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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谬中寻找自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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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本文通过对加缪小说《局外人》中主要人物的分析,试探讨其所反映的“荒谬的自由”[1]的现代启示意义。存在的荒谬会导致人的自杀,或者“我的反抗、我的自由和我的激情”[2]。在主人公默尔索身上体现的则是“我的自由”。这种反抗是人对自我命运的肯定,是对无望生命的义无反顾的承担,从中折射了一种拒绝悲哀、向死而生的生命意识。这也是《局外人》对现代人的人道主义精神的启示所在。
  关键词:《局外人》 加缪 荒谬 自由 反抗
  
  读加缪的《局外人》,带给我们的是理智和情感的巨大震荡和冲撞,它把我们的思维推入了一场困境和险境。正如作者所说:“对我来说,思维是一种内心的冒险,它可以使人成熟,但也会给人伤害,或者使人迷狂。”[3]对于作者来说,《局外人》也不失为一种思想的探险。作者通过哲学角度的反思和对现实的深入体察看到了西方现代人存在的困境,并且看到这种困境带来的荒谬感。作为加缪的成名作,《局外人》正是以文学形式对荒谬进行了形象的描绘和显现。
  
  一、荒谬的哲学背景
  
  荒谬是现代哲学对传统理性价值深刻怀疑和反思的结果。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分析了几个认识到存在的荒谬性的哲学家(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舍斯托夫、科尔凯郭尔),看到了他们的共同发现:“没有任何东西是清楚明白的,一切都是杂乱无章的,而人只保留了他的洞察力以及对于封闭的一堵堵围墙的认识。”[4]加缪认为,理性是思想的一种工具,而不是理性本身。加缪这样描述他的荒谬感:“唯一确定的事实是:世界的这种密闭无隙和陌生,这就是荒谬。”[5]荒谬也是对一种情绪感悟的描述:“荒谬确定了理性的种种局限,因为理性不能平息焦虑。”[6]荒谬又是一种超越的感觉的理性:“荒谬,其实就是指出理性种种局限的清醒的理性。”[7]无疑,荒谬就是对理性的反思和拷问:“在荒谬的精神看来,世界既不是如此富于理性,也不是如此富于非理性。”[8]荒谬像一堵墙,阻挡了人类理性的触角:“它是欲求的精神和令人失望的世界之间的分离,就是自我统一的意念,这四分五裂的宇宙和束缚他们的矛盾之间的分裂。”[9]当上帝成为不确定的设想,当理性失去绝对性时,荒谬变成了人和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人看到了这缺乏意义又杂乱无章的世界,人成了希望的对立面。然而人自身又深含着对幸福和理性的希望,荒谬就产生于这种生存的裂缝中:“人的呼唤和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间的对抗。”[10]
  当世界成了一种荒谬的存在,人的存在就变成了一种流放,失去了永恒的家园的保护,被莫名地抛入这个荒谬的世界,时代特色及其社会背景在这里退隐,不再作为居高临下的指使者,这就是存在主义的自由哲学。当唯一的主宰不存在,人就是自由的,然而人也失去了精神依靠,人的行为失去了参照和解释,没有不变的价值和命令使人的行为合法化,生存的焦虑由此而生。《局外人》的主人公默尔索从小说一开始就处于这种作者给定的荒谬状态中。《局外人》的主人公默尔索是阿尔及尔一个公司的法国职员,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说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默尔索回到乡下参加母亲的葬礼,以及他莫名其妙地在海滩上杀人。第二部分是默尔索被审讯的过程。故事的荒谬在于:他接到母亲去世的电报时没有哭,就是在母亲下葬时也没有哭,他糊里糊涂地看着母亲下葬,甚至不知道母亲的年龄……尤其令人感到愤慨的是,在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他就去海滨游泳,和女友一起去看滑稽影片,并且和她一起回到自己的住处。当名声不好的邻居要惩罚自己的情妇,求他帮助写一封信时,他竟答应了。老板建议他去巴黎开设一个办事处,他毫无热情。后来,他迷迷糊糊地杀了人,在法庭上他一点也不关心法庭对自己的审判。在就要被处死的前夜,他居然感到他“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局外人》正是荒谬人生的一幕。
  
