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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罗枫对鲁迅小说《在酒楼上》的连环画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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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对于鲁迅的小说《在酒楼上》,之前的研究更多的是侧重于小说人物、思想文化、精神意蕴等方面的研究,主要是对小说文本内部的探索分析。而对这篇小说相关的连环画和插图等艺术形式研究的重视是不够的。在此,选罗枫的连环画《在酒楼上》作为研究对象,通过研究发现,这部连环画里“酒楼”这一重要的叙事空间意象,为吕纬甫提供了自我独白的叙述场所,也为故事中的环境氛围和情感基调烘托出一个有力的“精神空间”。其间的画面感和小说的文本性达到了一个很好的“兼合”。
  【关键词】连环画 吕纬甫 环境氛围 情感基调
  【基金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图像文献整理与研究”(16ZDA188)。
  【中图分类号】I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9)03-0001-03
  《在酒楼上》是鲁迅的经典小说,被夏志清教授誉为《彷徨》集中“研究中国社会最深刻的四部作品之一”[1]。画家罗枫在熟读小说《在酒楼上》的基础上,以连环画对其文本进行了改编。罗枫,1945年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慈城镇,我国著名的剪纸艺术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他在中国画、油画、版画、水粉画、剪纸、装饰画上都卓有成就,其创作的剪纸连环画《柳玉娘》曾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他是我国美术界“多产多艺”的画家之一。
  一、作品概述
  罗枫的连环画《在酒楼上》以1925年鲁迅小说文本为脚本,以37幅形象生动的纸刻画,再现了鲁迅小说文本中的人物和故事,烘托出一种悲凉的意境和“伤逝”的内涵。这是一本采用刻纸方式的黑白连环画,画面上仅是简单的黑白两种色彩,却呈现出罗枫绘画的娴熟技艺,透射出小说中氛围的冷意和基调的苍凉。
  《在酒楼上》主要叙述了“我”同吕纬甫在酒楼上不期而遇,旧友相聚,不免回顾往事。吕纬甫曾经是一个很激进的青年,他在求学时和同学们到城隍庙去拔过神像的胡子,还因为争论改革中国的方法“以至于打起来”。后来的吕纬甫却变得苟且偷安,、混混噩噩,甚至为了糊口而不得不违反自己的意愿去教充满封建色彩的《女儿经》之类的东西。吕纬甫还向“我”讲述了两件小事:一件是奉母命为三岁时夭亡的小兄弟迁葬。另一件是母亲要他给旧时的邻家姑娘阿顺送两朵剪绒花去。两件事他都办得不如意,但在做这两件事的过程当中,他还是尽心尽力努力办的,乐此不疲的四处搜寻和挑选绒花,在迁坟的过程中,辛辛苦苦的在雪地里忙了大半天。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吕纬甫的心并没有完全的死,他依然有着母子之情,兄弟之情,他甚至眷恋着以前给予他美好回忆的邻里之情,这不仅与颓败的吕纬甫在形式上做了对比,更展现了吕纬甫多维的人性。
  在罗枫的画作中,吕纬甫以前的故事与现实近况作比较式的展现。吕纬甫,当初曾以战士的英姿现身社会的舞台,但在屡遭挫折后却变得一蹶不振了,失掉了曾经的自信力,变得苟且而妥协。在故事中,鲁迅热情地肯定了知识分子在反封建斗争中的勇敢精神,而对他们的妥协、消沉、落荒则深为惋惜、感叹,并作出了严肃的针砭。
  二、人物形象
  连环画《在酒楼上》是罗枫根据鲁迅小说改编的。在小说中,鲁迅对吕纬甫的命运遭际,一方面寄予深切的同情,另一方面又尖锐地批评了他以“敷敷衍衍”、“模模糊糊”对待現实的消极情绪,鲁迅是将他这种人生态度作为彻底反封建的对立物来加以针砭的。
