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访客   登录/注册

杜鹃红了(外二章)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王 宽

  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英姿飒爽的杜鹃作为一名青年志愿者,从南方那座经济发达的繁华大都市,千里迢迢地来到穷困偏僻的乌蒙县峻岭乡支教。
  弯弯的黄泥小道逶迤而上,通向高高的云雾山巅。山巅一排五间破旧不堪的土墙房和一小块当运动场的土坝,构成了云雾村小学的简陋校园。
  李秀梅、张素芬两位年逾半百的女教师领着全校两百多名孩子兴奋地站在路口,迎接杜鹃的到来。
  两位老师和孩子们见到杜鹃,立刻就直了眼。杜鹃老师好洋气好迷人!身材苗条,穿着新潮,脸上的笑容像春光一样灿烂,清脆的笑语似峡谷叮咚的山泉。
  杜鹃洗去征尘,登上了三尺讲坛,用美丽的青春和明媚的激情谱写乡村崭新的诗篇。生在北京、长在上海,两年前大学毕业后去南方的杜鹃,到了云雾村小学,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贫穷,什么叫艰苦,什么叫困难。见孩子们穿着缕烂的衣裤,吃着简单的饮食,杜鹃一阵阵心酸;获悉不少适龄孩子由于无钱没法上学,杜鹃不禁感慨万千;目睹孩子们刻苦学习的情景,杜鹃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于是,杜鹃毅然决定每月从自己的工资中抽出五百元,一部分用于资助十名家庭经济困难的孩子上学,一部分用于改善云雾村小学的办学条件。
  日出日落,月缺月圆,雁去雁归,冬逝春来,走惯了大都市宽阔平坦大街的杜鹃,已能在崎岖山道上健步如飞;吃惯了现成美食的杜鹃,已学会了种菜、煮饭和炒菜;看惯了高楼大厦的杜鹃,常常站在土坝里,面对肃穆的连绵群峰,默默体味着山里人的憨厚、坦诚和孩子们带给她的无限慰藉和温暖。
  一年的支教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历经磨炼的杜鹃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云雾村小学,告别了她和李老师、张老师及孩子们亲手种下的满山红杜鹃。在和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后,杜鹃含着热泪郑重地承诺,她回去后,仍然每月按时给云雾村小学汇款五百元,直到山里人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
  杜鹃回到南方那座繁华的大都市,像变了一个人,省吃俭用,业余兼职,拼命挣钱。她除了每月按时向云雾村小学汇款五百元外,还在为心底的一个愿望而奋斗:挣足二十万元,设立“杜鹃奖学金”,用来奖励云雾村小学那些品学兼优的孩子。
  就在“杜鹃奖学金”快攒到一半的一天傍晚,杜鹃回宿舍途中遇到一名持刀歹徒抢劫一位妇女,杜鹃勇敢地冲上前与歹徒展开搏斗,身负重伤,被送进了医院。
  杜鹃在她生命垂危的弥留之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叮嘱守护在她病床前的未婚夫何忠,不要忘记每月给云雾村小学汇款,一定要攒足二十万元,设立奖学金。见阿忠泪流满面地连连点头,杜鹃这才松开紧攥着阿忠的手,放心地闭上了那双会说话的美丽的丹凤眼。
  李老师、张老师和孩子们谁也不知道,她们最喜爱的杜鹃老师已经离开了人间,她们每月仍然会准时收到那珍贵的五百元汇款。孩子们给杜鹃写信,告诉她,他们又考了好成绩,村小修建了新教室,分来了一位新老师;告诉她,满山的杜鹃又开了,开得好茂好红好艳。
  又一个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阿忠在峻岭乡朱乡长的陪同下,步履沉重地登上了高高的云雾山,向云雾村小学献上设立“杜鹃奖学金”的人民币现金二十万元,讲述了杜鹃回大都市后的故事,哽咽着说,他是来替杜鹃完成她未竟的遗愿。
  当李老师、张老师、小刘老师和孩子们知道他们最喜爱的杜鹃老师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去了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如遭雷击,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声响成一片,萦绕在松柏掩映的云雾山巅。
  良久,阿忠从他提着的手提包内取出一部微型收录机,一按播音键,收录机里立刻传出杜鹃脉脉深情的话语:“张老师、李老师、小刘老师,孩子们,我永远爱你们,想你们……”
  群峰肃立,铅云低垂,轻风徐徐,满山的杜鹃红了。
  
