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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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的角落里停着一辆经时光侵蚀的老旧单车，锈蚀的链条、布满灰尘的横梁、细绳缠绕的后座，诉说着岁月二字的残酷。
　　乔苒伸手将横梁上的灰尘拂去，手指与钢铁碰触的瞬间，袭人她身体的，不仅有金属的冰凉感，还有那些只属于她的童年记忆――
　　一辆黑色的老式单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横梁上坐着的女孩扎着俏皮的双马尾，稚气的童声编织成清甜的儿歌。女孩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环绕着，她的小手紧抓住两个车把的中央，而握住车把的是一双生满老茧的大手。女孩唤这双手的主人“爷爷”。
　　“爷爷，我唱歌好听吗？”
　　“好听，好听！”
　　“那我爸爸什么时候来听啊？”
　　“快了，快了！”
　　女孩坐在单车上。单车一遍一遍地碾过那条小路，女孩一遍遍地唱着歌，这一唱就是十年……
　　乔苒端来一盆温水，用抹布擦拭着布满灰尘的单车车身。车架的黑漆早已开始脱落，一块块褐色斑驳着。她伸手抹过去，还未脱落的黑漆也开始纷纷落下，就像那个冬天的落雪，黑色的雪――
　　小院里积满了雪，小屋里挤满了人，小床上躺着的老人早已面无血色。雪花一片片落下，老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僵硬。微弱的阳光融不化积雪，女孩滚烫的泪水挽不回老人失去的体温。女孩声嘶力竭地喊着“爷爷”.放声大哭。
　　后来，女孩看着爷爷的身体化成粉末，久眠在地下的黑匣子中。石碑立起的那刻，天上飘落的雪花仿佛都变成了黑色。而单车也用它的灵魂给老人殉葬，至于它的身体，只留作女孩的念想。
　　从此，女孩再也没动过那辆单车。
　　第二年春天，女孩走进了那间大房子，她带来了单车，单车被带去了地下室。大房子里有两个人，男的她叫爸爸，女的她叫阿姨。女孩在大房子里住了八年。八年的光阴，于她而言，如同八个世纪般漫长。
　　再次把抹布放入盆中时，水已经凉了。乔苒先是一惊，下一秒却笑了。
　　为什么不笑呢？
　　前几日，那个她叫爸爸的中年男人进了牢房，那个她叫阿姨的女人则消失无踪。而她也要离开这间大房子去另一个城市。只可惜，除了一个背包，她什么也带不走。当初哭着留下的单车，终于还是要卖给门外收废品的老头了。
　　将最后一寸灰尘抹去，乔苒拿起一块白毛巾，为单车蘸千每一颗水珠。她的每个动作都缓慢得仿佛十年那么漫长。那十年，是单车灵魂未亡的十年，是单车碾过小路的十年，是单车上坐着的那个会唱歌的女孩最幸福的十年……
　　乔苒注视着收废品的老头将单车搬上三轮车，再用绳子一圈圈捆住。她仿佛看见单车旁站着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人，正对着她微笑……
　　三轮车载着单车驶远了。乔苒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想说些什么，唇齿一张一合，无声的语言却扯痛了心尖，湿润了双眼。视线模糊中，单车的黑色车身变小，再变小，消失前的一瞬，仿佛化为一方黑色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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