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歌舞（外一章）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黄　泽

　　在内地，我不止一次观看过各种风格的歌舞，然而没有一次有对西部歌舞如此深刻的体验。西部的歌舞每天都在我的心灵深处燃烧，陪伴着我的整个行程。
　　住在西部的人，尽管条件极端恶劣，然而他们那种与自然、与命运抗争的激情通过歌舞释放出来，并且渗入西部人生存的每一个角落。每当黎明走出家门，面对清新的空气，一天中美好的梦想开始了，当然要抒发和倾泻了。每当时间的大鸟被夜色染黑了翅膀的时候，那辐射到草原上、戈壁滩边的人们便聚在一起，西部人的生活方式一下子提升到了歌舞的位置。
　　歌舞是西部人的第二生命。
　　西部人是何等的信奉和依赖歌舞。有关柴米油盐的家政是在歌舞里决定的，婚姻和爱情是从歌舞里开始的，孩子们五颜六色的梦境是从歌舞里展翅飞出去的。歌舞是西部人生活的中心。歌舞陪伴着西部人熬过了多少个寒夜和冬天，陪伴着西部人度过了多少孤单和寂寞。那些生活在现代大都市里的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弄不清这人与歌舞的感情的。
　　是的，西部人的日子还过得十分清贫，他们整天面对的是崎岖的山路，死寂的荒漠，空旷的大草原，除了沙土、石头、骆驼刺、芨芨草外，就是大风、炙热和奇寒。因此草原上有歌，荒漠里有歌，西部人心中自然也有歌。歌是西部人的富有和自由，是不朽的人格和力量。西部人的歌舞单纯美丽、悦耳动听，犹如他们那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目光。
　　西部歌舞歌唱生活，是真善美的符号。无论是青藏高原的雄浑高亢，还是内蒙古大草原的绵长悠远，新疆歌舞的热情奔放，都使每一个从远方到西部来的人，尽情地享受。夜，大草原睡了，只有歌舞还醒着，牧人抱着一件破羊皮衫坐在火边，有了歌舞，牧人就不再孤独。当我在篝火旁边喝着烈性酒或者奶茶的时候，我才明白，世界上最难说清的就是西部人这歌舞的韵味了。
　　歌舞是从野性和蛮荒中苏醒过来的文明。它用特有的方式舔红了西部人的晚宴。不管岁月的大潮怎样冲刷，那西部人的歌舞在我的记忆里却越来愈鲜明。
　　西部人心中有偶像，有上帝，但他们更崇拜这歌舞。西部的许许多多民族节日都与歌舞有着必然的联系。无论是彝族的火把节，蒙古族的那达慕大会，还是藏族的雪顿节，苗族的三月三，吐鲁番的葡萄节，都会有歌舞的表演。甚至在西部的许许多多的寺庙里，你随处都可以看见像飞天那样的与歌舞有关的内容。
　　在葡萄节的日子里，是歌舞把节日气氛推向高潮。在节日里，人们纷纷往葡萄沟聚，往戈壁滩上聚。在我的印象里，这歌舞没有开始，也好像没有结尾，就像西部一样，是一部找不到开头和结尾的长长的燃烧的历史。一支支歌舞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个情感燃烧的民族。仿佛这歌舞把所有的西部都唱得在旋转，在欢腾。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感悟到这歌舞是奋进、是拼搏、是活力。在这歌与舞的盛大节日里，西部人那种和他们家园一样的粗犷坦荡淋漓尽致地融入了他们的歌舞中。
　　眼前是一片欢乐和燃烧的海，来自天南地北和五大洲的朋友都一起融入这歌舞的海洋。这是我一生所看到的最投入最激动人心的场面。此时，我觉得似乎世界上所有的歌舞都从这里诞生，世界上所有的歌舞都在向这里汇聚，不管你什么国度，也不管你什么肤色，操什么语言，所有的人，所有的情感，都在这激情的歌舞中融合。
　　在西部感受歌舞，我分外地觉得亲切，觉得骄傲和自豪。这歌舞演唱着西部人的野性奔放，豁达纯净，血性刚烈，是西部古老的灵魂。
　　
　　踏月喀纳斯湖
　　
　　经过很长时间在沙漠里的长途跋涉和炙热的蒸烤，对踏月喀纳斯湖所产生的那种舒心和惬意就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喀纳斯湖（蒙古语的意思是在峡谷中美丽而神秘的湖）位于北疆阿尔泰山的深山密林之中，喀纳斯湖虽处偏隅，然其美甚，不但湖的形状酷似月牙，且这名字似乎生就便是为夜、为月亮而取的。先前我没有想到这一点，直到今夜，我才委实觉得它们之间萦系着非同寻常的情结。以往，它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从来就没有结伴而行过。而今夜，两个竟像约好似的，手拉着手，脸贴着脸，灿灿亮亮、鲜鲜灵灵地笑着向我奔赴过来，是那样默契，那样亲密无间，俨然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甚至连我冰冷的心也感觉到了浓浓的暖意。
　　高悬于我瞻仰中的，并非一轮丰盈的满月，而是金瓯尚缺，但清辉四泄的半圆。这一夜的月亮，在绝无一丝云翳遮蔽的天空中，委实太圣洁、太圣洁了。那是一张巧巧地翘着嘴角而不曾被吻过的唇；那是一只于旷世的缄默中蕴藏着万语千言而从未照过镜子的明眸；那是一条从安徒生的童话里蹑足溜出的美人鱼；那是一首只有用心灵才能读懂和悟出其中滋味的抒情小诗。
　　那月，只属于今夜的喀纳斯湖。它一身素洁，不辞辛劳，追风破云而来，就是为与刻骨相思的喀纳斯湖作一次一夕千金的美好相聚和剖心交谈。你瞧，它是那样温柔，那样妩媚，是因为终于依恋在喀纳斯湖宽阔的怀抱中，抑或是因为终于怀抱了宽阔的喀纳斯湖呢？
　　湖周围茂密的林子，幽曲的小路，这会儿都了无纤尘，了无人语，只有我手里的香烟在悄寂地燃烧着一颗红豆。在袅袅升起的一笔淡蓝烟中，我开始思忖这湖。早年，它兴许是有一个关于仙女和喀纳斯的美妙传说的，而且这传说定然与月亮有关，倘若流传到现在，不定就是一部惊世名著。我如此这般思忖着，有了几分醉意，仿佛真有一位漂亮仙女，身披彩虹踏波而来。
　　今夜的喀纳斯湖，是一池光彩照人的水晶，一颗闪着灵光的宝石，与别的任何一个湖不同。插一茎芦草下去甚至立刻就会长成郁郁葱葱的大树，泼一盆墨汁进去也会给漂洗得白白净净。不，别看它整个身子静若处子，而心中却灼似沸汤，偶尔有风从彼岸吹来，千瓣鳞波顿绽奇葩，然而转瞬即被喀纳斯湖挥手抹去。
　　是啊，今夜的喀纳斯湖，无需花香，无需鸟语，无需灯影和桨声，只求以杳无声息的沉静，把一腔心曲诉与月儿，以水波不扬的姿态，消却月儿对自己的千古眷念。试想，今夜，有谁比喀纳斯湖更理解月儿的情愫呢？
　　喀纳斯湖没有莲荷，自然不能采一朵红蕾而去；也没有柳树，不能摘一叶翠绿衔在嘴里，吹出一曲缱绻的歌。但今夜，却有明月相伴，却有充满原始野性的人类最后的净土的喀纳斯湖相伴。
　　踏月喀纳斯湖，让我度过了一生中最为销魂的一夜。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9/view-91788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