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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教育成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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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式微,现代物质文明甚嚣尘上,人心浮躁。有个有趣现象,每个社会转型期,各方角力,结果往往是教育首当其冲。今日中国之教育,又不幸处在如此举步维艰的十字路口。
  古龙先生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诚如斯言,聚天下青少年而教之的学校,那肯定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江湖了。什么是江湖?袁岳先生写了一本书,叫《我的江湖方式》。袁先生的江湖就四个字,“黑白两道”。古龙先生的江湖是侠义江湖,袁岳先生的江湖乃是非江湖。江湖是个多义词,但不管如何多义,江湖都不是“社会”的同义语,而只是社会中的某种生态,或乾坤翻覆,或书剑恩仇,或尔虞我诈,纷繁种种,远非黑白两道那么简单,亦非抽刀断水那么快意。江湖的显著特征是对既有主流规则的漠视、蔑视、对抗甚至颠覆,隔离社会,自成圈子。江湖尽管有许多标榜,甚至被金庸等大师演绎得可歌可泣,但江湖还是江湖人的江湖,有奶便是娘是这个群体说不出的生存哲学。从这个角度说,当下的教育,怎一个江湖了得!
  教育成了江湖,这样的说法,也许还需要充分求证,或许并非整个教育界常态,但可以肯定,在全社会加速江湖化的当下,本就弱不禁风的教育,早已娇喘微微。此处本人更关注的是,当教育成了江湖,与传统和现代意义上的教育有哪些差别或者说特色?
  生活在别处
  当下教育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的原因之一是教育权力垄断,这是教育江湖化的深层原因,也是教育固步自封的死结所在。教育权力垄断不仅是教育行政权力垄断,小到一个班,班主任是垄断者;小到一堂课,科任教师是垄断者。面对如此垄断,有能力的家长能做的就是择校、择班、择老师,没能力的家长能做的就是逼迫“苦大仇深”的孩子悬梁刺股。如此一来,教育的江湖能不刀光剑影?
  大学教育像农贸市场,基础教育像组装工厂。这样的比喻也许还能焕发我们某种浪漫的联想,真实的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现状只能佐证“比喻都是蹩脚的”论断的千真万确。当下的大学教育,已经叫人看不懂了,故不敢置喙。身为基础教育工作者,浸渍其间,长路漫漫,诚为殊痛。应试化、官僚化,受教育者课业负担沉重、教育者教学理念落后,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让人司空见惯或熟视无睹。这样那样的教育问题充塞在学生沉重的书包里,日久天长,历练着我们的学生成长着一种别样人生,有学生深沉地感伤:我们生活在别处。
  生活在别处,那是诗意的栖居啊!校园里生活的别处,那里也有诗意,教科书上的诗意,那里也有栖居,围墙里的栖居。无论大江南北,不管是凤凰名校还是麻雀学校,有一点高度雷同:美其名,能看出军事化管理的潜在或显在理念;究其实,不难发现监狱化管理的蛛丝马迹。既然是集体生活,不能没有纪律约束,不能放任个性张扬,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张弛有度,宽严相济,遵纪守法等等,是成长中的学生所必须具备的社会人性格要素,然而,真实的学校教育管理,挂羊头卖狗肉并非个别现象。
  今日之教育何以至此?全社会上上下下,不能说不重视教育:对很多家庭而言,几乎是倾尽全力供养孩子上学;对政府而言,教育投入不断加大;对老师而言,学校就是家,整天扑在工作上;对孩子而言,经年累月三点一线的生活。这些不正常现象背后的问题是教育被绑架。我们不禁会问,教育被谁绑架了?经历着一线教师、教育管理工作者、家长的人们,如果扪心自问、冷静思考,我想不难发现,我们的教育被制度绑架的同时又被家长绑架,二者背后还有一个强力推手――GDP,简言之,我们的教育同样被GDP绑架。