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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人,活在现实世界中的古老样本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本刊编辑部

  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在川、陕、甘交界的秦巴山腹地,有一个神秘而古老的部族,在人类历史不断更迭、发展的进程中,她依然保持着自己鲜明的部族记号;在现代文明纷繁的天空中,她如一颗明亮的星子突然惊艳了世俗的眼眸。他们带着自己的图腾、自己的神秘、自己独有的个性走进我们的视野,他们就是甘肃白马人。
  甘肃白马人至今仍保持着远古的生活习惯,他们聚族而居,深居简出,在远离尘世的山野之间代代传承,生生不息。甘肃白马人有自己的部族语言,但却没有自己的部族文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特殊的自然环境造就了甘肃白马人乐观豁达的性情,他们率性而歌,纵情起舞;举杯畅饮,民风淳厚。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白马人依然保留着农耕时代的鲜明印记,并与现代文明交相辉映,从而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民族标签,在灿若星河的民族大家庭中大放异彩。
  曾几何时,居住于秦巴山腹地的白马人气定神闲地过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源生活。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考古探索、旅游业不断兴起,与世隔绝的白马人逐渐走入了人们的视线:他们从哪里起源?他们的祖先是谁?他们是如何完成承上启下的部族使命的?他们的民风、民俗有何与众不同?伴随着这些疑问,我们走进了素有“大熊猫故乡”美誉的甘肃文县。
  走进川、甘、陕交界处的甘肃文县,这里森林茂密,气候温润,一派巴蜀风光。白水江畔的油菜花早已娇艳了春的盎然,在云海苍茫的青山翠谷间,通往铁楼乡的山间公路蜿蜒其中,神秘的白马人就聚居在这一带。在对甘肃白马人这一神秘部族的探寻中,我们的初衷只限于在充满生命力的白马文化中寻找人类发展的轨迹,感知他们的历史以及苦难,并在这个活化石般的原生态部族中发掘不为所知的精神滋养和与华夏文明积淀相通的灵魂根脉。
  最早来到东亚大陆的古老部族
  一直以来,文县白马人的历史渊源都是学术界关注的焦点,社会学科在田野作业的基础上结合文献记载进行不同角度的考证,但似乎都没有形成统一的结论。 有人认为他们是氐人的后裔,也有人认为他们是藏族的一支。不难看出,“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传统研究方法已经不能产生足够的说服力了。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凭借科学技术进行的考古、探索、发掘活动,必将有助于这一课题的深入研究。
  上海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心在一项全球地理基因普查中,通过对陇南文县铁楼乡白马人的DNA抽样分析,揭开了一个有关人类迁徙的巨大秘密。课题组对217名白马人的DNA抽取分析后发现,他们的Y染色体百分之百是D型的,这完全有别于我国以O型为主的染色体,这种D型的染色体在全人类存在的19个染色体中属于非常古老的基因类型,这在整个东亚大陆也是极其罕见的。通过基因组计算,专家认为,甘肃文县这支携带着D型染色体的部族,最早进入东亚大陆的时间在距今5~4万年之前。他们从非洲出发,穿越中东地区,进入东亚大陆,绕过青藏高原,最终落脚在藏彝走廊,由于自然和地理条件的限制,与世隔绝,繁衍生息,坚强地生存了下来。
  从生物学的角度讲,文县的这支白马人是活在现实世界的古老样本。这支“纯种”的古老部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为何没有变异,没有被其他种族同化?他们既然比东亚大陆O型先民提前2万多年到达这里,为什么没有成为后者的祖先?这些谜团对于这支古老的部族而言或许只是九牛一毛。可以说,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心借助生物学对甘肃白马人的基因考证结果意义重大,它不仅为我们进一步揭开白马人起源之谜打开了一条通道,也给我们留下更多探索发现的空间。
  当我们在为陇原大地生存着这样一支古老部族感到自豪和骄傲的同时,也为他们在历经沧海桑田、日月斗转轮回的漫漫征程中依然顽强延续,并保持纯正血统而感到由衷的叹服和震惊!
