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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权力意志看尼采美学的基督教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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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权力意志是尼采最深入人心的学说。而尼采与基督教的关系又十分错综复杂。本文拟从美学角度探讨权力意志学说背后的基督教思想。权力意志的创造性类似于神在创世行为中神力的彰显,而其高贵性则与基督教同样源于对丰饶的生命力的充分肯定。
  关键词:权力意志;创造;高贵;丰饶;肯定
  中图分类号:B920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09)23―0073―03
  
  尼采一生以敌基督者自我标榜,不遗余力抨击。尼采将基督教斥之为卑贱者、蜕化者的宗教,是腐朽、衰败的典型代表。是生命的否定者。然而,就其核心学说权力意志而论,实际上就与基督教有着莫大的关联。下面,我们将用海德格尔的话讲,“要通过倾听尼采本人,与尼采一道,通过尼采,并且因而同时反对尼采来进行追问”。[1]
  
  一、美是创造:权力意志与神力的彰显
  
  创造是万物之始,也是美的源泉。美从中诞生,或这种创造行为、创造过程本身就是美。尼采的权力意志学说,总让人联想到《创世记》中神创造天地的篇章。
  权力意志,就是求权力的意志,是追求更强有力的生命的意志。权力意志是肯定和创造的力量的源泉。正是权力意志推动着世间万物的生生不息。因而,什么是美?强健的权力意志才是真正的美。追求更强更有力的意愿才是健康的、向上的,也就是美。万物的生成,其实质是权力意志的充盈、彰显和流溢。从而,万物作为权力意志的结果才是美的。柏拉图说,雕像分有了美的理念,所以才是美的。或许,康德的所谓“美本身”,在尼采看来,如果果真存在类似的东西的话,那无疑就是权力意志。
  因此,权力意志正是生命的最佳护航者,最有力的拥护者。因为,在尼采看来,“据其最真实、最内在的本质生命就是不断地升华、扩张,并把周围世界的力量向主体聚集的过程。”[2]生命的本质在于不断地、永恒地自我超越,不断地超出自我,从而才能回归自我。在这种不断地超出和回归中,生命才真正实现了自己的最内在本质。凝固的、静止的,从来不是生命,而是生命的对立面。而生命之得以实现着、践行着、展现着自己的本质的内在动力,正是权力意志。即,求强力的意志鞭策着生命去不断地攫取更多的强力,去不断超越业已形成的即有状态。这个连续不断的动态过程,这种扩张和超越本身,既是权力意志的必然要求,也是生命的最真实最完美的展现。从而也正是真正的美。在尼采这里,权力意志、生命、美三者,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同一的。生命是权力意志的最佳阐释者、展现者,生命使得不可见的权力意志并非完全不可见。而权力意志发挥作用、产生影响的世界正是美的世界。从而,通过生命,我们也得见美的惊鸿。
  总之,尼采认为,肯定大地、肯定生命、提升生命的,生命力的强力张扬,才是惟一真正的美,健康的美。而正是权力意志推动着生命品质的不断提升。权力意志是生命的创造者、推动者、完善者。生命之所以美,是因为它是权力意志的彰显、展现。
  我们再来看《创世记》中神的创造这一章。上帝用6天的时间开天辟地,缔造万物,这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壮举!试想,上帝为何要造万物?日月天地,鸟鱼人兽,草木山水,如此浩大的工程,想必耗费了上帝不少的心血精气,以致大能的神,第七日也要安息。“天地万物都造齐了。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了,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3]帝造物造人,是因为爱人类?造人之前尚无人,何来之爱?因为爱人而造人,无疑是荒唐的推测。让我们换个角度,从权力意志的角度理解上帝的举止。天地万物的诞生,是否都可以看作是上帝权力意志的流溢,是神的大能的彰显。造天设地的行为,不正是一种气势磅礴的壮观之美?是大美,至美,真美么?所以,尼采讥讽的基督教的爱人类是完全错误的。如果神确实爱人类的话,那也是之后的事。只不过因为人类是神自己的造物,其中凝聚了自己的心血、精气。“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3]这就如同艺术家爱自己的作品,因为他们之间血脉相连,如同父亲爱儿子,这种爱,在儿子看来是伟大的、无私的,实则在父亲一方看来,爱子不过是爱自己的衍生物。因为儿子是自己权力意志运作的结果和产物。上帝就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人类、万物都是上帝的作品。与其说他爱人类,欣赏自己的作品,不如说他是在得意于自己的权力意志,欣赏着自己的至大至能的展现。而世间任一角落,无不覆盖有上帝大能而无形的手。万物的生生不息,都是上帝的权力意志的影响,是神的意志在持续发挥着作用。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上帝是至大至能至美,是因为他拥有着最为强健的权力意志?柏拉图的理念之美,康德的“美本身”,中世纪神学美学的核心命题:美是上帝的名字,尼采将之统统规约于权力意志名下。说权力意志支配着上帝,当然是从尼采的眼光来看。事实上,如果我们给上帝取一个尼采式的名字的话,无疑就是权力意志了。未有天地以前,他就存在,至今仍在,永恒存在,并持续永久地显示着他的大能,发挥着他的影响,这在基督徒看来,只能是上帝,尼采眼中,这不正是所谓权力意志么?也就是说,上帝的诸般特征,跟尼采对权力意志的描述,实在有着莫大的神似性。二者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关联。如果说尼采眼中的美只有权力意志,只有权力意志,也就是健康激昂奋进的旺盛生命力,能提升生命品质,才是美的。那一个基督徒完全可以用尼采的话论证说,上帝正是尼采所谓的美的惟一源泉。
  造物、世界、人类的出现,尼采认为是权力意志运作的结果。基督教则认为是上帝“大能的手”所为。但二者都认同真正的创造乃无中生有。从虚无中创造。上帝造天地之前,是纯粹的虚无,是混沌。神力的运作带来了光明、带来了生命。也即是说,是上帝带来了存在,而非上帝存在。时间、空间、存在都是上帝赋予创造的。另一方面,尼采认为,真正存在的只有生成。“给生成打上存在的烙印――这是最高的权力意志。”而促使不断生成的,也就是使存在得以存在的惟一动力,是权力意志。如果我们将这里的权力意志与上帝两个词相互等同、互换的话,二者对世界的认识与解释简直就是同一的。
  可见,尼采的权力意志与基督教实在有着莫大的关联。正如学者指出的,“意志的概念是从基督教的思想传统中发展出来的。奥古斯丁以‘意志’的概念解释人的自由和责任,中世纪晚期唯名论不仅以意志解释基督教的上帝的本质,而且也以意志来解释人的本质,……,就此而言,权力意志的概念的源头实际上来自基督教和近代的哲学传统,而海德格尔也认为,尼采的‘权力意志’实际上是从‘意志’的视角去理解和解释存在。”[4]可以说,尼采基本接受了基督教对世界本质的看法立场和视角,或至少从基督教中汲取了极大的营养,然后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外在的对立和冲突之下,本质上有着非常复杂的关联和纠葛。无论是从权力意志的角度,还是创造的角度,尼采的美学观与基督教美学思想都有着内在的本质相似性。
  
