于1889年来上海传教，在教士公所任职，后来在上海北四川路开设伊文思图书有限公司，代售英美各国教科书，兼营印刷业务③。
第三种观点：1900年左右，美国传教士伊文思联合英美基督教传教士虹口海路、北四川路口成立了一个教士公所，公所里设立了一个供传教士借阅的图书馆，该馆还代办传教士的购书业务。不久，伊文思对图书馆扩建，成立伊文思图书公司，对外提供服务。④
第四种观点：英国人伊文思于1898、1899年与妻子来中国，在上海成立英国基督教教士公所，任主教。19世纪末期，在上海虹口开办伊文思公司，始代售英美各国教科书，后出版发行图书。⑤
第五种观点：英国传教士伊文思于1889年来华，在上海虹口开办伊文思图书公司，代售英、美各国书籍，兼在教士公所任职。⑥
第六种观点：1843年上海开埠后，外国书商在19世纪70年代前后开设了伊文思书局、别发印书馆等书店。⑦
第七种观点：上海开埠后，因外国侨民移入，商业、工业、文化教育事业发展，西书经营逐步增加，清咸丰十年（1860），英商伊文思创办伊文思图书公司，主要经营外文图书。同治九年（1870），英商开设别发书店，专营西文书籍的印刷出版。⑧
由以上所述可知，目前学术界对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时间存在七种不同版本的说法，按照时间先后顺序依次如下：1860年，19世纪70年代，1889年，1889年以后，1890年，19世纪末期，1900年以后。上面所介绍的大部分相关科研成果都没有标明其所依据的参考文献，还有一部分研究成果彼此互相引用。上述对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时间的观点可谓是众说纷纭、难成定论，到底孰是孰非，让人颇感困惑和费解。以上提到的有关介绍、探讨伊文思图书公司历史沿革的研究成果都忽略了对近代中英文报刊资料的发掘和利用。报刊作为记录当时正在发生的社会事件的特殊载体，除了它的新闻学价值外，还具有丰富的历史文献价值和多重的社会文化价值。历史学家们不仅在理论上认识到报刊的历史文献价值，而且在做史学研究时也特别重视从报刊上发现有价值的文献资料。①
因此，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并充分发掘、整理、解讀与之相关的多份晚清民国时期的报刊文献史料，才有可能弄清楚这一问题。唯有如此，才能构建、重塑、再现这一重要客观历史图景。
3 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时间的史实考证
3.1 第一、第五、第六、第七种观点皆不正确（详见文中第二部分的内容）
1923年9月24日出版的《申报》刊登了一条《伊文思西书馆创办人作古》的新闻报道，这则新闻报道对我们探讨伊文思来华经历、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时间范围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详情如下：
旅沪西人书商伊文思氏于上星期五晚在莫干山寓内作古，夫人及公子一人均侍病在侧。伊文思氏为利物浦人，生于西历一八四一年四月五日。成人后，经商于坎拿大;居坎二十四年，在坎续取祝威尔女士。一八八九年，相偕来华传教，寄寓西华德路。后迁住北四川路，同时创办伊文思印书馆。②
上述新闻报道非常明确地显示，伊文思在1889年携妻子来华传教，在1889年之前已在加拿大生活长达24年之久。伊文思在1889年抵达上海，居住在西华德路，这一年他并没有创办伊文思图书公司，而是后来举家搬迁至北四川路时才创办了伊文思图书公司（当时被称为“伊文思印书馆”）。
1923年9月25日出版的《民国日报》也刊发了一条与上面提到的《伊文思西书馆创办人作古》类似的新闻报道，这则新闻报道的标题为《伊文思公司经理逝世》，具体信息如下：
上海著名外国书店伊文思图书公司之总经理，爱德华伊文思君，于星期五晚上在莫干山逝世;死时伊文思夫人及其子均在侧云。
一八四一年四月五日，伊文思生于利物浦，居利物浦多年，后往加拿大蒙特利尔经商;后为蒙特利尔城公共会计，历时二十四年。彼于一八八九年九月为服务教会事来华，因年老学习华文不易，赖其妻之助，设传教士所于西华德路。后移至北四川路，同时设立伊文思图书公司，专卖教科书及学校用书，现已为中国之最大书店矣。
伊文思君实为上海教会之创始者，又为在莫干山避暑地之前驱，盖彼为在莫干山购地建筑房屋之第一人也。③
由上述可知，《民国日报》刊发的这条新闻报道再次确认了下列重要信息：伊文思在1889年（9月）抵达上海，居住在西华德路，这一年他并没有创办伊文思图书公司，而是后来举家搬迁至北四川路时才创办了伊文思图书公司。
