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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地里的收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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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张的麦收结束了,但麦地里的劳动生活并未就此画上句号,反而向“我”敞开了一个“剩下的”世界。刘亮程以近乎漫不经心的语调,不动声色地将人们的目光汇聚于一种习焉不察的生活状态。用那个派活者的话说,即“别老闲着望天,看有没有剩下的活儿,主动干干”。也就是说,这个“剩下的”世界可大可小,全看自己开拓,但无论如何,它始终顽固地存在着。
  作者虽然“发现好多活儿没有干完”,但着力用墨的也只有一处――没有割完的麦子。“地西头则整齐地长着半垄麦子。即使割完的麦垄,也在最后剩下那么一两镰,不好看地长在那里。”作者据此想象当时最后一个离开地头的人割麦的情景,颇有意思。割麦人头也不抬地往前割,不知不觉间天色向晚,镰声渐消,陡然发觉已沦为孤身一人。他先是慌急,继而茫然,终以泄气,于是有了“剩下的事情”。这个过程虽是虚写,却十分逼真地传达出农人劳作终了时的孤寂感。犹如一场大火之后,面对渐次熄灭的火星,差不多没人不会生起一股凄冷感。“在那个下午的斜阳里,没割倒的半垄麦子,一直望着扔下它们的那个人,走到麦地另一头,走进或蹲或站的一堆人里,再也认不出来。”作者不说人望着麦子,反道麦子望着人,在巧妙的视角倒置中突出了人对被孤立的极度不安。
  有了如此充足的蓄势之后,“我”的处境便明朗了:在众人纷纷逃离麦地之际,“我”被迫直面一段空荡荡的时空。不过,作者的叙述语调依然淡定,“剩下的事情不再重要”,而“我干着许多人干剩下的事情”,颇有顺命的意味。“许多事情都一样,开始干的人很多,到了最后,便成了某一个人的”,由拾掇麦地扩展至整个生活世界,显示出文本的象征力量,赋予“收尾的人”以最后担当者的悲怆感。
  随着麦地里的具体事务一点一滴地做完,“剩下的事情”便由有形转变为无形,“孤单成了一件事情”,“寂寞和恐惧成了一件大事情”。这样,原本空荡荡的时空更显虚无了。为使此种情感具象化,作者别出心裁地将人与物高度等位化:“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而它们――成群的、连片的、成堆的对着我。”个体与群体的对峙,两者数量越是悬殊,个体的孤寂状态就越显触目惊心。更致命的是,“就像一粒虫、一棵草,在它浩荡的群落中孤单地面对自己的那份欢乐和痛苦”,而“其他的虫草不知道”,每个人的孤寂也是独属的,自知的,他人无能为力的。于此,刘亮程隐隐地触及了人类某些根本性的生存体验,流露出一种根植于天命的无助感。
  毫无疑问,孤独的极致便是死亡。作者接着从树的荣枯交替写到人的生死相承,虽然牵涉己身,却无明显的情感呈现,既未显露伤感,也难说透着达观。他似乎只是在客观地陈述生命与时间的冲突,一任天地万物默默地承受于其间。但不知怎的,作者说人“活着活着,就会觉得不对劲”,然后连举几例,透露出一种“活着”的困惑。往深处说,这处情感节点是对生死相承的接替模式和日复一日的生命状态的反思,弥散着生存的荒诞感。作者仿佛在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人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我”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村里人的生活可以在“我”的心里推演,于是跟着他们去做所谓必做的事情,便丧失了意义。这样,对作者来说,“剩下的事情”又变成了“在花草中度过,在虫鸟水土中度过”,显示出一种摆脱固有生活模式的努力。这便是刘亮程的文字,日常,简单,纯净,玄远,读着读着,它会把你带远,带进内心,带向别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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