  展示原始生活及生产方式的活化石
  在浩瀚的文献典籍中,对白马人只言片语的记载以及关于白马人的各种传说,为这个古老部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断章取义的求证和扑朔迷离的传说中,白马人的存在成了一种奇迹。而在白马人世代传承的民俗文化中,我们不难窥察到人类发展史中共有的苦难记忆――饥饿、病疫、战争、灾难。虽然白马人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出现文化转基因,如传统的手工技艺被工厂的流水线生产代替,傩祭仪式表演已从宗教化转变为商业化等,但我们仍然可以从流传的民谣和一些仪式中体察到白马人曾经的艰辛和不易。
  古老的“池哥昼”表演再现了白马人祖先在面对灾难时的勇敢和生存智慧。“池哥昼”是白马语的汉字音译,俗称“鬼面子”、“朝格”。“池哥”的意思是山神,“昼”是舞蹈,它是白马人最具代表性、最富文化内涵的傩祭仪式,通常在正月十三到正月十八表演。“池哥昼”表演一般由九人组成,四位扮山神称之为“池哥”,两人扮菩萨称之为“池姆”,两人扮夫妻称之为“池玛”,还有一位儿童扮成小丑,俗称“猴娃子”。表演的时候,四位山神头戴面具,相貌狰狞,右手持牛尾,左手握钢刀,步伐稳健有力,舞姿朴拙单一。“池姆”的面具慈眉善目,舞姿优雅,步调一致。猴娃子手持木棍,滑稽可笑。
  “池哥昼”表演表现了古老的白马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病疫时,其态度不是消极畏惧,而是主动搏击,不是将希望仅仅寄托于“山神”,而是人神合力共同击之。
  白马人的“火圈舞”已经转化为娱乐性极强的篝火晚会,人们手拉着手,欢然而歌,围火而舞。据民俗学家考证,原始“火圈舞”并非一种娱乐活动,而是与战争息息相关。白马人为了防范敌人的袭击和消除寒气,往往在地势高处拾柴燃火,通宵达旦地起舞而歌。在《文县志》中有一段记载:
  番人性喜斗,刀剑不去身,遇急则结阵以待。喊声震山谷。
  在白马人的传说中也有借跳“火圈舞”鼓舞士气的记载。
  御寒也好,御敌也罢,于今天而言,“火圈舞”已经成为这一古老部族文化的一部分,在“火”的燃烧和“舞”的跳跃中,我们依稀能看见远古先民在刀耕火种的历史时期不屈的灵魂和顽强燃烧的希望,在俯、仰、蹲、跺中生动地表达着白马人与生俱来的豪迈情怀。   “池哥昼”、“麻昼”、“甘昼”、“秋昼”、“火圈舞”等这些拙朴粗犷、风格独特、包罗万象的歌舞,是历代白马人经久不息的薪火传承,是永不褪色的民族情感。
  在烟火弥漫的场地上锣鼓齐鸣,山岳摇撼,白马人的舞步稳健有力,歌声震天。透过这些神秘的歌舞,我们放佛看见远古先民采茶、狩猎、耕作的动人场景。
  文县当地有一句话说:“白马人会说话就会唱歌。”歌者,情动于衷而发于声;舞者,情之切然后足之舞之蹈之。当然,在这些原始、淳朴的歌舞中也融入了白马人缅怀祖先、追忆历史、感悟生存的朴素情感。
  在采访返回的当天,笔者有幸再一次看到在大山深处狭窄的村寨小路上蜿蜒而来的“池哥昼”队伍,它让人心驰神往,仿佛穿越了历史。
  白马人的“傩”是标记农耕文化的另外一种表达。
  余秋雨曾在《贵池傩》一文中说:“若要触摸中华民族的精神史,哪能置傩于不顾呢?”这是因为傩祭、傩戏“可以让我们追索属于我们的古老灵魂”。由于特殊的地理条件和悠久的历史背景,白马人的傩戏表演必然侵染着特定标识,宗教祭祀、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尽在傩中。
  白马人的服饰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白马人的服饰款式多样,文化内涵深厚,“他们服饰上的图案、花纹、样式,同时联系着这个民族的神话传说、历史背景、风俗节庆等文化符号,具备无字‘史书’的特征,可以说,他们的服饰就是一部写在身上的史书”,著名学者蒲向明说。不难看出,白马人考究的服饰款式和色彩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一场民间文化艺术的视觉盛宴,其抽象性和具象性浑然一体的图案,也将成为我们了解、挖掘其独特意蕴的富矿。