1850年8月3日创刊于上海的近代第一份英文报刊《北华捷报》（《the North-China Herald》），是近代中国出版时间最长、发行量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外文报纸。1864年，《北华捷报》更名为《字林西报》（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④。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人、总经理伊文思去世的消息亦引起了《字林西报》的关注，并对此进行了专门的新闻报道。1923年9月24日发行的《字林西报》刊发了一条有关伊文思逝世的《讣告—Mr. Edward Evans》，这份《讣告》比较详细地介绍了伊文思的生平事迹，其中有关来华传教、经商的基本经历信息与上述《申报》《民国日报》对此的记载基本相同，但是前者比后者介绍得更加具体和详细。令人遗憾的是，这份《讣告—Mr. Edward Evans》没有提及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具体创办时间，但是对于我们推断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时间范围仍然具有重要的文献史料价值。其相关内容概述如下：伊文思协同妻子从加拿大启程，在1889年9月抵达上海之后，开始从事传教工作。他发现作为一名传教士学习汉语很有必要，但是由于年龄较大，学习华文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于是伊文思竭尽全力帮助来华传教士学习汉语。后来他接管了“教士公所”（the Missionary Home）的经营管理工作。伊文思夫妇负责此项工作很多年，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此期间，伊文思创建了一家专门销售书籍与文具的商店，现在被称为爱德华·伊文思父子图书有限公司（Edward Evans & Sons. Ltd）。这家公司的生意现在已经发展到相当大的规模，在学校教科书的出版领域中占据着主导地位”①。很显然，这份《讣告》对伊文思生平事迹的陈述内容再次确认了伊文思先生在1889年9月抵达上海之后，在这一年并没有创办伊文思图书公司，而是在“伊文思夫妇负责此项工作很多年”期间，伊文思才创办了这家图书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1890年10月31日出版的《字林西报》对伊文思夫妇近期的工作进展情况进行了简要的专题报道：“爱德华·伊文思先生正在西华德路8号管理着一个教士公所和附属于这个教会公所的商业代理机构，而这家商业代理机构从今天开始由最近来沪的詹姆斯·达尔齐尔先生（James Dalziel）负责经营。……”②很清楚，这份新闻报道丝毫没有提及伊文思创办图书公司的事宜，也就是说，截至1890年10月底，伊文思图书公司还没有被创建。
综合考察上述《申报》《民国日报》《字林西报》刊发的多份新闻报道，我们完全可以断定，伊文思来华的具体年月是1889年9月;至少截至1890年10月底，伊文思图书公司还未被创办。因此，我们现在有充分、确凿的理由去判定，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不可能创办于1889年。当然更不可能成立于1860年和19世纪70年代，得到的这个结论就使我们可以完全排除学术界所存在的第一、第五、第六、第七种观点（详见文中第二部分的内容）。下面，我们要探讨、解决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伊文思图书公司究竟是在哪一年被创办的。
3.2 创办时间为1903年1月
在上海一地出版且在近代文化教育界具有较大影响力的《申报》《时报》等报纸在1913年8—10月及1914年3月发布的一系列有关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启事、通告、广告和新闻报道，对于我们确定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年月具有不可或缺、极其重要的史料价值。1913年8月8日③、9日④出版的《申报》与1913年8月8日⑤、9日⑥、10日⑦出版的《时报》上刊登的同一条《上海伊文思书馆启事》如此写道：“本馆创设沪地已届十年，书富价廉，谬承各界赞誉而真诚交接，……。现又运到新书数百种。已将各书及前日运到者第一、第二、第三等册目录所载之书合编为第一完全目录，经已付印，约阳历八月十五日出版。届时当即登报通知。特此布启。”根据这则启事，通常情况下，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断：截至1913年8月8日，既然伊文思图书公司（当时被称为伊文思书馆）在上海成立已经十个年头，那么它的创办年应该是1903年。
