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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隐喻在教育研究中的作用与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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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隐喻在教育研究中经常使用,但迄今未得到重视与讨论,其实,在激发研究灵感,厘定研究目标,提出理论假设、表达研究结果等教育研究活动中,隐喻具有重要作用,使用隐喻,研究者应着力寻找本体与喻体之间共同的本质,并注意其与教育理论的区别,用必要的理论和实证性研究为隐喻提供支持。
  关键词:隐喻;教育研究;价值;规则
  中国分类号:G40-0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124(2008)04-0046-04
  
  在人类创造的文化和语言中,隐喻、象征、类比等随处可见。这些不仅是语言表述的重要方式,其精练的形式背后往往还蕴涵着深刻、丰富的意义,即它们还代表了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路径。在社会科学的研究中,隐喻――其实又可称为“比喻”――的应用十分广泛,教育学的研究也不例外。事实上,在开启研究思路、确立研究目标、寻求研究灵感、预测研究结果、表述研究结论等一系列教育研究活动中,隐喻一直发挥着独特的、无可替代的作用。然而,对于教育研究中为何需要隐喻以及运用隐喻需要遵循什么样的规则,迄今未见系统的论述。因此,本文将尝试对隐喻在教育研究中的价值和使用规则进行初步讨论。
  
  一
  
  在绝大部分语境中,隐喻其实就等同于比喻,所以,本文的讨论将在相同的意义上使用这两个术语。通常认为,比喻是语言学要研究的课题,是语言应用中的一种修辞格。按照传统的观点:“描写事物或说明道理时,用同它有相似点的别的事物或道理来打比方,这种辞格叫做比喻。”之所以要应用比喻来描写事物、说明道理,是因为比喻具有两个明显的作用:其一是对事物的特征进行描绘或渲染,使事物生动、具体,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其二是用浅显常见的事物对深奥的道理加以说明,帮助人深入理解。当然,有些说明道理的比喻也有使语言形象化的作用。
  教育研究中的隐喻与语言学中的比喻有相似之点,但更有不同之处。在教育研究中使用隐喻,其目的不是为了使论述更形象,也不是为了说明浅层次的道理,而是为了探索、说明或描述教育活动基本的和深奥的规律。教育研究活动不仅要关注如何收集资料或如何验证结论,更要重视怎样提出假设,怎样思考和认识教育活动的本质与规律。而教育研究中的隐喻,其实质就是一种思维方式,是研究者探究教育规律、解释教育问题的一种方式或一条路径。当研究者面临教育理论或实践中的困惑时,他往往需要借助已有的知识、理论或具体的事物去分析面对的难题,通过把二者进行类比的方式去理解研究对象,去明晰问题、获得灵感、确定思路、建构假设。隐喻提出理论假设的方式不是归纳法,而主要是类比法,它是高度抽象的,超越了具体的时空限制,并不特别关心如何收集资料,也不关心研究者与被研究者之间是否存在直接的互动关系。例如,人性论是教育学理论的哲学基础之一,如何看待学生是诸多教育理念和实践模式的一个出发点。有学者概括了已有的“宗教人”、“自然人”、“理性人”、“社会人”的有关人的隐喻之后,提出了教育学中“游戏人”、“文化人”、“制造人”等新的人的隐喻。每一个隐喻都是对教育活动中人的本质的一种新的意义建构,揭示了“人”这一概念某一方面的内在规定性。例如,“文化人”这一隐喻的含义是:“第一,人是文化的产物,而不是上帝的或自然的产物。第二,人性就是文化性。第三,因为人类生存于其中的文化是多样的,因而人性也是多种多样的,长期以来人们所信以为真的人性的统一是虚幻的。第四,既然人是文化的产物,人性就是文化性。那么和人打交道就是和他所属的文化打交道,理解一个人也就意味着理解他所代表的文化。”这些隐喻是在深入思考理性、文化、自然、社会等与人的关系之后获得的,是在比较分析二者的联系之后提出的假设,可见,隐喻作为一种独特的思维路径在教育研究活动中是非常有用的。
  
