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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育视野下的诗与哲学之争:“想象”共相中的完美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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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将“诗与哲学之争”的古老问题铺陈开来,并以对诗歌宣布“逐客令”的悖论式修辞方式表达了几欲消弭“诗哲二分”的理想中理想的文艺形式。同时,以“美育”亦即“音乐教育”的手段培育“想象”共相中的完美公民,不仅是消弭诗哲二分的现实性操作模式,亦是将“入学转向”的历史语境中古希腊以“理性”为“知识型”的文化模式发扬光大的“方法论”举措。柏拉图借鉴了神话——巫术文学活动中的想象型修辞为理性立法,无疑为“公民”即“人”的理性智慧树立了权威。
  关键词:诗与哲学之争 美育 柏拉图 理性 绝对真实
  一、引言
  18世纪的席勒在《美育书简》中创立了“美育”这一概念,其以德文命名实则来源于鲍姆嘉通的“Aesthetica”之“美学”的名目。本义为感觉学、感性学的“美学”在席勒“美育”之创立的含义之外增添了以美改造客体的实际功用性目的。
  实际上,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在其《理想国》中早已不自觉地将“美育”或言“音乐教育”的文艺功用性当作营构理想国中完美公民的坚实法则之一。在“音乐教育”呈链条般勾连《理想国》前后文意之际,柏拉图笃定“理念”至上的言说话语机制是在久已有之的“诗与哲学之争”的历史语境中的交锋产物。遥远的古希腊神话和《荷马史诗》在神话一巫术主导的感性思维模式下将神与英雄等非现实人类的理想形象奉为生活的圭臬,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理性至上的哲学却将神话与史诗中“人”之缺失的文化话语权交给真正属于“人”的理性哲学。
  所以,《理想国》中理想的城邦政治便是由一群经过“美育”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散发着理性主义光芒的完美公民所建构的。他们是柏拉图理念共相中抽象人格的具相呈现,是感性世界中浸淫着理性光芒的人的真理。
  柏拉图将诗歌逐出理想国的驱逐令不仅是美育之感性教育的缺失,还是将感性与理性做出界限弥合的悖论式求索。无论理想国中的完美公民是否具有现实的可存在性,柏拉图为理性哲学的呐喊无疑为“公民”即“人”的智慧树立了权威。
  二、神话——巫术世界里的浪漫非真
  战乱频仍的社会语境让古希腊文明几经颠簸树立于世界文明之巅,诗与哲学之争的古老话题催生出的理性哲学却让古希腊的城邦政治培育出了骁勇善战的智慧公民,而这在神话一巫术主导里的感性思维模式下是无法实现的理想。
  当狄奥尼索斯的酒神精神将狂欢的浪漫定格在古希腊神话的崇高卷宗中,就注定成为诗歌必要歌咏的主题之一,它是即兴的激情与非理性的疯癫。亚里士多德给予悲剧来源以酒神祭祀的名义来为悲剧正位,却仍旧更改不了柏拉图对诗歌唤醒低等情欲的无情鄙视。在柏拉图的道德观看来,诗歌复苏了人们对痛苦、激情、情欲、哀伤等低级的感官快乐,将不道德的毒瘤留给了年轻人,促成了后代的思想堕落,诚然,这与“美育”之理性道德的本质是相悖的。
  在诗歌纵容无尽的快乐和为欲望立法的感性统治的城邦中,民主的意义被无限的引申与放大,每个人都有完全的自由拥有对民主的极致想象,浪漫与狂欢化的国度给予每个人争取各自心中民主的权利。“诗与爱欲的僭主制相关,哲人则试图思考本原——或所谓柏拉图意义上的形式而与诗人区别开来。”诗歌的爱欲性质与城邦政治的僭主制在柏拉图心中是一个可以画等号的数学公式。从政治文明的生存语境来看,诗歌步入的终极境地不啻可以毁灭古希腊城邦的僭主制。因而,不论从道德抑或政治的完整性上考虑,诗歌的生命都不足以长久。
