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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和曹溪的佛唱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任为新

  有个禅宗故事这样说:少年希迁对禅学心仪已久,不远千里跑到曹溪去学禅。曹溪是一个佛学气氛浓厚的学禅“圣地”,后来因为六祖慧能的发扬光大,曹溪的佛唱就更加的遐迩闻名。慧能一看希迁,头角峥嵘,谈了两句,又发现他慧根不浅,就收他做了徒弟,希迁就安顿下来,开始了心如止水的寺院生活。不幸的是,慧能上了年纪,不久之后就死了――当然我们应该叫“圆寂”。好在师父早有考虑,临终前告知希迁,说我不能教你了,你去江西的青原吧,那里有我的一个高足,也就是你的大师兄,叫行思,在那里驻锡,喏,我给你写个纸条……
  结果希迁就挥泪去了江西青原。
  风餐露宿几个月,大师兄的寺庙如愿找到,行思是六祖慧能门下的“五大宗将”之一,自然是道法高深,足为人师。比较有意思的是师兄弟见面时的一段对话:
  师兄行思问:“从哪里来?”
  师弟希迁答:“从曹溪来。”
  “既从曹溪来,可曾得到什么?”
  “去曹溪前我不曾缺什么。”
  “那何苦还去曹溪?”
  “不去曹溪,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原来什么都不缺呢?!”
  这段对话,粗看让人纳闷。你去清华大学培训了几个月回来,别人问,你在清华大学得到了什么?你说:“我去清华之前本来就不缺什么。”这叫什么话,你这是浪费资源,也就是“那你何苦还去清华?”但你回答:“我如果不去清华,我怎么知道我原来什么都不缺呢?”
  禅学的特点是“不立文字、不落言栓”,他们有高妙想法宁愿口口相传,也不屑于用文字记录,所以这段对话的含义后人无从坐实。窃以为,这段话的玄意,其实是由偷换概念造成的,两个人对话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他们谈的不是同一个问题。师兄问的“得到什么”中的“什么”,指的是认知层面的东西,如各路信息、各种知识等等。但师弟答的“不缺什么”中的“什么”指的是非知识性、先天赋予、关涉内在心灵的东西。从佛学的层面说是“佛性”(梵语buddha?鄄dhatu),佛性人人皆备、与生俱来,不用后天习得。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后来有人成信徒,有人却伤天害理?原来,有佛性不等于能成佛,先天固有,后天勤于修炼,又有高人指点,积极的环境因素激活,那么此人就走上正道。但若不修行,你的佛性能随即泯灭,加上外界诱惑,就很容易走上歧路。所以最后希迁说的“不去曹溪,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原来什么也不缺呢?”指的就是,师傅让他认识了自己,发现、感知了自己心中的佛性,他心中善的因子被激活了。
  这个公案的世俗意义是,先天的人大同小异,我们身上有许多东西是天生就有的,比如好奇心(探索欲)、创造欲、保护欲(使命感)、依赖感(安全感)、恐惧感、崇拜感、孤独感、善意、嫉妒心、懒惰、虚荣……但后来为什么有“龙生九子,秉性各异”的现象呢?主要是后天所处环境、教育的差异,有的人内心的东西被激活、被因势利导,有的人则没有,结果他内心的许多东西也因此尘封、死寂以至于泯灭。一辈子不曾为人母,就鲜有“保护欲”,她不会有母鸡翼护小鸡的冲动,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有这个东西;从小就是孤儿,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依赖感”,在他看来,凡事依靠自己、亲力亲为天经地义。
  这个故事于教师同样有启发意义:人之教育,知识的“外加”必不可少,但单知道这一点,只会用自己的“一桶水”去灌装学生这只“瓶子”,就会导致教育的异化。有许多时候,我们不是给学生什么,而是设法让学生认识自己心里有什么,激活学生们心里的这些“什么”,教师能做的,就是浇水、施肥、为它拨开挡住阳光的树枝,让它发芽、开花、结果。学生最后长成菊花还是苹果树甚至狗尾巴草,相当程度上由他原来的“种子”决定,远不是别人能左右的――长成草也未必是坏事,需努力的就是我要长成草里面较好的那一株。日本现代教育流派里面有个“开发主义”,其核心思想与此类似,它强调的就是如何保护每个学生的独特心灵,帮助学生开垦自己心中的那片田地,激活原先埋着的种子。瑞士的教育家裴斯泰洛齐也曾说,人人具有天赋力量和能力,教育的目的就是开发各人天赋的内在力量,使其经过锻炼,使人能尽其才,能为社会进步发挥作用。这些观点和曹溪的佛唱可谓“异曲同工”。
  于不同学科的教师,这方面的担当应有所不同。理科重认知,要教新知识,要“理解”,基本只要结合“旧知”就可以了,内在激活方面只能“略尽绵薄”。但文科类的不然,它的学习需要三个条件,一是知识储备,二是生活经验,三是心灵(包括审美)体验,缺了其中的任何一块,你的理解就谈不上“透彻”。所以文科类老师,应帮助学生储备知识,教学中联系旧知是必要的,但更要关注学生心灵中原有的体验,帮助他们内心“激活”,这些东西是他们成为你学生之前就有的。有老师上周国平的《妞妞》,周国平是散文家,他有个女儿,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夭折了,他就根据那一段痛苦的经历写成了《妞妞》。整堂课前面都不错,但末尾时老师的一个问题不妥,“同学们,请让我们最后来体会一下一个中年男人的丧女之痛。”下面的学生,未曾恋爱过,没有为人父母过,于“丧女之痛”既没有经验也缺乏情感,怎么体会?照这么说,有人反驳,这样的课文都没法上了。其实不然,这样的课文也可以上得水乳交融,但你先要有个铺垫――比如问学生们,生活中我们可曾失去过自己最亲密、最可爱的东西,小狗小猫也可以……有了类似情感的铺垫,通过“移情”和“通感”,最后与作者共鸣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诗歌不是告诉我们什么,而是让我们想起什么”,不理解这一点,要成为优秀的语文教师就比较困难。
  (杭州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 31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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