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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V到N”与“V出N”的异同及换用条件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陈嘉琪

  摘  要:“到”和“出”是现代汉语中的高频动词,它们在表征实际位移时,宾语通常一个表征位移终点,一个表征位移源点,即编码不同的位移路径,二者互换则影响语义。虽然两者差异明显,但“V到N”和“V出N”虚化为“达成”义而表征虚拟位移时,存在可以换用的情况。依据实际位移和虚拟位移的对立,表示实际位移时“V到N”为目标取景,而“V出N”为过程取景,表示实际位移的差异影响了二者虚化后表示虚拟位移时的句法语义。在表示虚拟位移时,“V到N”表征目标是编码者或主语所预期的,“V出N”则表征意料之外的事件。
  关键词:“V到N”;“V出N”;原型义;虚拟位移;取景
  一、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到”和“出”是指示位移路径时高频使用的动词,在表实际位移时,置于动词后引入位移终点或源点,记作“V到N”和“V出N”。在表示实际位移时,二者通常不能换用,换用后句子虽然仍合乎语法,但是所要表达的语义却发生了变化。例如:
  (1)牛教授一定会在病好了之后,设法逃出北平的。(老舍《四世同堂》)
  (2)缓缓的走到了家门口。(张恨水《夜深沉》)
  例(1)“逃出北平”中的“北平”是位移源点;如果替换为“逃到北平”,“北平”则变成了位移的终点。例(2)也是同理,“家门口”原本是位移终点;如果由“出”替换,“家门口”则变成了位移的源点。
  可以看出,在表征实际位移时,“到”和“出”差异明显。不过,当“到”和“出”于动词后引入位移主体时,“V到N”和“V出N”还可以表征虚拟位移。在表征虚拟位移时,二者有时可以换用,替换后不会影响句子的语义。例如:
  (3)然而自认识才叔以来,始终没觉到任何情感上的不安稳。(钱锺书《纪念》)
  (4)他心里头三弯九转之后,到底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张恨水《北雁南飞》)
  例(3)中的“觉到”可以被“觉出”替换,例(4)中的“想出法子”可以由“想到法子”替换,且替换后句子的句法与功能保持一致,并未受到影响。
  表征虚拟位移的“V到N”和“V出N”有时则不能换用,换用后句子变得不合语法。例如:
  (5)他觉得他既然已经成了国家干部,就要好好工作,搞出成绩来。(路遥《人生》)
  (6)这一句话,你说,是不是猜到了你心眼里去了?(张恨水《金粉世家》)
  替换之后,例(5)中的“搞出成绩”变成“*搞到成绩”,例(6)中的“猜到你心眼里去了”变成“*猜出你心眼里去了”,这并不符合人们的语言使用习惯。
  《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V到N”中“到”的解释是“用作动词的补语,表示动作有结果”[1](P266);对“V出N”中“出”的解释是“趋向动词,用在动词后,表示向外、显露或完成”[1](P187)。二者在词典中的释义上有部分重合,都可以用来表示动作有结果。当“V到N”和“V出N”虚化为表“达成”义时,二者存在着能够换用的情况,但换用条件远比词典中的解释复杂。我们从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①中提取“V到N”和“V出N”的相关语料,从它们原型义的差异及事件分析角度,探讨二者的异同、换用条件及成因。
  二、“V到N”与“V出N”的原型义