  白马人的服饰中抽象的几何图案和具象的动植物花纹巧妙组合,达到一种色彩艳而不俗、纹饰杂而不乱的审美效果。就其所表示的文化内容和寓意而言,大多都是对日月星辰、花草树木的自然崇拜,以及祖先崇拜、图腾崇拜。比如,白马人的百褶裙裙摆褶纹是24褶,代表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短衫上左右两肩的条纹各6条,代表一年12个月,4个一组的三角形代表四季。可以说,白马人的“数字服饰”表现了其鲜明的农耕崇拜意识。
  如今,在白马山寨中依旧保留着各种精湛的手工技艺,如擀毡、打铁、纺织、染布、编制、雕刻等。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这些技艺虽然与时代的发展格格不入,但它们证实了一个部族在大山深处世世代代自力更生的生存痕迹。这些在今天看来“落后”的生产技艺从古到今、自始至终却都是华夏农耕文明的活态标本、动态博物馆。
  蓝天上最美丽的是五彩霞,
  深山里最鲜艳的是刺玫花,
  大地上最勤劳的是老黄牛,
  清晨耕地一直耕到日西斜,
  手中的打牛鞭儿轻轻挥动,
  唱首耕地歌为牛儿解解乏。
  ……
  聆听着飘荡在山野间的《耕地歌》,行走在春意盎然的田间地头,你会看见只有在壁画或者古旧的画册中才能看到的耕作图景:前面一人牵牛,二牛抬杠,后面的一人一手扶曲辕犁,一手扬鞭,步伐均匀,吆喝声声,一幅田园牧歌式的农耕图中跃然于眼前。
  诠释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最佳范本
  有人说,研究白马人就必须了解白马人的历史文化背景和他们生活的自然地理条件。
  甘肃文县的白马人和四川平武县、九寨沟县、松潘县境内的白马人虽然在行政区域上相隔两地,但在文化系谱上同归一体。他们都生活于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过渡带,这里沟壑纵横,河流交织,森林茂密,物产丰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白马人的村寨最能体现天人合一的哲学命题。村寨依山而建,房屋傍水而筑,根雕的山寨大门,看似刻意为之,实则随意搭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其中,清澈的山泉在房前屋后潺潺流过。土木结构的二层阁楼坐南朝北,青苔斑斑的屋顶中央是砖雕的白鸡羽,两端各一只头朝外相向而立的白公鸡。青砖白墙的住宅掩映于葱茏的树林和氤氲的雾气间。墙体上都绘有大幅图腾,色彩艳丽,形象狞厉。鸡鸣狗吠,飞鸟鸣翠,偶尔还能看见溪水边淘米洗菜的白马女子。吃着自制的烟熏肉,喝着自酿的咂杆酒,居住其中的白马人显得知足而富足,乐观而豁达。
  在白马人的长诗《白玛娜木》中,对大自然中的雪山、天池、熊猫、金丝猴、树木、山泉等都有充分的描写,表达了他们对大自然无限热爱和对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深深的眷恋。
  五彩云霞一片片,住在蓝蓝的天空里,
  刺玫花儿一朵朵,住在茂密的林子里,
  鱼儿穿梭一条条,住在奔腾的河水里,
  白马人家一户户,住在遥远的深山老林里。
  ……
  一曲《白马山歌》唱出了白马人对现今生活的由衷赞美和对未来的美好祝愿。歌声或婉转灵动,或慷慨激昂,带着远古的祈愿,飞出白马山寨,一路翻山越岭,朝着更加广阔的舞台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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