  二
  
  虽然在教育研究领域内隐喻的作用还没有被充分认识到,但其他学科的一些研究者已注意到了隐喻的特别价值,甚至认为它是一种重要的研究方法。例如,在近年来引起广泛关注的复杂性科学的研究中,有学者指出:“在(复杂性科学发展的)第三阶段,复杂性科学的研究对象是复杂系统,主要研究工具是计算机,隐喻和类比成为研究方法。”笔者认为,教育研究特别需要隐喻,实际上也在大量使用隐喻。这是由教育研究活动的特征所决定的。一方面,教育研究很重要的一个对象领域是学生的内部心理变化,而心理变化过程无法直接观察和操作,只能借助其他事物来解释和描述;另一方面,不少教育研究的对象包含众多不断变化的元素,涉及的时空范围极广,资料也相当繁杂。换言之,教育研究不同于物理学、化学那样的微观研究,它无法局限于可以直接控制和操作的微观事物。它是超出直接视域的复杂研究,经常需要利用合理的逻辑推理甚至推测来获得结论,需要灵活、深刻的高度概括,而隐喻在这些方面恰恰具备独特的优势。另外,教育研究不是纯客观的研究,而是充满价值观念的活动,其研究对象、目的、路径、结果等均是多元的、可选择的;它不仅仅是认识活动,更指向直接的教育实践;同时这种研究还常常带有感情色彩。这样,在许多教育研究活动中,隐喻往往成为一种相当适用的手段。最后,不少教育研究的结果难以名状与描述,既不能用数学公式、表格等来概括,也无法应用平直的语言来表述,这时候比喻就成了非常有用的表达手段。
  由此可见,教育研究需要使用隐喻。具体地说,隐喻在教育研究的过程中可发挥如下的作用:第一,隐喻能够激发研究者的灵感,有利于开辟新的研究领域和研究道路。作为专业研究领域,教育研究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知识基础和研究规范。这一方面为研究者提供了基础,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成为研究者的束缚。研究者按照相同的思路长期关注某一个局部的、甚至是窄小的问题,往往会形成思维定势,难以突破。隐喻要求研究者把不同的事物联系起来进行比较,这正符合创新性思维的本质,而且隐喻往往是对教育中的基本问题进行宏观的、哲学的思考,能够促使研究者进发灵感,开阔思路,使他们的思维更加灵活、敏锐,并且有助于形成新的研究领域或研究方向。换言之,隐喻给观察、思考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式,它重新组织知觉或创造一种知觉的转移,使研究对象以不同的方式被建构,产生一种新的心理构想。由于教育学的学科体系不太严密,常常需要借助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因此,隐喻对于教育学的研究方向具有特别重要的影响,有时候,主要隐喻的确立或转换意味着教育研究的时代变化。例如,在欧洲中世纪,人被看作带有“原罪”的上帝的造物,而文艺复兴时期则被看作是自然界的一员,这两种不同的隐喻就表征了两种迥然不同的教育研究的理念与范式。
  第二,隐喻能够带来新的理论假设,为教育研究活动提供出发点。在教育研究的过程中,核心的步骤不是收集资料,不是设计实验验证猜想,而是提出理 论假设。假设是教育研究的出发点,舍此则其他的研究步骤无法展开。一般来说,要提出假设,研究者需要利用已有的理论、原理、经验等来分析和解释所面对的问题。有时候这些知识或具体的事物似乎与要研究的课题没有多少关系,其实对于认识问题是很有帮助的。就是说,研究者跳出所面临的问题或资料的局限,利用其他的理论或具体事物来建构对问题的理解,这常常是提出假设所必需的。事实上,“新的科学理论需要用新的比喻作帮助。在科学理论的水平上,比喻的作用常常像一台启动装置,它能够指出事先不曾注意到的,或者在未引进比喻之前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那种关系”。
  第三,隐喻能够催生新的概念和理论,促进教育理论的发展。教育研究的对象十分复杂,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不能直接观察,同时,研究者收集和占有的资料又往往是丰富和繁杂的。为了理解复杂的对象,为了追寻繁多的材料背后所蕴涵的意义,为了确定一个意义支点以统帅、解释占有的材料,把其他的理论或事物与之进行比较往往是有效的方法。通过寻找它们之间的异同点,可以逐步加深对问题和材料的认识,洞悉纷繁多样的现象背后的本质,并揭示问题的实质,而这些正是形成概念、发展理论所必需的。透过现象认识本质是隐喻的重要功能,这对于教育理论的发展具有重要价值。在某种意义上,隐喻与概念、理论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它也是教育研究要追求的一个重要结果。
  第四,隐喻有利于清晰、简约、形象地表达教育研究的成果。教育研究成果的表达是不少研究者感到棘手的一个问题。教育研究的成果往往不能用公式、模型或图片来展示,平铺直叙又会使表达相当冗长,而且不够鲜明生动。特别是人的心理活动一般无法直接描述,这时候,比喻就成了不可替代的表达方式。例如,“义”对于人生的重要性,孟子是这样论述的:“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孟子运用比喻非常有效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事实上,在教育研究的文章和著作中,隐喻的运用非常广泛。例如,卢梭著名的教育著作《爱弥儿》本身就是小说体,其中隐喻处处可见。
  