  “V到N”和“V出N”差异的根源是在于它们原型义上的不同。原型是人们赖以结构概念化的经验[2](P108)。兰艾克认为,多义词的各个义项通过范畴化关系形成一个网络,“原型”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范畴成员,边缘性成员通过某种相似性或联系从“原型”扩展而来,形成一种“网络模型”(network model)[3](P36)。語言中形式和意义的对应往往不是一对一的,而是一对多的关系,“V到N”和“V出N”作为构式与多义词的范畴模型类似,各个义项中最核心、最典型的一个范畴成员便是它们的原型义,边缘性义项通过转喻映射、隐喻映射等联系从原型义扩展而来,各义项之间具有家族相似性。
  (一)“V到N”的原型义
  范立珂从认知图式的角度,对“V到N”后面涉及的目标类型进行分析,将其划分为处所类、时间类、程度类和对象类[4](P106)。在这四种类别中,处所类是“V到N”构式的原型,也是它最常规的搭配,表示位移主体随动作到达位移终点内,位移终点一般是目标或目的地。因此,“V到N”的原型义是位移的目标或目的地。例如:
  (7)何况小秋熬到夜深睡去,这更是在枕上睁不开眼来。(张恨水《北雁南飞》)
  (8)这种不优雅的举动把她几乎气到两眼翻白。(王小波《青铜时代》)
  (9)一件狸子皮大衣能换到一磅火腿。(严歌苓《陆犯焉识》)
  周红通过考察,发现“V到N”构式基于驱动—路径图式,最初是用于空间域,也就是它的原型义,表达在施力者的作用下受动者达到某处的变化[5](P61)。由于隐喻映射的联系,“V到N”扩展至时间域,表示动作持续至某极性时间,如例(7)中的“熬到夜深”,此时最接近原型义。随后,“V到N”逐渐隐含了位移路径,变为在抽象空间中描写虚拟位移,可以用来表征性质状态,描写动作到达的数量或程度,如例(8)中的“两眼翻白”,表示生气的程度。它还可以作为结果性后置成引出动作的受事,所涉及的受事是对象类,表达得到关涉对象,如例(9)主人公通过动作“换”得到了“一磅火腿”。“V到N”构式的扩展轨迹也符合人们的认知规律,人类的概念、推理、意义和语言一般都是在物理空间域中产生,通过隐喻或转喻等联系,不断拓展至表征抽象空间的。
  (二)“V出N”的原型义
  “V出N”主要用来编码位移源点,如“老鼠爬出了洞口”“把沙发抬出房间”,位移源点分别是“洞口”和“房间”。除了编码位移源点之外,“V出N”更多地还可以编码位移主体,如“洞口里爬出了老鼠”“从房间抬出沙发”,位移主体分别是“老鼠”和“沙发”。因此,我们可以按照宾语的类型,将“V出N”构式所涉及的对象分为位移源点和位移主体两类。   关于“出”的意义,学者们普遍将其分为两类。吕叔湘将“出”的意义概括为“表示人或事物随动作从里向外”和“表示动作完成”[6](P121)。刘月华等将“出”的语法意义概括为“趋向意义”和“结果意义”,趋向意义表示通过动作,人和物体由某处的内部向外部移动;结果意义表示从无到有、由不清楚到清楚、由隐蔽到显露[7](P559)。就此而言,我们可以将“V出N”的意义归纳为趋向义和结果义,分别表述人或事物随动作从某处向外和动作达成,趋向义可以由位移源点类和位移主体类表征,结果义只能由位移主体类表征。例如:
  (10)说着,我开始把“雄狮”开出停车场。(村上春树《舞!舞!舞!》)
  (11)后来他看到那栋楼里抬出了三副担架。(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12)他打听出三等一个安南人舱里有张空铺,便跟船上管事商量,自愿放弃本来的舱位搬下来睡。(钱锺书《围城》)
  例(10)为位移源点类,表趋向意义,位移主体“雄狮”从停车场内向停车场外运动,其中“开”是位移产生的动因。例(11)和例(12)都是位移主体类,例(11)表征趋向意义,描写了位移主体“担架”从楼内向楼外位移;而例(12)则表征结果意义,陈述“打听”的动作结果。
  “V出N”的原型义表趋向意义,表述人或事物随动作从某处向外位移,编码人或事物的来源,“V出N”的原型义便是位移主体的来源。
  (三)原型义比较
  “V到N”与“V出N”构式的原型义都表征实际位移,两者不同的是,“V到N”编码目标,而“V出N”编码来源。两者的对比图式如图1所示:
