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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词”:《一颗小桃树》的情感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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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代汉语中,“叠词”是“词”的一种构造方式。德国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特曾说:“对事物的全部主观知觉都必然在语言的构造和运用上体现。”[1]《一颗小桃树》一文,在语言构造和运用上最鲜明的体现便是运用大量的叠词。除了“奶奶”“爷爷”“姐姐”“弟弟”这些叠音名词外,文中共用了36个叠词。叠词的形式丰富,有AA式、AAB式、ABAB式、AABB式和AABC式。36个叠词中,1个描写奶奶,5个描写自然景色,15个用于描写作者自己,其余的15个都是用于描写小桃树。叠词的运用俱无凿痕、极具审美价值,使作者对生命苍白无力的隐痛、对奶奶与小桃树的愧疚、对希望的憧憬交织缠绵,回环婉转,沉郁幽远。
   一、叠词里禁锢着苍白与无力的生命
   文章伊始,“小桃树”就化身为作者抒性灵、发哲理的替物,具有“人格化”的色彩。它长得“瘦瘦的,黄黄的”。叠词“瘦瘦的”“黄黄的”分别从形体和色彩角度写出了小桃树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与“先天不足”。联系作家的成长经历,像小桃树一样生长在不被人发现的“角落”,“样子极猥琐”,正好对应了作家在乡村期间“自我”成长的童年、少年经历。贾平凹从小就有一种自卑心理 ,觉得自己的个头、形象和口才等不如人。他在《贾平凹性格心理调查表》一文中说道:“我出生在一个22口人的大家庭里,自幼便没有得到什么宠爱。长大体质差,在家里干活不行,遭大人唾骂;在校上体育,争不到篮球,所以便孤独了,欢喜躲开人,到一个幽静的地方坐。愈是躲人,愈不被人重视,愈要躲人,恶性循环,如此而已。”[2]等到作者去城里上学,满心宏图,准备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时,城市的浮华与躁动却把他血气方刚的气魄和预计轰轰烈烈成就一番事业的决心消弭殆尽。作者在文中写道:“我慢慢发现我的幼稚,我的天真了,人世原来有人世的大书,我却连第一行文字还读不懂呢。我渐渐地大了,脾性也一天一天地坏了,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心境似乎是垂垂暮老了。”叠词“轰轰烈烈”所体现的豪情壮志在叠词“慢慢”“渐渐”“一天一天”“常常”中变得“垂垂暮老”。从前的理想和壮志只能在岁月的流逝中消失,以往的勇气和信心也在城市生活的长河中渐渐褪去。“从小便长得很委屈,瘦瘦的,黄黄的,似乎一碰便會立即断了去”的小桃树与作者的经历极其相似,长大的小桃树虽然开了花,却是“苍白白”的脸,“苦涩涩”地笑着,“苍白白”“苦涩涩”这两个叠词读起来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音调也很萎靡,尽显小桃树老态龙钟的姿态。“纤纤的”小桃树在雨水的冲刷下,花瓣“一片一片”跌落,“楚楚的”容颜全然褪尽,叠词“一片一片”生动地再现了小桃树的身体在风雨中一点一点消逝的动态过程,流露出作者对生命苍白与无力的无奈。望着眼前的小桃树,作者联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生命的苍白与无力感愈发加深,于是发出了自己终究是个孱头的感慨。叠词里禁锢着苍白与无力的生命。心中无法抹去的自卑,成人社会难以实现的抱负,巨大的精神压力像藤蔓一样,把贾平凹禁锢在生命的泥沼里。这种禁锢一度使作者放弃了挣扎,任凭自己和小桃树在“风雨”中泪流满面。
   二、叠词里缠绵着深深的愧疚与怀念
   等到作者承受了巨大的精神落差,心境渐渐衰老之时,令他雪上加霜的是奶奶突然的离世。奶奶离世带来的愧疚感在作者看到小桃树的那一刻喷薄而出。小桃树是奶奶带给作者的希望之树,它孕育作者童年的梦,也是他和奶奶紧密联系的纽带。当作者还是孩子的时候,奶奶从集市上买来桃子,把桃核给了作者,并告诉作者,把桃核含在嘴里,梦见桃花开了,就会幸福一生。作者选择把桃核埋在院子的角落里,想要让小桃树在土里蓄着自己美好的梦。后来,奶奶打扫院子意外发现小桃树从土里长了出来,尽管大家都嘲笑小桃树长得“瘦瘦的”“黄黄的”,可作者却坚信小桃树可以开花结果。又过了些年,当作者长大成人,独自进城打拼,身飘异乡,便把小桃树遗在角落里,漠漠忘却了。可奶奶却一直没有忘记呵护小桃树。在别人嫌小桃树长得不是地方,想要砍掉它时,奶奶却不同意,常常护着给它浇水。叠词“常常”凸显了奶奶浇水呵护小桃树这一行为之多,表达了奶奶对小桃树的爱护之情,也体现了奶奶对作者梦想的守护。