  田老师
  
  家乡的那一条小河,从苍茫葱郁的大山深处百折千转地奔出来,横亘在我和小伙伴上学的途中。冬天,小河瘦成了一道美丽的银线,河水清澈透明,袒露出河底柔弱斑斓的细砂和奇形怪状的鹅卵石;夏天,几场暴雨过后,小河顿时胖了许多,漩涡呼哨,流激如涌,平添了几分雄浑和壮观。
  小河河面最狭窄、水流最缓慢的地方,十几块石头构筑成一座独特的“石蹬桥”。上学时,我和小伙伴由大人们领着,说说笑笑踏着“石蹬桥”过河,翻上对岸的高高土坎,再沿着田间小道走向山脚下的小学。每当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和小伙伴常常经受不住小河的强烈诱惑,总要扭着大人们在河边逗留一阵子,或者玩一会儿水,或者从岸边的婆娑翠竹上摘一些竹叶,做成一只只小巧玲珑的叶儿船,放进水中,目送它们随着粼粼碧波轻轻飘向远方,带走我们幼稚的朦胧向往。
  每天中午放学后,田老师都会领着我和小伙伴一一过河,把我们送到大桥上,才独自返校。田老师是一位城里来的年轻姑娘,身材高挑,容貌俊俏,纯真的娃娃脸上,乌晶晶的大眼总是忽闪忽闪,带着几多天真和暖人肺腑的笑容。田老师领我们过河时,老爱唱一首歌:“弯弯的流水呀蓝蓝的天,绿油油的草地呀青青的山,我们愉快地劳动呀,创造着美好的未来……”动听的旋律曾经那么深深地陶醉了我,以至于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能一字不漏地哼唱出来。
  永远忘不了令人肝胆欲裂的那一天。连续两天两夜的大暴雨,使温驯的小河彻底翻了脸:河面陡然比平时增宽了几倍,水急浪高,吼声如雷,卷着枯枝断木,放荡不羁地冲向下游。“石蹬桥”早就不见了踪影。大人们将一根粗棕绳系在小河两岸的两根粗竹上,领着我们拽住棕绳,靠平时积累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踩着水下的“石蹬桥”趟过河。放学后,田老师把我和小伙伴一个个搀扶着送过河。她刚把最后一个女生小芳送到河心,突然一个炸雷劈头盖脸砸下来,惊得小芳尖叫着一下子挣脱了手,瞬间就被一排巨浪冲出了几米远。“小芳!小芳!”田老师焦急地呼唤着,不顾一切地向小芳游去,几次眼看就要抓住,近在咫尺却又被冲开。终于,田老师在“回水沱”附近抓住了奄奄一息的小芳,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把小芳推到了岸边。我和小伙伴赶紧七手八脚把小芳拖上岸,回过头哪还有田老师的身影!“田老师!田老师!”“田老师,你回来呀,快回来呀!”“呜呜、呜呜……”我和小伙伴哭着喊着,沿着河岸跌跌撞撞向下游跑着搜寻着,然而,回答我们的却只有无情的浊浪狂吼、冷漠的暴风雨嘶鸣和摇曳的翠竹悲泣。
  三天后,田老师的遗体被大人们从小河下游十几公里处打捞了起来。举行追悼会时,全村男女老少哭得天昏地暗。小芳更是身披重孝,几次晕倒在田老师的灵位前。田老师被安葬在“石蹬桥”岸边高高的土坎上,默默无语地关爱着我和小伙伴从她的身旁上学、回家。
  我和小伙伴常常采来一些美丽的野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田老师的坟头,给田老师唱一些她生前喜欢的歌曲,向她汇报我们的学习和成长过程。
  田老师牺牲后没多久,乡政府投资在小河“石蹬桥”位置修建了一座结实的石板桥。
  小学毕业后,我离开家乡去了县城读中学,临走的那天早晨,沐浴着绚丽的朝霞,我踏着晶莹的露珠来到田老师的墓前,向田老师献上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白菊花,含着热泪唱起了田老师生前最爱唱的那首歌:“弯弯的流水呀蓝蓝的天,绿油油的草地呀青青的山,我们愉快地劳动呀,创造着美好的未来……”
  