  柏拉图所痛心疾首的,实则并非诗歌之道德败坏的劣性或宗教意义上的渎神性质,而是它模仿的本质与理念至上的知识理性的二元对立。诗歌的模仿本质让隶属于神话一巫术的感性思维主导下的史诗或抒情诗统统归于理念的映像,与真理隔了三层。正因为无法抵达真理性的绝对真实,诗歌便无法在人人狂欢的想象中表达民主的唯一,人人占有异样的想象民主并极力为之奋斗的结果自然成为欲望性的僭主制。
  在这种模拟的现象界中,非真理的诗歌更与模拟的现象相隔甚远,与真理的距离更是遥遥相望,所以,柏拉图理想中的公民绝不会在倡导模仿而非真的诗歌中走向自我的完善而统领城邦。这样一来,诗歌的末路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便成为预先设置好的结局。在这里,诗与哲学之争的诗歌便因模仿的非真失去了存在的一切合法性依据,哲学获得了胜利。
  三、知识——哲学世界里的理性绝对
  诗歌赖以生存的想象思维的浪漫沃土无法在希腊理性精神闪耀的雅典培育一个理智康健的公民。“洞喻”理论形象而不免尖酸地描述形容了现象界里感性唯一的愚蠢人类:洞穴式的地下室里住着一群被缚住手脚与头颈的人,他们终日无所事事地待在黑暗的洞穴,所见的一切皆为理念世界的真实幻影,而他们把幻影的真实当作理念的真实。即便被得见真实的人类劝说他们的所见非真,也依旧更变不了洞穴里的人们想象真实的幻觉。
  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七卷中极尽想象之能事地举例说明现象界里(洞穴)的人们距离真实的遥远距离与他们的执迷不悟。在柏拉图看来,那洞穴之外的或走出洞穴之外的人们正是他理想中的哲学家,他们不再执迷于现象的幻影,心中自有对绝对理念真实的唯一信仰。同时,正是这样追求理念的绝对真实的哲学家才可以作为理想国的长久不衰真正的统治者。
  “柏拉图的形而上学的话语机制,使他把理念看作比现实的东西更为真实,并且理念规范着现实中所有现象的最后确定性。因此,哲学作为‘爱智慧’,就是要去追寻那比现实更为真实的理念的知识,包括美的最高的理念。”柏拉图致力于培养的理想国中的完美公民,正是这样拥有“比現实更为真实的理念的知识”,浸润了“美的最高的理念的”哲学家的化身,这是“美育”在柏拉图的时代所要担任的唯一任务。“哲人卫士之所以不是僭主,乃是因为他们限制了自己性的欲望。”不论苏格拉底这句为哲人辩护的“理性”说辞是否具有弗洛伊德意义上的合法性,哲人或言理性的法杖都以稍显不容置喙的身份确立在雅典之邦。   柏拉图对哲学理性的话语权的掌控欲充斥在整部《理想国》的对话中,“他不断地向他的辩论对手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要举例子,而要下定义;以及他对可靠的经过论证的知识的追求”。柏拉图对于“举例子”的看似恐慌的焦灼,笔者认为可以追溯为对神话一巫术的想象思维统治下的诗歌领域的感性排斥。事实所见,《理想国》里充溢了大量柏拉图用来阐释绝对真理的毋庸置疑性而使用的感性例证——神话、史诗和想象性的故事逻辑。
  神话一巫术世纪里的感性诗歌原本是与“美育”之感性教育含义的本质相契合,而柏拉图在《理想国》里却用浪漫化的对话体一反“感性教育”的模仿非真,在悖论式表象的论证中,暗含了柏拉图意将理性的绝对寓于感性的变幻中的对理式的狂热。
  四、弥合诗哲对立的理想国:美育理想公民的回溯之路
  我们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可以看到柏拉图毕生所斥的矛盾书写:诗体的文本,而诗歌存在的合法性却在绝对理性统治下的理想国中不得不全身而退,所以,看似悖论的书写本身让柏拉图的质疑者找到了一反其标榜之理论的可乘之机。
  “柏拉图的矛盾之处在于:他在许多地方谴责诗,却让诗人成为苏格拉底的最后陪伴者;柏拉图的著作一向被视为哲学,却采取了戏剧或诗的形式,作为哲人的柏拉图本人也经常被视为‘戏剧诗人柏拉图’。”而在矛盾表层的书面修辞中,蕴含了柏拉图构拟的几欲消弭诗歌与哲学二元对立的理想国的宏伟蓝图,而这一消弭对立的努力在柏拉图对理性哲学的狂热讴歌中往往隐而不见。
  柏拉图设置了诗体书写的悖论形式,却在《理想国》的逻辑论证中试图抹杀诗哲两者的对立。“柏拉图在《理想国》卷三里向诗人们下了逐客令,又在其卷十里重申这禁令:实际上我们是只许可歌颂神明的赞美好人的颂诗进入我们城邦的。如果你越过了这个界限,放进了甜蜜的抒情诗和史诗,那时快乐和痛苦就要代替公认为至善之道的法律和理性原则成为你们的统治者了。”所以,柏拉图对诗歌设立的“逐客令”所“逐”之对象实际上是在神话一巫术世界里的感性模式统辖下的非理性诗歌,而其所奉為上座的诗歌依然是出自理性之手的归于“正义”与“道德”的“城邦蓝图”。