望着奶奶的灵堂,想起奶奶昔日的容颜,子欲养而亲不待,作者深深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放声大哭。就在这时,作者靠窗发现,小桃树竟然还在长,弯弯的身子,努力撑着纸条,已经有院墙高了。“定语和谓语位置上的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式往往带着爱抚、热切的意味。[3]“弯弯的身子”说明小桃树生长的客观条件确实不是很好,而之后的“努力撑着”则说明了它的坚强,再然后的“已经”更与前面的“还”关联起来,说明了作者没有想到小桃树会继续生长,表明了作者这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小桃树热切的敬佩之情。看着眼前被作者漠漠忘却的小桃树,作者触景生情,联想到了与小桃树密切联系的奶奶,便深深懊丧,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奶奶,对不起自己的小桃树。(重叠式状态形容词)在定语和谓语两种位置上表示轻微的程度,在状语和补语的位置上则带着加重或强调的意味。[4]在这里,带有加重、强调意味的叠词“漠漠”“深深”,凸显了作者对奶奶、小桃树缺乏陪伴与关心、照顾不周的愧疚之情,同时也缠绵着作者对奶奶深深的怀念。
   三、叠词里孕育着顽强与希望
   雨还在下着,小桃树湿得深重,像一只羽毛被渐渐剥落的黑天鹅,变得赤裸、黑枯了。叠词“渐渐”将小桃树容颜尽褪的过程及结果展现在了我们面前,透露出作者对小桃树的爱怜之情。然而,就在俯地的刹那,作者惊奇地发现,经历了一整天风雨的小桃树“高高的”一枝儿上,竟还保留着一个欲绽的花苞。叠词“高高的”衬托出了小桃树异样的坚强,凸显了小桃树在恶劣遭际后所显现出的生命张力。接着作者写到:“啊,小桃树啊!我该怎么感激你?你到底还有一朵花呢,明日一早,你会开吗?你开的是灼灼的吗?香香的吗?”叠词“灼灼的”“香香的”朗读起来都属于上升调,在视觉和嗅觉上都给人一种明亮愉悦的感觉。种种疑问,无不透视着作者对小桃树的感激之情,爱怜之余,又是小桃树让作者体会到了生命的希望和无尽的向往,使得禁锢在作者心中苍白与无力的生命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也让读者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终于有了落脚之地。正如作者在文章开篇处写到的:我常常想要给我的小桃树写点文章,但却终没有写就一个字来。是我太爱怜它吗?是我爱怜得无所谓了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缘故,只是常常自个儿忏悔,自个儿安慰,说:“我是该给它写点什么了呢。”这两个叠词“常常”表达的情感是不一样的。第一个“常常”表明在作者心中他的小桃树是很特别的,因此他总有想给它写点文章的冲动。第二个“常常”写出了作者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触发点来开启这篇文章,因此总是处于愧疚中。直到作者生命的活力被小桃树“高高”枝头的花苞重新点燃,作者创作的冲动才达到了顶峰,于是由“想写”变为“该写”,由过去走到眼下,再走到未来,重在强调希冀出现的某一刻,在于表达对某一刻的期望和企盼。而这一时刻实现的触机就是作者从小桃树顽强生命力下看到的希望。他坚信:尽管经历了生活的磨难,但只要不屈不挠的奋斗,定会创造美好的未来,实现美好的理想。这一信念也给了我们现今读者以莫大的希望。
   通篇的36个“叠词”,是隐蔽在《一棵小桃树》里的情感钥匙。品味叠词,我们能体察到贾平凹对生命苍白无力的隐痛、对奶奶与小桃树的愧疚、对希望的憧憬;品味叠词,我们能体察到贾平凹和奶奶之间浓浓的亲情;品味叠词,我们心中隐痛,我们顽强勇敢。
   注释:
   [1]威廉·冯·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72.
   [2]贾平凹.贾平凹性格心理调查表.[J].丑小鸭,1982(2).
   [3][4]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68,27,h27 .
   参考文献:
   [1]刘婧.叠词背后的情感密码[J].语文学习,2018(04):20-21.
   [2]桑苗.“叠词”:《秋天的怀念》的情感密码[J].中学语文教学,2019(01):51-53.
   [3]邱佳瑜.叠词的语用价值与教学妙用[J].福建基础教育研究,2018(12):29-31.
  李蒙寒,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科教学(语文)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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