  图1(a)是“V到N”的原型义图式,虚线S表示位移主体原来所在的位置,通常不在语句中出现,实线S表示位移主体最后到达的位置,构式整体描写位移主体S随动作到达目标处所T内,语句所表征与凸显的成分是位移的目标。图1(b)是“V出N”原型义的图式,位移主体S从位移源点G内出发向外运动,语句所凸显的是位移主体的来源或背景。例如:
  (13)她不但是跑出了屋子,而且由这里一直跑到学堂里去。(张恨水《北雁南飞》)
  在例(13)中,位移主体“她”以“屋子”为位移源点向位移终点“学堂”运动,产生了物理空间上的位移,其中,“屋子”是位移主体“她”的来源以及位移发生的背景,而“学堂”是位移的目标处所。“V到N”和“V出N”的原型义有明显的区别,它们原型义的差异也影响了二者虚化后的句法语义。
  三、“V到N”与“V出N”构式的区别
  崔希亮在事件分析中强调了现实位移和虚拟位移差别的重要性,“V到N”与“V出N”构式便可以根据实际位移和虚拟位移的对立加以区分,实际位移和虚拟位移在语言形式上没有标记,但可以根据可触知性(palpability)参数的不同和有无可视的路径进行区分[8](P163)。例如:
  (14)a.她走到一株桂树下面,站住了。(巴金《春》)
  b.他们毫无目标地跑出住宅。(霍达《穆斯林的葬礼》)
  我们知道,具体的物象可触知性高,抽象的物象可触知性低。在例(14a)中,“她”作为位移的主体是具体的物象,可触知性高,位移方向是从所在地向位移终点“桂树下面”运动,有可视路径;在例(14b)中,具体的物象“他们”作为位移主体,从移动源点“住宅”向外运动。因此,二者都是实际位移。再如:
  (15)a.大家的话头又转到农业生产合作社这方面来。(赵树理《三里湾》)
  b.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忧虑来。(果戈里《死魂灵》)
  虛拟是指认知上的一种想象的能力(imaginary capacity of cognition)[8](P163)。在例(15a)中,“大家的话头”并非具体的物像,可触知性低,而且不存在可视路径,位移的路径主要是基于编码者和解码者的想象力与认知能力;在例(15b)中,可触知性低的位移主体“忧虑”,在位移之后空间位置和存在方式并未发生变化。因此,二者都是虚拟位移。
  “V到N”和“V出N”构式都可以用来描写实际位移和虚拟位移。在表述实际位移时,“V到N”为目标取景,而“V出N”为过程取景,二者较容易区分;在表述虚拟位移时,情况则较为复杂。下面,我们就对此分别论述。
  (一)实际位移
  “V到N”和“V出N”的原型都表征位移主体的实际位移,但事件报道者在报道这两类事件的时候,取景窗口不同。取景(windowing)是事件语义学对语言编码过程的一种重构,是描写事件观察者与事件关系的一种视角,过程取景窗口设在位移的过程中,目标取景的窗口设在位移的目标上[8](P165)。
  表征实际位移的“V到N”为目标取景,具体如图2所示:
  在图2中,虚线S是位移主体原来所在的位置,也是事件开始的时间;实线S是位移主体的最终位置,也是事件结束的时间。事件报道者在报道事件时,弱化位移的路径,其注意力集中在位移主体到达位移终点内,将取景窗口设立在了位移的目标T上,并将其放在了突出的地位作为前景(foreground)。因此,“V到N”为目标取景。
  表征实际位移的“V出N”为过程取景,具体如图3所示:
  在图3中,位移主体的初始位置在位移源点G内,此时也是事件开始的时间;事件开始后,位移主体便不断地向位移源点外运动。位移源点在事件报道中是报道者注意力分布比较淡化的地方,仅作为提示性信息存在,在编码时被处理为背景(background)。事件报道者在报道此类事件的时候,将取景窗口设立在位移的过程中,注重事件的过程性,即位移主体不断运动直至离开位移源点内。
