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东――加拿大倔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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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办法不错,但我的主意比你的更好。不信咱们就走着瞧”。这就是我的加拿大房东――一个倔老头抬杠时常对我说的话。这加拿大老爷子性子是倔,但为人还是非常和蔼可亲的。就算是倔起来的时候也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他抱着肩膀或双手叉腰,脸上的皱纹随着他表情的变化倔出一条条小沟,北高加索人特有的高眉骨衬着一双不屑的蓝眼睛,满眼全是“你那玩意说的不对!”的意思。我两次都想用相机把他跟别人据理力争的样子拍下来,可他就是不肯,还说我淘气。
　　在我留学的加拿大小城初次遇到他,竟是在学校假期的课堂上,他是我荣幸的同桌。在一班和我一样年轻的同学中,他这样两鬓斑白的可谓绝无仅有。老头的个子不高,身子骨壮实得像个坦克。因为他觉得自己头发不多,就在头发后边扎了个灰白的小辫儿,上课一说话,就会配合着他的手势微微颤动。老头是个热心人,他看我是个东方面孔,就主动凑过来问我上课能不能听懂,需不需要他的帮助。每当他见我上课脸上挂满问号的时候就会迅速地把老师讲的内容在课本上找出来,指给我看。课后还会耐心地一一讲给我听。我说听懂了,他大多都不会信,还要求我复述给他听。无论我解释得多好,他都会说,“不错!但有一点我觉得你该这样说……”呵呵,在这儿我是“老外”,人家“较真儿”也是为我好。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可是博士学位,来上课就是为了找乐,我们可不是一个等级的学生。
　　闲聊中我向他抱怨学校宿舍太贵而且晚上舍友太吵的事情。没想到倔老头兴高采烈地跟我说他正租房给学生,恰有一间空房,而且非常欢迎我来住。就这样我成了他家第七位房客。有意思的是,老人家的房客都是学校为数不多的亚洲籍留学生。我好奇地问他缘由,老头就从他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了几张相片给我看。大约10年前他曾在韩国、日本、土耳其等国家做过外教,辅导当地学生学习英语,聊起来他总会对亚洲人的友善和东方家长对孩子全方位的关爱津津乐道。渐渐地我被一个疑问困扰着,他的家人呢?他没有过自己的家庭吗?
　　倔老头平时有不少小爱好,他喜欢钓鱼、种菜、逛旧货市场买一些二手的家具或是家用电器,再有就是跟别人闲聊天了。每次我跟他出门钓鱼,都会聊上一整天。倔老头都会起得很早然后跑到楼上敲我房门。我迷迷糊糊穿衣服、洗漱上车再小睡一会,直到汽车开上高速,阳光大片地洒进车窗我才会揉揉眼睛定神看着那些加拿大高纬度地区才会有的大片针叶、阔叶植被和微波粼粼的湖水。我向车窗外发呆的时候,倔老头笑笑说你就像我的孩子那样贪睡。我默念道,“孩子?你有孩子吗?”我顺嘴就说了出来。没想到这一下就问出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和愧疚。
　　倔老头年轻时是名水警,在此之前还有服役的经历。年轻时代的他性情放纵不羁,像上世纪欧美黑白电影里的“问题”青年,骑着大马力摩托车,留着“猫王”一样的发型,天天和自己的好弟兄混迹酒吧。年轻时他喜欢酗酒,但时常不胜酒力,回家后对妻子挥舞拳头。至今他右臂上的文身还记载着他当年的迷失和内心的躁动。后来在他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姻走到了头。
　　说这些时倔老头语速极慢、目光迷离,他似乎总在找恰当的词汇形容他当年的过失和悔恨。我不忍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已不是年轻时的你了,为什么不去找找你的家人,让他们接受你的道歉呢。他干笑了一声说:“有些错误是无法被原谅的,因为他们受到的伤害和对我的失望我一生都无法挽回。”
　　从婚姻破裂到现在,倔老头再也没沾过酒精。他说酒精的味道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们迅速习惯了他的倔,并喜欢上了他。他在房客当中,包括在我这里,得到了亲人一样的对待。我们为自己做大餐的时候都会给他端去一些或是干脆邀他一起来吃饭。日本学生的寿司,韩国学生的泡菜骨头汤,我的饺子、炖牛肉、糖醋排骨……他每次捧着我们送来的食物,都会手舞足蹈地感谢良久。
　　在我们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会准备礼物和写生日卡送给我们。老人有大小好几台旧车,每天早上他的福特卡车就成了校车,不由分说送大家去上学。晚上他也会和楼上的女同学打好招呼,接她们回家,风雨无阻。他的房子就像是专门为大伙准备的,把最大最好的电视放在客厅,最舒服、最宽大的沙发也在客厅。他喜欢看我们几个同学在一起聊天、打牌。而且每当大家组织搞卫生的时候,他都会边做边欣慰地瞧着我们。
　　倔老头喜欢抬杠,倔了一辈子。他看重自己的性格,坚持自己的意愿,而不像我们总是在找避免与他人冲突的平衡点,东西方人的差别这里就瞧得出来。倔老头早年给自己酿下的婚姻不幸让他抱憾终生,然而在生活给他的教训中,他逐渐懂得了如何与他人相处和珍惜感情,他的心倔强却也柔软。
　　倔老头有博士头衔,又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方向。他一样样地完成了年轻时没有完成的学业,让退休后的日子充实快乐。老人时常用来训导我的一句话是:“不必总为你的过错反悔,看看你现在还能再为自己做些什么!”
　　(责编:辛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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