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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叫血缘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丁立梅

  她一直不肯原谅他。
  多年前,他犯下一个错。大年夜,穷困潦倒的他,为了能买点年货回家,铤而走险,抢了一个过路女人的包。女人奋起反抗,跟在后面追,大叫:“有人抢劫啦!”
  到底不是专门干这行的,听到女人一声叫,他腿一软,双膝跪倒在地上。后来,他被判了重刑,进了监狱。那个时候,她才六岁,他答应给她买金发布娃娃回来当新年礼物。她满心雀跃地倚在门上等着,从午后等到黄昏,等到雪开始下了,等到雪花堆白了人家的屋顶。天暗了,各户人家庆祝新年的礼花在空中绽开,绚丽璀璨,欢歌笑语震落了屋顶的积雪,他还没有回来。最后,她等来的,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母亲搂着她喃喃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呢?”那个新年,她的头顶上一片冰冷和黯淡,连屋外飘着的雪花,也失去了颜色。
  母亲从此变得沉默,腰弯了,背驼了,在人前都低着头,卑微、渺小。她跟着母亲摆地摊讨生活,过早地告别了童年。别人横扫过来的眼光,如同锥子,把她小小的心,一戳一个洞。她像一只小老鼠,尽量把自己缩小,再缩小,小成一团,躲在自己的一隅。尽管如此,邻居们看到她,还是大声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跟琪琪一起玩,跟着她会学坏的——琪琪是她的名。她再无玩伴。
  上学了,跟同学起了争执,同学只一句话,就把她打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军。同学说:“你爸是个劳改犯!”她只听到哪里“哗啦啦”,泥石俱下,山崩地裂的感觉。
  八年后,他刑满释放回家。她已是个初中生,在拼命蹿长个头。她看他,似俯视,虽然他比她高了一头,但在她眼里,他是猥琐的,不堪的。任他用尽手段对她好,把去码头上扛包赚来的钱,都用来给她买好衣裳,把去工地上拌泥浆赚来的钱,都用来给她买布娃娃和零食,她还是不肯开口叫他一声“爸”。
  日子仓促地过,她终于长大。高考填报志愿,她把自己送到千山万水之外去了。他在一边嗫嚅着说:“琪琪,可不可以不去那么远?”她斜睨着他,问:“想怎样?”他便红了脸,小声说:“我和你妈,想能常去看看你。”她冷笑一声,在心里说:“谁要你看!”
  大学毕业后,她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外地工作。有他在的家,她很少去想,他是她难堪的记忆,碰不得。跟家里联系,电话都是打给母亲的。寄信寄物,也都只寄给母亲。
  却在某天,她收到一张五万块的汇款单——是他汇来的。她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说:“你爸把家里的积蓄全拿出来了,现在他一天打三份工,说要赚钱帮你在城里买房。”她握着汇款单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这之后,她不断收到他的汇款,每次都有三五百,都是他刚领到的工钱。她照单全收,认为那是他欠她的。
  他的病,来得凶猛,肾衰竭——晚期。她得知时,脑袋“嗡”一下,一片空白。她隐约记起母亲曾在一次电话中提及,他的身体不太好。她哪里会去关心他?一个话题轻轻一绕,就把他给轻描淡写地绕过去了。她以为他再怎么疼痛,也不会波及她一点点,但如今却在得知他病倒的那一瞬间,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请假回家,瞒着他去配肾源——很配。怎么会不配呢?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她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他们融合在一起。
  后来的后来,他们一起坐在一棵花树下,他虚弱的脸上,有了红润。他说:“女儿,对不起。”她伸手按住他的嘴:“爸,别说了。”这一声“爸”,叫得他热泪纵横。她亦是淌了满脸的泪。亲人间哪里会不相干呢?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扯也扯不断。这种爱,叫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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