  由图式分析可以发现,在表征实际位移时,“V到N”构式为目标取景,“V出N”构式为过程取景。此外,区分目标取景与过程取景的一个重要证据是看事件有没有持续的时间段,位移的过程是可以有时间段的,而位移的终点很难有时间段[8](P166)。例如:   (16)a.正当老铁匠要为手中的钻子淬火时,小铁匠耸身一跳到了桶边,非常迅速地把右手伸进了水桶。(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b.夜快车已经开出一小时,非等到第二天早上不可。(罗曼·罗兰《约翰·克里斯朵夫》)
  在例(16a)中,小铁匠跳到桶边是瞬间可完成的事件,不存在可持续的时间段;在例(16b)中,夜快车“开出”后可以连接动作的时长,有可持续的时间段。由此印证了我们的发现。
  (17)叔叔从桌子底下拖出小猫,把它提到半空中摇撼不停。(契诃夫《怪谁?》)
  在例(17)中,事件报道者为了凸显叔叔的残忍,首先采用过程取景,将窗口设立在位移主体“小猫”的位移过程上,凸显小猫被拖出的过程性;随后采用目标取景,将窗口设立在位移终点上,强调位移的结果,即小猫最后到了“半空中”。
  (二)虚拟位移
  “V到N”和“V出N”的原型义都表征实际位移,二者在取景方式上差异明显,但它们在表征虚拟位移时,情况则较为复杂。“V到N”构式可以按照宾语的类型分为四类,其中,处所类是它的原型,表征实际位移;而时间类和程度类分别表征时间域和性质状态域,这是“到”特有的功能,“V出N”并不具备,因此,不在我们所要讨论的范围内;对象类则表征虚拟位移,表示动作达到目的或有了结果。“V出N”在表征虚拟位移时,当宾语为位移主体类时,表示动作完成、事件有结果。也就是说,当宾语為位移主体类时,“V到N”和“V出N”相同,都可以表征虚拟位移,描述事件的结果;不过,由于受原型义差异的影响,它们在表征虚拟位移时差异显著。
  “V到N”的原型义表征目标,目标处所通常是先于动作存在的,并且是主语或编码者预期将到达的。受原型义的影响,在表征虚拟位移时,其位移主体通常也是先于动作存在的并且是编码者或主语所预期的。而“V出N”的原型义表征人或事物从某处出现,它与存现句相似,都表示某个地方存在、出现或消失了某人或某物,含有存现义。存现句的宾语通常是未知的、不确指的人或事物,受其影响,当“V出N”扩展为表征虚拟位移时,位移主体也是未知的或意料之外的,这与“V到N”恰好相反。如:“农民工朋友拿到了工资”和“农民工朋友拿出工资”,前者是编码者预期中的,而后者是意料之外的。又如:“张三提到了朱德熙的《语法讲义》”和“李四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前者位移主体是先于动作存在的,而后者是未知的。因此,在表征虚拟位移时,“V到N”所涉及的对象通常是先于动作存在的或是预期中的,而“V出N”所涉及的对象通常是未知的或意料之外的。例如:
  (18)他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元银币。(张恨水《啼笑因缘》)
  (19)他没找到心心念念的靠山,却给自己找出了一个大麻烦。(自拟)
  在例(18)中,“摸出”强调发现银币这一结果是意料之外的;如果替换为“摸到”,则表示发现“银币”是预期中的结果,“摸”的目标可能便是寻找“银币”。在例(19)中,“靠山”是“他”心心念念的、预期将要找到的,所以应当用“到”;而“大麻烦”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并且是未知的,所以应当用“出”。如果二者换用的话,则语句不成立。
  英文中的“find”和“find out”与此类似。“find”通常表示对象是意外的或偶然的发现,它与“V出N”相似,强调结果是意料之外的和对象的出现是未知的;“find out”则强调对象是通过学习、观察或研究而预期得到的,与“V到N”相似。例如:
  (20)The remains of a headless body had been found.(《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