  二、面对荒谬的选择
  
  对人来说荒谬感意味着什么?加缪曾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将我的反抗、我的自由和我的激情作为荒谬所产生的三个结果进行阐述。无疑,这三种后果使人在荒谬的世界中生活成为可能。另一种更重要的结果是自杀,加缪认为自杀不可取,因为它恰恰是反抗的反面,是对荒谬的顺从和逃避。就这篇小说来看,主人公选择了“我的自由”。他意识到了意义的缺乏和理性的空洞。因而这种选择对他来说是合适的,也是必须的:“人们必须做出选择,或者我们不是自由的,全能至上的上帝要付罪责,或者我们是自由的并负有责任,而上帝不是全能至上的。”[11]这种自由是在看不到的上帝的仁慈下做出的选择,在加缪看来,“自由是指一种摆脱生命自身以外的所有一切事物的自由体验。”[12]默尔索身上体现的正是这种自由选择,这是对自由的流放,从某种意义上讲,流放是一种坚守,也是一种反抗,即是对自我的确证,是营建自己的精神王国。默尔索在内心深处把自己和他人、社会、秩序分离开来,采取了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他接近了自身,始终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拒绝移动。我们可以发现默尔索的如下一些特点:不去刻意伪装感情,拒绝在法庭上掩饰自己,拒绝说谎,不相信上帝,拒绝服从说教,拒绝忏悔等等。这些特点无一例外地说明默尔索对自我意志的服从。而其他人的特点则是:努力寻找依靠,努力忠实于道德规范,坚信上帝的存在,在希望中维持生活的动力等等。而默尔索和其他人之间的对立在于他在内心深处推开了一切社会观念的围墙,这是荒谬感所带来的无动于衷,也是加缪对荒谬的自由所作的诠释。
  主人公默尔索的自由含有典型的自由选择的意味,而这种选择无疑是以一种个人化的方式努力摆脱世俗的束缚。“个人化过程中可能产生的两种结果便是服从与自发的活动。”[13]于是,人们被迫做出选择,要么从自由的沉重负担中逃脱,寻求一种新的依赖并服从于它,要么进行自发性的活动。默尔索选择了自发性的活动。对于默尔索来说,这种自由并不是负担。他接受了这种荒谬的存在,他并不认为这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如果说默尔索的行为带有自由的特征,那么小说中的其他人则是主动寻求束缚,他们在寻求一种积极的不自由,或者说寻求一种积极的束缚。这些人物通过寻求依赖和束缚对自我进行确认,从而把自己和他人及外物联结起来,然而这种联结必须会以某种程度和某种方式的妥协和退让作为选择的代价,即牺牲自由。纪德说:“所谓自由,无非是选择自己的奴役地位,至少选择如何虔诚。”[14]对于正常人来说,完全的自由是可怕的,是无所适从的,而主人公形象的特质在于他努力试图摆脱这一切,他所做的,是对传统价值的颠覆。正如加缪所说:“荒谬的人沉溺于这种没有根基的立场,为的是避免情人般的盲目以发展并且遍及由于这种立场使他感到十分陌生,而又是他固有的生活,这里就有一种解放的原则。”[15]他有自己的生活价值和对意义的评判,所以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并无荒谬可言,他认为他所面对的世界和人群是那么不可理解难以沟通,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种人与人之间因为难以沟通而导致的事实的荒谬。
  