  在连环画中,罗枫为吕纬甫这个悲剧性的人物造型:苍白的长方脸和乱蓬蓬的须发,穿着一件灰色的灰布长衫,他的的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他那原来乌黑的头发和胡子也变成了灰白色,只有那双眼睛似乎还泛着光,眼角布满了密密的鱼尾纹,手指间的香烟在燃烧,丝丝的烟雾缠绕着他,整个人物显得朦胧,总体呈现出一种悲凉感,透出了虚无的意蕴。罗枫连环画中对吕纬甫人物形象的刻画主要是在酒楼上“我”同吕纬甫叙谈场景中体现的。带着破旧气息的酒楼上,两个人相对而坐,叙谈过往(图1、图2)。无论是在罗枫的画作中,还是鲁迅的小说里,吕纬甫都是一个颓唐且模糊的形象。
  吕纬甫曾扮演过中国近代启蒙知识分子角色,由一个改革社会的激进者变为一个敷衍、沉静的颓唐者。罗枫连环画中那满脸沧桑的吕纬甫,花白的头发已然是岁月留下最好的见证(图3、图4)。
  吕纬甫的形象一定程度上涵盖了此时期鲁迅思想态度的一个侧面。众所周知,《新生》杂志的流产曾给鲁迅以巨大的打击,使其感觉“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而无可措手;在寂寞、悲哀中,他又自省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他摆脱不了铁屋中人的身份,而只能在清醒中与别人一起等待死灭命运的到来。此种定性使鲁迅顿感自己的启蒙意志和行为的无意义,在幽暗的现实生存的映衬下,他的理想和报负都显出了虚无,直到二十年代中期,绝望和虚无始终是他生存实感中的重要一面,它也构成了吕纬甫形象的精神底蕴。
  在鲁迅看来,吕纬甫在新旧之争中,不再坚持鲜明的反封建立场,人生态度变得颓唐,那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吕纬甫的人生悲剧是当时一部分知识分子历史命运的真实写照。
  罗枫的《在酒楼上》严格遵守了小说文本的表达,完整地回顾了吕纬甫由满腔革命热情到意志消沉的历史过程,刻画了一个内涵丰富的人物形象吕纬甫,也切合了鲁迅小说的思想内涵。
  三、意境氛围
  中国传统绘画讲究意境美,在连环画的创作中,意境氛围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说人物是基本,那么意境便是画作的灵魂。
  连环画的意境创造,说到底是画面气与势的营造、笔与墨的经营、实与空的置换、心与物的交融。意境的表达,是画家通过描绘景物表达思想感情所形成的艺术境界。贺友直在谈连环画创作时也强调了作品意境的重要性。他说:“我以为连环画的构图应该做到‘说明问题追求意境’。”“我以为连环画的构图应该考虑‘合理、有含义、美’。”[2]罗枫在创作《在酒楼上》连环画时,以人物关系来制造情节,努力营造出一种悲凉的社会氛围和凄冷的自然环境,形成作品独到的意蕴。   在罗枫的37副连环画里,有10副是有关文本环境的,通过环境氛围的描绘,表现了吕纬甫的艰难处境和人物的内在心理。
  画作中,深冬雪后,萧瑟凄清,墙壁上斑驳的锈迹、霉痕尽显。大街上人烟稀少、寂寥无声,残败零星的枯叶悬挂在枝头,显得尤为凄凉。脚下那冰冷铁青的路,寂寞孤独地躺着,更让人心酸。被冷空气紧紧包围的一座座旧楼房,恰似一座没有活力的雕像,沉默无助地站着,承受着四周袭来的寒潮,整体上形成一种苍凉悲戚的意境(图5、图6)。总之,S城冬天的街道上,是那样萧条,给人一种冷漠、压抑,甚至就要窒息的苍凉感。这些生动的景物描写,并非仅仅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而存在,这是一些融情入景的画面,含蓄地展示着“我”的感情世界,有助于深化小说的题旨。
  罗枫用简单笔画描绘出:酒楼就像是被岁月沉淀的老屋,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古老而柔美。岁月斑斓的石墙上刻画的是年迈的裂痕。鳞次栉比的老屋早已被风雨腐蚀褪下了明丽的色彩,呈现出一种凄清悲凉的意境氛围(图7、圖8)。
  小说中有一个隐性的时间线索,以午后“我”前往一石居为始,以黄昏我从一石居返回旅馆为终。贯穿这条线索的,是景色描写。该篇小说的景色描写,虽然非常克制,仍然显得十分压抑、凄冷。然而,每每写到酒楼后面的废园时,却一改萧疏的笔触,而变得浓墨重彩。“几株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晴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3]这样艳丽的画面,跟之前“绝无精采”的“铅色”天空、“渍痕斑驳”的“帖着枯死的莓苔”的建筑相提并论,是那样的格格不入,那样令人“惊异”。