大学教育产业化就不用说了,中小学教育也已经变相产业化了却不为大家发现,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可能是因为其中的错综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教育被绑架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学校愈来愈远离人的生活世界,愈来愈游离于人生意义之外。这是自近代以来教育所面临的严峻现实:长期以来,在学校内部,灌输式教学,以书本知识为中心,以考试为目的的价值取向,严重导致学生同生活世界和经验世界分裂;指定的教师、固定的教室等狭小的组织空间,人与人交往范围逼仄,沟通减少,等级和距离则被有意无意地放大。这样的学校生活伴随着一个人生命初绽的花样年华,并且不同程度地影响着他的未来;而在学校围墙之外,社会生活对于学校的影响是间接、缓慢而微弱的。学校的封闭式管理,家长与学校之间的隔膜等又在不断扩大这种结果。
  早在百年前,美国教育家杜威就提出了“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的观点,并显著影响着世界范围的现代教育的正确走向。“学校教育生活化”应该是改造现行学校的基本向度和尺度。今天,在一些发达国家和地区。“学校教育社区化”已经越来越成为一种普遍趋势,随着社会发展与人类进步,学校愈来愈像是人生的“特区”,像是连接个人生活与社会生活的纽带或桥梁。当代教育改革与发展所面临的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协调学校教育同社会教育以及其他教育形式的关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学会生存》中指出:“不要把教育的权力交给一个单独的、垂直的、有等级的机构,使这种机构组成社会中的一个独特团体。相反,所有的集体、协会、工联、地方团体和中间组织都必须共同承担教育的责任。”遗憾的是,我们当下的教育权力恰恰背道而驰。
  长期以来,在教育权力的独立把持下,学校教育一直都是在进行着“标准人”的再生产。完成人的单一社会化使命,追求无差别、无个性的教育目标。然而,任何自我都是独立自主的,任何自我的成长都是独一无二的。教育引导人学会自主,意味着引导受教育者学会不断认识自己、创造自己,从而不断地成为自己,使受教育者在主体性生活中不断地寻找自己的位置、信念和意义。
  规定的时间,固定的空间,统一的校服,统一的发型,学同样的知识,培养同样的思维认知,规矩杜绝个性,分数超越所有:“生活在别处”的孩子啊,如果想做回自己,有些特立,有些独行,有些个性思想,那实在太难太难,简直难于上青天。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自我教育是教育的真谛和核心。
  霍金有个观点,正是人类骨子里自私和侵略性因子,帮助人类一次次度过生死难关。时下的教育精神与霍金的发现可谓殊途同归:过度鼓励独木桥式你死我活的竞争,无限放大知识价值,残酷的现实让很多学生身心疲惫甚至未老先衰,失去了他们这个年龄当有的烂漫与反叛的精神气,更遑论充分发展个性爱好、培育积极向上的精神品格,教育失去了内在需求而变成外力推动,垂直的教育权力架构又在不断激化这个矛盾,皇帝不急太监急于是成为这个时代教育的第一生态。
  进行着“标准人”再生产的当下教育,不仅没有调动学生的自我需求,而且对学生的内心世界极度漠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行不言之教”,古代圣贤的教育理念尽管也常常被知识达人挂在嘴边,却无法渗入常规课堂。权力垄断,围墙阻隔,教育在瞬息万变的今天似乎得了老年痴呆症,反应迟缓又不辨东西。教育正快速失去自我。从权从钱,媚众媚俗,这是今日之教育失去自我并越来越江湖化的典型症候。
  墨子说:“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固染不可不慎也。”
  苏霍姆林斯基说:“不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便没有教育文明。”
  在教育困境里意懒心疏时,我喜欢走进苏霍姆林斯基的帕夫雷什中学,一次次聆听他的谆谆教诲:学校里的学习不是毫无热情地把知识从一个头脑装进另一个头脑,而是师生之间,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心灵的接触。我们教育对象的心灵绝不是一块不毛之地,而是一片已经生长着美好思想道德萌芽的肥沃的田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教育无小事,事事关涉个人乃至社会的未来。我相信“人皆可以为尧舜”,关键在教育。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是什么?漠视独立生命的个性存在,不尊重自我善意的张扬。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都不要忘记,自己曾经做过学生,自己已经或将为人父或为人母。将心比心,每一个独立生命都希望得到尊重,都追求自由与发展。