  (发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21)We delved into the newspaper files to find out the facts.(《英汉双语词典》)
  (我们钻研报纸合订本以查明事实。)
  在例(20)中,“remains(尸体)”的出现是未知的而且是意外发现的,所以应该用“find”。在例(21)中,“facts(事实)”是主语“we(我们)”通过研究、分析以往的报纸预期查明、找到的,也是原本就存在的,所以应该用“find out”。将“find”与“find out”换用,则句子不合语法。
  四、“V到N”与“V出N”的换用条件
  “V到N”和“V出N”差异显著,在表征实际位移时,前者为目标取景,后者为过程取景;虚化为表征虚拟位移时,前者强调事件结果是编码者或主语所预期的,以及位移主体是先于动作存在的,而后者强调事件的结果是意料之外的和位移主体是未知的。虽然二者差异明显,但是仍存在能够换用的情况。
  (一)虚拟位移中可替换的情形
  在表征虚拟位移时,“V到N”的宾语为对象类,受它的原型影响,其对象通常是动作的目标,句子表述目标达成。在表征虚拟位移时,“V出N”为位移主体类,其原型是位移源点,位移源点在虚化的过程中逐渐转喻为集合、范围等,构式用于表述位移主体从集合或范围内被找出,含有达成义。也就是说,“V到N”和“V出N”都可以虚化为表征“达成”义,此时二者可以换用。例如:
  (22)对研究和学习形象的东西,不见得不可以推理,否则就很难找到规律。(阿甲《戏曲表演规律再探》)
  (23)研究总结古代的资料,找出规律,可以对今天创作的这些偏向提供一些历史经验。(徐中玉《现代意识与文化传统》)
  在例(22)中,“找到规律”中的“规律”是先于动作“找”而存在的,也是寻找的目的,相当于找到了预期的、客观存在的规律。在例(23)中,“找出规律”则凸显的是“规律”潜藏在古代资料这个集合中,“找”的结果是让“规律”出来。二者语义基本一致,都表示事件结果达成,可以换用。因此,当上下文语境弱化主语或编码者对事件结果的心理期待,只强调事件结果是否达成时,“V到N”和“V出N”可以换用。   (24)别以为天下就一个你,外面世界大着呢,还会找到一个你的。(严歌苓《陆犯焉识》)
  (25)听说之后,却没有作声,自在屋子里去作琐碎的事情,丁老太也已觉到了他那不高兴的样子,就没有再提到这事。(张恨水《夜深沉》)
  在例(24)中,编码者只强调事件达成,位移主体“你”通过动作“找”而出现,此时“找到”和“找出”可以自由替换。在例(25)中,表征位移主体“他那不高兴的样子”从不明显到明显,只关注事件的结果,此时“到”和“出”可以自由替换。需要说明的是,在使用“到”时,例(24)和例(25)都凸显目标达成;而换用为“出”后,则分别凸显位移主体“你”和“他那不高兴的样子”分别从集合“世界”和“他的情绪”中出现。
  (26)上帝因此想出一个旁敲侧击的妙法。(钱锺书《上帝的梦》)
  (27)阴历年底才打听出他们踪迹。(钱锺书《围城》)
  例(26)表征“妙法”通过动作“想”而从纷乱的思绪集合中出现;例(27)中的“踪迹”通过“打听”而从纷繁的讯息中出现。二者都可以由“到”替换,替换后表征目标通过动作而达成。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虽然“V到N”和“V出N”的编码方式不同,但都可以表征“达成”义,当主语或编码者在语句中不凸显心理预期而只表征事件结果时,二者能够自由替换。
  (二)宾语构式为“N外(面/边)”时可替换的情形
  通过分析“V出N”的原型义,我们发现,它只能用来表征位移源点。不过,郑娟曼通过分析语料发现,当“V出N”表现为“V出+N外”格式时,也可以用来表征位移的终点,并且构式中的“出”均可以由“到”替换,并未改变语义[9](P90)。例如:
  (28)我看到哥哥将镰刀一扔,奔出屋外。(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29)他一直把我送出大门外,还拉着手,再三嘱我有空常去玩儿。(刘斯奋《白门柳》)
