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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谈鲁迅作品中的“超常妙语”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徐正辉

   说话、写文章如果不合语言之法、逻辑之理,就会出现病句,但是语言现象是纷繁复杂的。有的文学作品创造性地损坏语言的一般标准,故意使普通语言变形、扭曲、矛盾,增加读者感觉和理解的难度,造成语言理解与感受上的陌生感,从而达到无理而妙的境界。换句话说,就是表面说出来的是前后矛盾的错话病句,实际表达的却是深层意义的妙语警句,在说的方式与说的意义方面均构成了让读者回味不尽的奥妙。这种在特定的语境中超越常规而大有新意的妙句在鲁迅作品中不乏其例。
   一、矛盾组合
   (1)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孔乙己》)
   (2)为了忘却的纪念。(《为了忘却的纪念》)
   例(1)中的“大约”与“的确”两个副词语气相反,却能“和平共处”,这是因为“大约”表示消息来源,是因为事隔多年,无从考证,也没人真正知道他的真实情况,没有人确切知道孔乙己的下落,更何况也无人去关心他的死,孔乙己的死只能是一种估计,故用“大约”;“的确”则表示对这一估计的确信。说孔乙己的确死了,是因为在当时封建的社会背景下,孔乙己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会被社会淘汰与淹没,他迂腐懒惰,孤苦无依,遭打致残,更何况身处那样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社会,实在是必死无疑,故用“的确”。 这句语义相反却可以共处于一个矛盾统一体中的妙句,既突出了孔乙己的悲剧命运,更加强了作品对社会的批判性。
   例(2)中“忘却”二字的特定含义是“将悲哀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其一,“为了忘却”,正说明难以忘却,烈士的往事历历在目,烈士的鲜血如在眼前。两年以来,“悲愤总时时来袭击我的心,至今没有停止”, 表达对几个青年作家的遇害,心情极为沉痛,悲愤之情始终不已,所以两年之后仍写文章悼念他们。其二,对烈士最好的纪念,是踏着他们的血迹奋然前行,“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们不能只陷入悲痛之中,要将悲痛化为力量,完成先烈未竟的事业,这是对烈士最好的纪念。要忘却的是一味的悲痛,要纪念的是烈士的精神。纪念烈士,将烈士生前言谈举止记述下来,正是为了让烈士永远活在人们心中,永不忘却,让后人永远纪念他们。作者在“纪念”与“忘却”的心理矛盾冲突中,我们可以感触到,两种感情犹如两股烈焰,同时迸发。如此之曲笔,显得深沉有力。
   二、词类活用
   (3)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药》)
   例(3)中“运气”一般是名词性的,他却把它当做动词性的用作谓语,如“运气了你”(动宾式)、“你运气”(主谓式)。名词“运气”,两处都用了动词,“运气了你”中还带了宾语。单独看这句话,或许是个病句,然而结合语境和小说中的人物推敲,我们不难发现作者这一超越常规的用法颇具匠心。这句话出自卖给老栓人血馒头的“满脸横肉”的刽子手康大叔之口,而同一生活环境、同一说话情境中的花白胡子就把“运气”用得很规范。“运气”恢复了本来面目,说成“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下文康大叔旧话重提,仍然是“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作者故意让康大叔使用不合语法规范的语言,可见作者是想通过这一有个性特色的人物语言,摹写并深化康大叔的愚昧无知、粗野和蛮横。
   三、反常搭配
   (4)蓬的一声,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他急忙回转身去,那秀才便拿了一支大竹杠站在他面前。(《阿Q正传》)
   例(4)中按常规应是“着了很重的一下”,说成“很粗的一下”,定语与中心语搭配反常。“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的结构写成两个句子较易看清。
   一个带宾语的:头上/着了很粗的一竹杠。
   一个带补语的:头上/着了〈一下〉。
   作者将两个句子合为一句,用宾语的修饰语“很粗的”修饰动量词补语“一下”,省去宾语“竹杠”,就成了“很粗的一下”。
   但“粗”与“重”是相关的,说“重”,只是交待了打击的分量,说“粗”,除了也有“重”义之外,还能引出对“打”所使用的物品的联想,为下文“大竹杠”的出现设下了伏笔。
   四、词语移用
   (5)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纪念刘和珍君》)
   例子中“浓黑”为色彩,本来应该是由眼睛这个感觉器官来感知的,如:“他长着浓黑的胡须”(鲁迅《琐忆》),而“悲凉”一词,则是人的主体感受,不属于某一具体事物,更不是某个感官上的可感形象。但是他用浓黑移用来修饰“悲凉”,把本来属于视觉的色彩移植到内心的感觉上了。“浓黑的悲凉”当属词语的移用。
   “词语的移用”是把惯用以描述甲事物的词用来说明或形容乙事物,起到一种巧妙的耐人寻味的作用。“浓黑”本是说明色彩的词,现在移用来形容主体感受“悲凉”,说悲凉浓黑,使人越发感到悲凉的深沉、浓重,体现反动军阀屠杀爱国青年,使鲁迅感受着悲凉,更感受着非人间社会的黑暗,突出了鲁迅的“出离愤怒”和“最大的哀痛”。这一修辞无疑起到了显著的艺术效果。
   五、派生新义
   (6)丈母老太太出过天花,脸上有些缺点。(《这个和那个》)
   (7)我也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伤逝》)
   例(6)中鲁迅用了一个与“优点”相对的“缺点”,真是令人叫绝。脸上长了麻子当然是容貌的“缺点”,“缺点”应该有“缺陷”之义,实际上就是“脸上有麻子”的代称,字面上又可将其别解为“缺凹和斑点”,但用词含蓄而幽默,增强了趣味。这样既避免了粗俗不雅之嫌,又能含蓄曲折地表意,取得了很好的表达效果。
   例(7)中“读”应有“看遍”、“透视”、“熟悉”之义,但如果直接使用晕些词语,则使语言改了味儿。古人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读遍”既道出了恋人间在反复接触中一点一滴由表及里地相互了解过程,又把恋爱婚姻暗喻为人生一篇非读不可的大文章。
   六、语序变换
   (8)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伤逝》)
   语序是汉语中最重要的语法手段。句子成分之间的相对位置是基本稳定的,但有时为了突出某个成分,渲染某种气氛或与上段协调等,往往将某一成分放到它不常出现的位置。例(8)中的后置状语“为子君,为自己”,因为离开了常规的状语位置而得到了突出。突出了的目的状语,不但把小说中的两个人物和盘托出,而且在句调的顿挫中增添了沉郁的气氛。
   上述这些超越语法常规或逻辑常规的语言,在特定的语境下或含蓄蕴藉、发人深省,或具有特殊修辞效果、富有艺术感染力,实为有意为之的语言应用上的创新。
   作者单位:江苏省启东市吕四中学(226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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