  三、选择的困境与解放
  
  这种事实的荒谬是人在生存悖论中不可逃避的选择,这种与自由并存的荒谬暗含着危险。默尔索和社会基本处于分离状态,他和其他人基本上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他以一种绝对个人化的方式进行自我的确定,应该说这是一种极端唯我,极端注重自我感受的表现,这种自由的最大特征是游离于社会之外,他也由此成了生活的“局外人”。当自由导致荒谬的事实时,必会遭到更为荒谬的审判。荒谬的一个结果就是自杀,而他却走向了自杀的反面――被判死刑。即使他根本不想和世界有什么瓜葛,事实是他终究无法脱离偶然性事件的荒谬。因为这个社会是一个极其严密的组织系统,异端让正常人感到不安,所以终会遭受到审判和扼杀,这是异端最终的命运。他在现代法律机器和司法机制面前遭受到惩罚,在法庭上被宣布为“预谋杀人”,“丝毫没有人性”,“藐视最基本的社会原则”,以及“其空洞的心即将成为毁灭我们社会的深渊”的“罪不可赦者”,并且是在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这样一个高度上被宣判的。对于默尔索的性格和精神状态来说,这一审判本身也是荒谬绝伦的,因为它完全篡改了事情的真相,仿佛是对另外一个人的宣判。本来真相是不难弄清楚的,默尔索的犯罪纯属偶然失手,但正如默尔索亲身所感受到的,审判一开始就不是注意命案本身的事实过程而是专门针对他本人,诸如他把母亲送进养老院,他为母亲守灵时吸了一支烟,喝了一杯牛奶,他说不上母亲的确切岁数,以及在母亲葬后第二天他会了女友,看了一场电影等个人行为倒成了严厉审查的项目,这使他陷入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怪圈中。总之,审判将作为当事人的默尔索完全抛在一边,他成了法庭上的“局外人”,法庭抛弃了他,而只留下了法庭自己的解释。可见,面对生活突如其来不可预计的荒谬的遭遇,无论是何种方式的解释,都不可能成为维护生存权利的真正保障。虽然默尔索这一形象得到了加缪的理性肯定,默尔索也因其独特的个性魅力在法庭上得到证人们的肯定,但是其作为异端的厄运却并未免除。
  作者犀利的眼光洞察到了世人的存在状态,意识到荒谬的人必须在屈服与反抗之间作出抉择,默尔索既是荒谬的担负者,又是荒谬的对峙者。而其精神继续挺立的方式是,紧紧抓住对自我的确定,当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他决定接受死亡――将荒谬进行到底!在他看来,不存在什么明天:“未来的生活并不比我以往的生活更真实。”他对自己说是,但对生活和未来说不,他告诉自己:“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所做的选择毫无意义,因为死亡迟早会来。”[16]他决定以死嘲弄这个荒谬的世界。正如加缪说:“死亡和荒谬在此是唯一合理的自由原则;这就是人的心灵能够体验和经历的自由。”[17]这就是默尔索对困境的反驳!至此,他完成了对自己人格的绘制,成为了他愿意成为的那个人。他的自由最终演化成了对荒谬世界的反抗,而反抗本身又是对自由的确认。加缪的解释是:“荒谬的人完全面对死亡(这里的死亡是作为最清醒的荒谬感而提出的),他感到,他挣脱了那在他自身中凝聚着的、而且并不是这种热切关注的东西。他品尝到了一种与公共法则针锋相对的自由。”[18]在这里,反抗的意义在于,唯有反抗才能体现尊严,才能证明信仰的自由。在遭受审判之前,默尔索是自动游离于社会之中,而在法庭上,他却被社会(法庭)以拒之门外的方式记在了社会的记录册上。可见,“局外人”作为一种身份的标签,对于任何身处社会的人来说只是一种孤独的自我姿态,虽然其指向是精神的解放。
  在小说结尾处,默尔索这样描述他所得到的自由:“而我,我好像两手空空。但是我对自己有把握,是对一切都有把握,比他(神甫)有把握,对我的生命和那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么一点儿把握。但是至少,我握住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我从前有理,我现在还有理,我永远有理。”[19]从这个意义上讲,主人公是幸福的,因为他没有放弃自由――对自己有把握。他抓住了这个自由,抓住了这个确定性,也真正抓住了自己,确定并实现了自己。他至死幸福。这种幸福来自于内心固执的真诚,加缪说:“在一个真诚的人看来,他笃信的东西是能够制约他的行动的。因而,对存在的荒谬性的笃信就能够支配他的行为。”[20]这就是主人公灵魂的基础,也是文本所定义的自由的意义――真诚,他以真诚而又荒谬的自由面对生活,面对命运,与荒谬并存,直面迎接惨淡的人生,直面迎接死亡,甘心情愿成为一个牺牲者,一个信仰的殉葬者,在埋葬自己的同时也埋葬了荒谬。从这个意义上讲,默尔索是一个悲剧的英雄,他的光芒就是在没有希望中坚持。他没有接受先验的理性和上帝,但却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存在,同时也证明了自由和激情的存在,无疑,这是对生命的一种肯定――虽然他在这篇小说中显得是那么极端、固执、荒凉!
  至此,我们可以从主人公身上隐约看见一种近乎先知的光芒,在荒谬中寻找自由,在遭审判中寻找幸福,以反抗证明活着的尊严!这种反抗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颇有一点精神胜利法的影子,但这种办法使反抗成为一种绝对可能的东西。由此,默尔索和西西弗一样成了这个时代的神话,荒谬本身是沉默的,它既不能证明我们幸福,也不能证明我们不幸,然而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加缪却假设西西弗是幸福的,这是帕斯卡尔打赌式的判断,其潜台词则是人类的尊严。加缪从荒谬的逻辑出发而最终走向幸福。至此,加缪在荒谬和幸福之间缝合了二者对立的裂缝,维护了他的人道主义思想。笔者承认价值信仰和生活方式的多元化,无意于宣扬主人公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只是通过对这一典型形象的关注和分析,显明人类面对荒谬的一种选择。这是人类反抗孤独的另一种形式,也是人类生命意识潜在的自我慰勉。它暗示了人类思考的无形的深入,并预示着更深入的理性精神的来临。
  
  注释:
  [1]这里的“荒谬”与杜小真翻译、西苑出版社出版的《西西弗的神话》中的指称保持一致,区别于荒诞派戏剧作家作品评论中的“荒诞”一词。
  [2][4][5][6][7][8][9][17][18][20]加缪著,杜小真译:《西西弗的神话》,北京:西苑出版社,2003版,第70页,第32页,第18页,第56页,第56页,第56页,第37页,第68页,第69页,第3页。
  [3][10][11][12][13]理查德・坎伯著,马振涛,杨淑学译:《加缪》,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8页,第76页,第65页,第76页,第10页。
  [14]李玉明,罗国林译:《纪德文集・散文卷》,广州:花城出版社,2002年版,第42页。
  [15][16][19]郭宏安译:《加缪中短篇小说选》,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88页,第88页,第88页。
  
  (付玉东,马婷 新疆巴音郭楞职业技术学院 8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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