  “逐客令”在《理想国》卷十中摇身一变为诗歌的“修身术”,与理想国的完美形态达到高度融合。在这里,柏拉图已然表明虚幻非真的现象界是具有修葺自身以步入绝对真实的现实世界的可能与机会。在表明这个可能的姿态的同时,柏拉图亦在潜层文本的修辞中从认识论及本质主义的角度下为诗歌向哲学转换设下先验的合理性。在这个转换的过程中,如何修补转换过程中所带来的惯常的漏洞以及承接转换以后所要继续改造以臻绝对真实的新城邦就理应成为新的考虑对象。因而,培育具有理性的、共相的完美公民便成为柏拉图实施“音乐教育”(美育)以构建理想城邦的理论落实的“方法论”。
  在柏拉图看来,完美公民的培育弥合了由诗与哲学之争所带来的城邦政治的裂隙,正是为弥补这个历史悠久的绵长裂隙解释了柏拉图《理想国》的诗体书写的悖论式表象。正如古希腊哲学史家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其《杰出哲学家生平与言论》中的记载——“亚里士多德将其老师柏拉图的对话风格,视为一种诗和哲学之间的一种‘中间物’。”诗歌的模仿向着哲学的真实转换——如同“洞喻”理论中终于走出洞穴得以看见理念世界的真实的哲学家一样(暗喻诗歌的幻象向着哲学的真相趋近)被赋予了先验的合理性,同样适用于完美至善的公民培育的先验之合理。
  关于这份“合理”的论证之辞,柏拉图使用了更为浪漫而梦幻的“灵魂回忆”之言说来进行想象性质的驳论。苏格拉底在《斐德若篇》论述的灵魂之不朽同样更具有禅思性质的玄想:人的灵魂在遥远的从前曾遍游神圣世界的诸多理念的真相,它们因具有永恒的共相而保持如一,人的灵魂因此受到理念真实的洗礼而懂得明辨。当降为肉体的人身见到美善的事物并为之赞叹之时,实际上是体内的灵魂回忆起了曾经见到过的理念真实的美。因此,并非现象界先天存有美丽的事物,而是现象界“美丽”的事物恰巧与理念世界中“美丽”之理念完美契合而已。所以,人类无法依靠自身肉体识见美善,只有灵魂才是将思维驶向理念真实也即永恒真实的唯一舵手。人的灵魂“从杂多的感觉出发,借思维反省,把它们统摄成为整~的道理。这种反省作用是一种回忆,回忆到灵魂随神周游,凭高俯视我们凡人所认为真实存在的东西,举头望见永恒本体境界那时候所见到的一切”。
  在《斐德若篇》中,柏拉图借用了神话一巫术的想象性思维将理念之上的绝对真实赋予了先验存在并无须论证的合理性,无论是否存在谵妄的虚幻,这份论词都已将人类与生俱来的认识理念真实的能力赋予了绝对的肯定。从此,诗歌的王国可以不再描述神性的光辉而忽视人类的识见,相反,诗歌将会因歌颂理性和求索理性真实的人类而与哲学趋近,这正是理想国期望的完美的诗歌。
  正因为人类的灵魂早已先验地接受了理念真实的洗礼,肉体的蒙蔽却迟迟无法让体内的灵魂掌舵,因此,培育理想国的公民以“美育”的教化进而唤醒他们心中遥远的对于理性的记忆成了柏拉图整治政治文明的必要。只有存在于遥远的神圣世界里的人类——恢复了识别理性共相能力的公民才具有统治理想国的绝对资格。理想国真正的灵魂所在,正是这样一群拥有理性共相的完美公民,绝对真实的理念在他们的头脑中代代相传,理性的薪火绵绵不绝,这正是古希腊文明翘首企盼的宏伟愿景。
  五、结语
  柏拉图在《理想国》里阐释的古老问题“诗与哲学之争”用诗体的形式表达了理性的权威,同时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宣扬了对诗歌的“逐客令”。越过表面悖论式修辞的潜层文本,实际上暗含了柏拉图亟待弥合诗哲二分的隐约期待,或者说,“诗的哲学”正是柏拉图期望的本真的诗和本真的哲学。在实现这份期待的过程中,柏拉图构建了一个完美的理想国,只有以“音乐教育”的“美育”手段,将神话一巫术世界里迷狂的人格祛魅,葆有知识一理念世界里识别绝对真实之能力的完美公民才可以承接感性让渡于理性并让理性绵延的理想国构建工程。“想象”共相中的完美公民,是柏拉图将神的光环祛魅转而为人的理性立法的标志,是古希腊人学“知识型”文论的典型代表,是古希腊理性文明带给全人类的宝贵的精神遗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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