  无论是在画作里还是在小说里,鲁迅用吕纬甫“对废园忽地闪出我在学校时代常常看见的射人的光来”,暗示了这片废园实质上是新型知识分子的心境的喻体,吕纬甫仍留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园地。罗枫认真领悟小说基本内涵的基础上,做到了构图的合理精明,有效画出了社会的氛围和自然环境的凄冷。 四、作品基调
  贺友直在谈到连环画创作时,常常强调注意作品的基调。他说:“我画画是很认真的,对人、对事、对整个故事,抓它的主题。在连环画里,我认为,注意作品基调的人不多。”[4]我每本(组)作品都要根据主题来确定基调,并不是画什么题材都是一种画风一种手法,要根据不同的内容确定不同的基调。”[5]罗枫的《在酒楼上》整体而言是呈现出一种冷色调,基本的基调是凄凉的。
  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发生在冬季,整部连环画作品笼罩着一种沉郁压抑的气氛。画作中黑白分明的画面效果与鲁迅本人的审美取向有着某种契合。在画作里,一个端着碗要饭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凌乱,面色无华,伸手要饭,在萧瑟的环境里,她那瘦弱的身躯更加显得形单影只(图9)。有学者说:“鲁迅小说创作色彩笔调是黑白质地的,笔触是木刻式的:刚健,有力,强烈,简约,短小。所以他的小说呈现出浓郁的黑白木刻感,极具‘有力之美’:文风刚健,清新;人物粗线条勾勒却传神;语言凝练,力道深厚;色彩沉郁,对比分明;内容深蕴现实,批判有力;画面链接结构,短小精悍。”[6]为了配合《在酒楼上》这部小说题材的需要,罗枫在创作手法上采取了纸刻的手法,有别于墨淡彩,线条感十足,人物形象鲜明。罗枫连环画的这种画面效果正是他对鲁迅小说创作特点的理解和再现,准确、传神地刻画出中国那个时代的真实风貌和精神特征。
  这部连环画的艺术魅力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它形象地展示了主人公吕纬甫的感情世界,加上画作里生动的环境描写,更显现出作品本身荒凉的基调。人物刻画是粗线条勾勒的,重神似,而非形似。
  整部连环画作品笼罩着一种沉郁压抑的气氛。画作里描绘主人公在一个深冬回到故乡S城后,事事皆感索然。在一个天色昏沉的午后,他来到以前熟识的酒楼。冷的环境里萧瑟的气氛,孤单的酒楼,整体呈现出一种冷的氛围基调。
  罗枫先生在画作里细腻地描绘了上酒过程中堂倌与顾客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犹如电影的慢镜头的效果。形象地反映出当时人们心中普遍存在的无聊感(图11、图12)。而贯穿全文的“铅色”的、“白皑皑的绝无精彩”的S城的天空,更加渲染了这种无聊、慵懒之感,呈现出悲凉色彩。罗枫画作里的人物形象、环境气氛、主题基调始终是黑白分明,对比强烈,这也切合了鲁迅创作小说的基本诉求。鲁迅在小说创作中也正是透过黑白、明暗阐释着他对黑暗社会现实的愤慨,对中国人国民劣根性的无情揭发,蕴藏着他对底层人民深沉的大爱。
  罗枫先生《在酒楼上》的连环画作品在严格遵守作品本身的意义的基础上,也进行了作者的创造发挥,无论是在人物形象的描绘上,还是在作品环境氛围和基调的把握上,都是相当准确的,是中国连环画创作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刘绍铭[等]译.中国现代小说史[M].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5
  [2]贺友直.《连环画的构思、构图》,《美术》1982年第6期
  [3]鲁迅.在酒楼上[J].名作欣赏.1996(06)
  [4]许健.《不停、不转的延伸线——贺友直访谈》,《美术观察》2003年第9期
  [5]张公者.《小人书大文章——贺友直访谈》,《老年教育(书画艺术)》2012年10期
  [6]高华.论鲁迅小说中的木刻元素[D].浙江师范大学 2012
  作者简介:
  刘洋(1993年2月-),汉族,山西忻州人,上海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
  杨剑龙,汉族,上海师范大学二级教授,都市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研究方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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