  那我们该怎么教育孩子?在东西方文化广泛融合、“以人为本”的说辞甚嚣尘上的今天,我们的教育还在全力以赴地为受教育者将来赚大钱娶美女式飞黄腾达服务,活着、生存还是我们的目标,教育因此还主要是一个为了更好活着的手段,这里只有终级没有终极。这让我再次想起那个放羊的故事:放羊赚钱,赚钱娶老婆,娶老婆生孩子,生孩子再放羊,放羊再赚钱,赚钱再娶老婆,娶老婆再生孩子……。在我们的俗语里,把教学中的放任行为称作“放羊”,此放羊非彼放羊,结果却能让人浮想:我们只是那个放羊的孩子,孩子就是我们放牧的羊群。
  回头看上面的问题,我想关键在,我们为什么而读书受教育?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教育之外,在存在之轻中。我们是一个惯于负重爬行的民族,这样的民族,生命不习惯于承受存在之轻。
  麦田里的守望者
  教育的江湖里,水很深。
  不是水深,是水浑。水浑,看不清,于是深不可测,莫测高深。高深得每一次“教改”都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很奇怪,每一次“教改”都几乎是教学内容或教学方法的改良,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教学体制与教学理念改革,这样的改革不失败才怪。这两年,很多省市教育系统在搞绩效工资改革。改革终于在往体制这厢行进了,但只看到所谓的绩效问题,还是隔靴搔痒。其实搔的根本不是痒处,而是最深切的痛处。什么是绩效?如何测定与考核绩效?我没必要在此置喙,这样的改革依然注定失败。
  由这样的改革,我想到了教育江湖里的中流砥柱――教师。每逢教师节,很多学校都张灯结彩,张挂标语,很是热闹。这些热闹中有门道,大幅的红色标语里尽是大道无形的门道。请看:
  “从教无私,桃李三千承雨露;感恩报国,芝兰四季吐芬芳。”
  “道无形,却经风雨传千载,积如山重;师淡泊,皆是尘灰披两肩,备受人尊。”
  “一支粉笔两袖风华,三尺讲台四季晴雨,献五韬六书七藏八卷,发九思十想,教必有方滴滴汗水滋润桃李芬芳天下;十卷诗赋九章勾股,八索文思七纬地理,连六艺五经四书三字,抒两雅一心,诲人不倦点点心血培育英才泽被神州。”
  文学性表述里极尽夸张溢美之能事,让不明所以的局外人士顿生崇敬与憧憬之意。然而,真实的教育现实中,用什么来形状教师比较形象?我深切感受到,教师是麦田里的守望者。这里一望无际,这里麦浪滔滔,这里有许多兢兢业业的守望者――稻草人。我们这些稻草人没有被施魔法,却被赋予神圣的使命。我们在守望,但是,面对纷纭的大地,面对没有一只飞鸟的天空,我们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守望什么。一方面,我们的工作被文学性地描绘成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另一方面,我们被现实画地为牢而左右为难,结果,我们所能守望的也许就是守望本身。
  只有学生把教育看成自己的需要而乐于接受时,教育才能取得最佳效果。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这里也有高深的学问。教育就是这样一个知易行难的行业,也因此总是在社会转型期首当其冲。被一次次大火力冲击后,教育似乎不但变得处变不惊了,而且还能引导众议,最终不但政府安宁了,百姓也乖乖掏腰包。对此既懂得又明白,一次次历练,大家就洞明而练达了。然而,洞明又练达之后,我们还会是麦田里的守望者吗!
  文艺鉴赏中有“涵泳”一词,曾国藩在给儿子的家书中喻为春雨润花,清水溉苗。教育已然成为江湖,我们能做什么?我想我们还是可以选择,甚至不妨选择审美的涵泳,想象那也是一种沉潜与鱼贯而入的方法,左右逢源而得心应手。惟愿我们不再是麦田里的守望者,也不再是那个放羊的孩子,我们追求高远,但我们生在此处,活在丽日晴空。
  (作者单位:广东佛山市三水区教育局)
  责任编辑 萧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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