仅仅过了6个月之后，1914年3月15日⑧、17日⑨、19日⑩出版的《申报》又刊发了同一条标题为《上海伊文思书馆第三次扩充、改名伊文思图书有限公司》的通告，这则通告也提到了伊文思图书公司的经营历史，相关内容如下：
启者鄙人对于中华教育素竭力匡助，故特创办本馆于沪上，独立经营十载余矣。凡欧美最新、最善之书籍，咸搜罗完备，购运来华，以供各界之用。……。本公司兹值更组伊始，筹办事宜多恐未能尽善;尚祈海内外君子赐函指教，无任欢迎，耑此敬告，伊文思谨启。
由上述可知，截至1913年8月，伊文思图书公司认为，“本馆创设沪地已届十年”;至1914年3月15日，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人伊文思先生发表了如下的观点，他在上海已经“独立经营十载余矣”。由此我们可以做出以下推断：伊文思图书公司具体创办时间应该是1903年1—3月中上旬期间。
值得注意的是，1913年9月7日k、8日l出版的《申报》与1913年9月7日m、9日n出版的《时报》及1913年10月26日出版的《生活日报》o上发布的同一条售书广告—《饷我学术界—上海北四川路伊文思书馆启》再次提及了伊文思图书公司的经营历史，详情如下：
“吾人今日欲求应用之学力也，借助于外国书籍乎！伊文思书馆以轮进西籍饷我学术界，为业十年于兹。应有之书，无不尽有。能减之价，无不减轻。坐是之故，大为学术界欢迎。不佞前任讲席，垂五六载。所需参考、教科诸书皆由该馆承办。经历久之，益信传闻不谬。爰赘数言，以为介绍。民国二年二月十九日。王之瑞启。”
上介紹书乃是王君云五所赐。王君历充高等专门学校教授及报馆撰述多年，现任教育部专门司第一科长。本馆附识。
本馆藏书之富，定价之廉，招待之周，寄运之速，久蒙各界赞许。今又新运到各种西文教科、参考书籍甚多，皆是名家所著、精美完善之本。无论大学、小学已应齐备，但名繁多，不能细列。另编有完全学校用书，目录奉赠，以便购者有所选择。函索即寄，不取分文。上海北四川路伊文思书馆启。
上述售书广告包含了一份由王云五所撰写的《介绍书》，这份《介绍书。格外引人注目。首先是因为它的作者身份非同寻常;其次是因为它提到了伊文思图书公司的经营历史。王云五（原名王之瑞）先生是中国近现代著名出版家、教育家。早在民国初期，王云五就已经在新闻出版界、教育界崭露头角，具有较高的知名度。①因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份由王云五撰写的“介绍书”所提供的有关伊文思图书公司的文献资料是比较客观、可靠、可信的。这份《介绍书》的撰写时间是“民国二年二月十九日”。也就是说，截至1913年2月19日，王云五认为伊文思图书公司已经“为业十年于兹”，在上海经营长达十年之久。
很显然，王云五的观点不仅印证了前面所提到的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于1903年这种说法，而且还可以把创办时间范围进一步缩小至1903年1—2月中上旬期间。既然广告主伊文思图书公司在此通过引用王云五撰写的《介绍书》，从而起到加大宣传力度、提升广告传播效果的作用，那么，伊文思图书公司自身当然也认同王云五的观点，因此，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断：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于1903年1—2月中上旬期间。
4 结语
由是观之，综合考察、分析上述多份近代报刊文献资料，我们可以做出如下的断定：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创办时间是1903年1—2月中上旬期间，这一结论应该是比较可信的。我们热烈期盼着今后学术界同仁在提及或介绍伊文思图书公司创办时间的时候，能够翻阅并参考本文，这也是笔者撰写这篇文章的最大价值。根据文中第一部分的阐述可知，尽管目前学术界对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保持了较高的关注度，但是其关注点都是聚焦于伊文思图书公司的历史沿革，即便是对其历史沿革的探讨，由于受制于文献史料的束缚，往往都是泛泛而论，缺乏深入性的系统研究。
正如文中第一部分所述，无论是从出版文化史的视角。还是从教育史的视角去审视和考察，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都具有较高的个案专题学术研究价值。倘若能够对其进行专题研究，亦不乏一定的现实意义。以此篇专题论文作为切入点，以后我们将加大力度持续发掘、搜集、整理相关的原始文献史料，尤其是近代报刊文献资料，以期为今后能够对近代伊文思图书公司开展深入性、系统性、整体性的专题研究工作打下一个坚实的文献史料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