  按照郑娟曼的分析,在例(28)和例(29)中,宾语“屋外”和“大门外”都在语句中充当“终点宾语”,这里的“出”均可以由“到”替换,替换后并不会改变句子的意义和功能。再如:
  (30)略略一停,阿Q已经爬上桑树,跨到土墙,连人和萝卜都滚出墙外面了。(鲁迅《阿Q正传》)
  我们发现,当宾语为“N外(面/边)”格式时,“V出N”中的“出”均可以由“到”替换,如例(30)中的宾语为“N外面”,此时仍可以替换。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例句中,宾语后的附加成分“外(面/边)”在语句中并未承担句法上的功能,省略后不会损害句子的完整性。无论它是否存在,语句都是表征位移主体从位移源点“屋”“大门”和“墙”内出发向外移动。因此,“V出N”只表征位移源点,“外(面/边)”是羡余成分,这与我们先前的论断是一致的。
  张炼强指出,在已经满足了传递最少需要量的条件下再行出现的语言成分,就是羡余成分[10](P10)。吳礼权认为,“羡余”是指语言活动中语言的表达形式跟其实际所要表达的语义内容存在不匹配的现象,表达形式大于或超出语义内容,便形成了信息冗余[11](P44)。学者们对羡余成分的定义基本一致,当表达形式超出实表内容需要时就会形成冗余信息。在“V出N外(面/边)”构式中,“外(面/边)”超出了实际表达的需要,从而成为羡余成分,它的作用是在于对被它干涉的义位产生渲染和强化[12](P13),从而给人们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例如:
  (31)不知道他的两只耳朵怎么就一齐被揪住,也说不清是谁把他脚不擦地的拖出戏院外。(老舍《四世同堂》)
  (32)你别在眺望窗口坐着,司机撂把闸,能叫你把脑袋撞出玻璃外面去,不死也弄个满脸血。(高行健《绝对信号》)
  例(31)中的“外”和例(32)中的“外面”,均超出了信息传递的最少需要量,省略后不会改变句义,为羡余成分。例句中的羡余成分“外(面)”所关涉的义位分别是宾语“戏院”和“玻璃”,原本它们在句中只是位移发生的背景,羡余成分出现后起到了强化背景的作用,强调位移的结果是到达位移源点之外,使人们对事件结果的印象更加深刻。
  五、结语
  综上所述,“V到N”和“V出N”的差别,其根源是在于原型义的差异。“V到N”的原型义是位移的目标或目的地,在编码时作为前景凸显;而“V出N”的原型义是位移主体的来源,在编码时处理为背景。“V到N”和“V出N”的原型义都能表征实际位移,前者为目标取景,注重事件的结果;而后者为过程取景,注重事件的过程性。由于隐喻映射、转喻映射等机制,二者逐渐扩展至表征虚拟位移。在表征虚拟位移时,“V到N”的表征目标是编码者或主语所预期的,并且是先于动作存在的;“V出N”则表征意料之外的事件,并且结果是未知的。虽然两者差异明显,但存在可以换用的情况。当“V到N”和“V出N”都虚化为“达成”义,并且上下文语境弱化主语或编码者对事件结果的心理期待,只强调事件结果是否达成时,二者语义基本一致,可以换用。同时,当“V出N”构式中的宾语为“N外(面/边)”时,语句中的“出”均可以由“到”替换。
  “V到N”和“V出N”差异显著,也存在着能够替换的情况,但在真实语料中,“V到N”的使用频率远比“V出N”的频率高。我们对钱锺书文学作品中两者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可以发现,含有“V到N”构式的合格语料有350条,而含有“V出N”构式的合格语料只有94条。由此可知,“V到N”和“V出N”使用频率差异显著,不过,随着二者换用机制在语言发展中的逐渐成熟,我们预测“V出N”的使用频率将会不断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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