  黄桷兰
  
  女孩有一个很美的名字:黄桷兰,据说她母亲生她时,正值乡卫生院产房外那棵黄桷兰树繁花吐艳,清香四溢,她那在村小学当老师的父亲于是给她取下了这样一个名字,希望她能像黄桷兰那样素洁高雅,芬芳清新。
  浸润着悠悠山岚,淋浴着潺潺清泉,黄桷兰出落得漂亮迷人,十八岁那年,考进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大学物理系。到校的第二天,黄桷兰喜出望外地发现大礼堂外操场边有一棵硕大的黄桷兰树,树干粗壮,虬枝交错,冠盖如云,绿叶葱茏。汇日月精华、聚天地灵气的黄桷兰如雪白晶莹的尖圆玉坠,一簇簇巧妙地镶嵌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像星儿调皮闪烁,似少女多情眨眼。黄桷兰特有的奇异香味幽幽地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神清气爽,久久陶醉,流连忘返。
  从那以后,每逢在校的日子,只要没有下雨,黄桷兰每晚都会抽出时间来到黄桷兰树下,或在石椅上小坐片刻,或在草坪里伫立一会儿。春夜,静静聆听黄桷兰树新枝勃发,吐出嫩芽;夏夜,深深吮吸黄桷兰醉人清香,沁人心田;秋夜,悄悄欣赏黄桷兰树筛剪月华,光景迷幻;冬夜,默默体验黄桷兰傲雪斗霜,不惧严寒。一年四季,黄桷兰的胸前都吊着两朵小巧芳香的黄桷兰,用她驱赶刻苦攻读后的身心疲乏,用她增添进入考场的必胜勇气,用她发酵探索知识的源源灵感,用她品咂爱情酿就的如蜜甘甜。
  大三下期,黄桷兰感觉人变得很虚弱,身上发现一些青斑和出血点,经常流鼻血。她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自己患了白血病。医生告诉黄桷兰,要彻底根治,得尽快找到匹配的骨髓,及时进行移植,手术费需20万元。黄桷兰顿时懵了,何处找匹配的骨髓?就算找到,别人肯捐献?母亲常年患病,弟弟正读高二,家里靠父亲微薄的工资支撑度日,早已债台高筑,哪能拿出20万元?黄桷兰毅然决定:放弃治疗,退学回家,把剩余的生命时光奉献给家乡的教育事业。
  品学兼优的黄桷兰向学校提出退学申请,立刻引起一片哗然。当大家得知事情的原委后,立刻在全校发起了大规模的爱心募捐活动。学生艺术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梁音更是自告奋勇,只要有空,就来到设在黄桷兰树下的募捐点,拉起小提琴,让天籁般呼唤爱心和温馨的优美琴声回荡充盈在如画的校园。
  省城的媒体报道了师范大学师生员工为黄桷兰募捐的消息,引起了强烈反响,成千上万的人踊跃加入到挽救黄桷兰生命的行业。仅仅半个月,便筹集到了资金三十余万元。当黄桷兰弟弟的骨骼成功移植到黄桷兰身上后,就快枯萎的黄桷兰注入了健康的生命基因,又重新散发出浓郁的清香,绽开了青春的笑靥。
  休学疗养一年后,在黄桷兰仍然飘香的金秋季节,康复了的黄桷兰回到师范大学顺利完成学业后,以优异成绩考取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公派留学生。临离开母校的那天早晨,迎着满天的绚丽朝霞,黄桷兰和男友梁音特意来到流香吐馥的黄桷兰树下,给黄桷兰树培土和浇水。一朵富有灵性的雪白黄桷兰轻轻飘落下来,黄桷兰小心翼翼把她别在胸前,请梁音照了一张她和黄桷兰树的合影,她要把这张珍贵的照片携到遥远的大洋彼岸,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9/view-91784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