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生存状态(一)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曹双双

  春天,麦子秀穗了,爷爷就笑了;秋天,犁地的吆喝声响起了,爷爷又笑了。
  在他浑黄的眸子里,整个世界就是这块地;在他恍惚的记忆里,一年就两季:春种和秋收。
  卷起裹满泥巴的裤腿,他肩扛锄头,三更出门,带月才荷锄归。一副如柴的身子骨,常常穿行在阡陌纵横的土地上,花白的胡须在风中战栗,颇有一副仙风道骨。
  鸡才刚打鸣,他就坐在老屋门槛上,磨磨擦擦,待家伙们都被磨得锃亮,他就一肩扛一个,在晨雾中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两块馍揣在兜里,饿了就找一处大树根子,掰一点。
  没有农活的时候,他就再带上一壶清茶,靠着个大树根,大半天就过去了。
  村里人经常开他玩笑:“老爷子,你天天坐在这看啥呢?是不是给自己将来选块风水宝地呀?”他就抖颤着胡须:“罢罢,也罢,也罢……”
  桑树落了叶了,爷爷还坐在树底下,没有了叶的遮挡,他就穿得厚厚的,靠在树根上,坐在落叶上。瞅着瞅着,就困了,倦了,再小憩上一会儿吧。
  大树老了,他也老了,远远看去,多像两个在风中迷失的孩子,互相依着,互相偎着。
  麦子又秀穗了,爷爷又笑了,不过不再像以前那么天天都来了。春天早已来了,他还蜷缩在屋里不敢出来。火舌摇曳着,火光照暖了家里每一处砖空泥缝,爷爷却还畏寒呢。
  再到大收的时候,村里壮丁都下田干活去了,爷爷艰难地从床上走下来,裹紧裤腿,蹒跚着在晨曦之中摇摇晃晃,好似一不小心就折了。
  坐在新叶催生的大桑树下,叶子哗啦啦地响着,爷爷挪了挪身子,坚持要再下田干活去!
  趟着田里的水,爷爷一歪一晃地向前走着,我真担心他老人家会随时栽倒在泥水里,央求他回去,他却执意不肯。
  桑树又落叶了,一阵秋风,一堆黄土;一堆黄土,又是一处新家,桑叶密密地裹住了它。
  现在,爷爷再也不必畏寒了,这么多年,坐在田头,终于找得一处风水宝地了。
  犁地的吆喝声在风中又响起来了,如果爷爷听到,他一定还会笑的。
  人们的生存状态苦不堪言,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因为不清楚“该干什么”,所以常“心比天高”;因为不清楚“能干什么”,所以常感“命如纸薄”。而文中的爷爷心中是有一杆秤的,他清楚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人,“该干”的是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是天职;“能干”的也是劳作,“日出而作,月出方息”,那是本分。正是在“该干什么”和“能干什么”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和契合点,所以他才能在“春种秋收,栉风沐雨”的生存环境中,保持着一种恬然自适,“苦并充实着”的生存状态。为了增强这种生存状态的厚重感,作者采用了同材叠印的叙事技法。抓拍的春耕备忙、农闲休憩、带病下田、入土为安等四个镜头,背景都是土地,道具都是大树,主体都是爷爷,不同的是四季在更迭,人生在轮回。这一叙事技法营造出的不是一种生存的宿命和生存状态的“苍凉”;而是一种生命的硬度和生存状态的“壮美”。的确,正是这些匍匐在土地之上、淳朴如泥土的农人,正是这些劳而无怨、苦得其所的农人,才支撑起了华夏五千年的文明。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9/view-332462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