  三
  
  作为一种修辞格,比喻主要关心的是本体与喻体之间表面物理特征的相似,或者某种感受的相似。它是单一的、浅层次的,其主要目的不是认知,不是理智的研究与探索,而是为了使语言叙说收到绘声绘色的效果。然而,教育研究活动使用隐喻,则聚焦于对所研究问题的认识,它关注的是已知的知识或事物与所要探究的问题或材料之间在理论上的相通性,是比较本体与喻体之间那些集中的、突出的因素,其目标是利用已有的知识进行类比,建构对所研究问题的理解。所以,在教育研究活动中,隐喻首先要求研究者要深入思考和分析所利用的理论或事物与研究对象之间本质上的相似性,着力寻找二者运动规律的共同之处,这样才能提出合理的和有解释力的隐喻。比如,对人类行为动机的一般性研究是理解学生学习动机的基础。关于人类行为的动机,曾经出现过一个非常重要的隐喻,即“人是机器”。这一隐喻认为,在动机方面,人类与机器有许多共通之处,可以用机器的原理来说明人类的动机。这些共通点包括:“(1)机器行为是不自觉的,没有意志的参与,因而与反射相类似;(2)机器实施的行为没有意识;(3)机器运动预先决定于一系列环境或活动刺激;(4)机器活动是固定的,并且是有规则的;(5)机器是由部件组成的(它们具有结构);(6)整个机器是各部件协调发生作用的一个单位;(7)机器转化为力与能量,力是平衡的或守恒的,不会出现变化的倾向;力也可以是不平衡的,会出现变化的倾向;(8)机器是人们按照预定的目的设计的,它们具有特定的功能。”该案例表明,教育研究中的隐喻表征的是不同事物之间的本质相似性。
  能否恰当地发现和使用隐喻,非常倚重研究者的素质。在教育研究中,提出一个恰当的隐喻很不容易,它对研究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知识方面,研究者应当具备深厚的知识积累,不仅要有丰富的教育学、心理学的知识,而且应当具有一定的哲学、历史、社会学、管理学、经济学、人类学等等相关学科的知识。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知识都应当被组织成一个有机的结构,遇到研究课题时能够随时被激活,能够为建构对新问题的理解提供有用的基础或参照系。在思维方面,研究者应善于联想,具备较强的创新性和发散型思维能力,养成把不同事物联系起来思考、分析以寻求其异同的习惯;还应有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能够透过现象看出问题的本质。另外,研究者还应该长期浸润于教育的研究活动之中,不断观察、思考教育现象,既能用历史的眼光审视面对的教育问题,又要时刻关注当代学术发展的趋势,追踪学术研究的前沿,吸纳和应用新的理论。显然,这样的要求对研究者个体是一个挑战。实际上,许多隐喻是研究者群体创造的。例如,在学习理论中,行为主义学习理论流派的隐喻是“人是机器(或动物)”,这一隐喻是20世纪上半叶在桑代克、华生、斯金纳、格思里等许多心理学家和教育家的共同努力下不断形成的。
  隐喻尽管对教育理论的建构很有帮助,但应该注意,隐喻与理论是有区别的。隐喻以非常概括的形式表达某种观点,甚至可以说它是一个象征,常常只是一句话或几句话。隐喻是教育研究的出发点之一,同时也是研究的结果之一。教育理论是一种知识体系,由一些核心概念构成,它对所研究问题的解释具有相当的广度和深度。教育理论能够指导教育实践,而隐喻则不能,它仅仅是一个猜想,一个起始性的猜测,为理论研究提供一个相对宽泛的方向。一个隐喻可以包容多个理论。例如,关于人类的行为动机,“人是机器”的隐喻就对应了精神分析学、习性学、社会生物学、驱力论、格式塔理论、场论等理论。以赫尔的驱力论为例,该理论包括驱力、习得的驱力、诱因、非特定的能量等基本概念,其核心观点是:人类行为的决定因素是“驱力×习惯”。由此可见,隐喻与理论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另一方面,理论假设需要实验室研究、现场研究或其他研究的验证和支持,隐喻同样需要。在某种意义上,对理论假设的证明也就是对隐喻的展开与确证。换言之,隐喻不可能孤立存在,它植根于理论论述和实证性研究之中。
  在研究结果的表达方面,隐喻也是常用的一种方式。教育学既具有科学性,又具有实践性,“其语言表现出两个基本特征:一为纲领性定义,二为口号……第三个特征则为比喻”。在应用比喻表达研究结果时,要遵循必要的规则。首先,比喻所表达的必须是严谨的研究成果,本体与喻体必须确实具有相似的突出特征,不能言之无物。试看这个例子:“教育学的秘密在于其精深和博大,在于其对那些在教育学行动的可能性及其作用范围内所积累起来的一切的觉悟和超越。”这样的语句看起来华丽,实则空洞,没有提供实际信息。实际上,不受任何约束或随意使用比喻,正是导致教育学文本的内容不准确以及其语言形式类似于蹩脚诗歌的原因之一。其次,用作喻体的理论应当是相对成熟的、为学界认可的,若是具体的事物,则应当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所熟悉的,这样才能使语言表达鲜明、亲切,有助于理解。第三,比喻的语言应当比较简约,抽象程度要高,具有较大的包容性。比喻与概念不同,不要求十分精确和严谨,但指称的范围要宽广,而且要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后,在语言学上,比喻有明喻、暗喻和借喻之分。在教育学的语言中,这三种形式的比喻都常见。也都能使用。但应注意,不论是那种形式的比喻,都应当语言通顺,且符合语法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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