  二、美是高贵:权力意志与源自丰饶的肯定
  
  尼采认为,基督教是低贱、贫瘠者的宗教,是弱小者反对强者的产物。尼采与基督教,一个崇尚高贵、强力。一个呼吁博爱、宽恕。表面上看,确是截然两立。下面,我们就来分析尼采所谓的高贵与低贱的真相。
  尼采抨击基督教的观点虽然错误,却异常明确:他本着对此岸、现世的极大热情和极力肯定,认为基督教扼杀生命,颠覆高贵道德,颠倒价值。“基督教信仰从一开始就是牺牲:牺牲所有自由、所有自尊、所有精神上的自信;与此同时这种信仰是屈从、自我嘲笑和自我残害。”基督教“促进欧洲种族的堕落,颠倒全部价值判断”。“把统治尘世的欲望颠倒过来,变成对尘世和世俗事物的憎恨”[5],……等等。基督教的救赎对象确实是社会中的卑贱者、贫寒者、地位低下者,这是尼采的观点。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我们暂且撇开基督教,先来看看尼采对于高贵,对于强者他自己的见解:尼采说,人类是应当不断自我超越的生物。在不断地超越中实现生命品质的提升。而他之所以推崇强者,是在于,在他看来,强者标示了人类应该达到的高度,代表了人类的最高典范。指示了人类应该行进的方向。强者的高贵,在于他代表着人类的最高价值取向。相对于绝大多数的平庸者、弱小者,强者走在了人类前行队伍的最前端。强者体现了人类整体在现有阶段上,其余大多数人身上尚未实现的种种好的可能性的现实化。换句话说,强者身上的生命力最为丰饶与充沛。强者代表了最为强健有力的,积极向上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的充盈才是健康的、有活力的。强者身上洋溢着的盎然勃发的充沛生命力方是高贵的本义,是真正的美。
  因而,人类的进化应该依照这样的模式进行:强者作为急先锋,一路前行,众人则循着强者的足迹,奋起直追,通过尽力地缩小自己与强者的差距来进行自我提升。而在任何的某一时刻,强者与众人之间的巨大落差,是必然存在的。差距总是不可避免的。众人不应因为自己蹒跚的步履而强求强者放慢脚步等候他们。同时,探路先锋总是最危险的。作为头生子,攀缘的高度使得他们可能会被闪电击中而被摧毁。强者之所以为强者,他们高贵的本性,正在于并不规避这种危险。反而敢于无畏地直面闪电。因为他们的欲求从不在于自我保存,而是自我提升。他们深知,这种对自身的摧毁是人类继续前行所必不可少的。这种摧毁可以实现人类品质的进一步提升。正是在直面摧毁中,他们最高程度上、在最高意义上体现了自己的价值。
  而基督教,在尼采看来则迫使强者向后转,将目光聚焦于自己身后的众多庸常者,甚至队伍最尾端的弱小者、病残者。基督教要求强者屈尊俯就低贱者。这样,本是拖后腿的庸众,成了最为高贵而稀有的强者服务的对象。这势必阻碍人类品质的提升,阻挠着人类体内潜藏的巨大生命力的扩张,阻止着人类种种可能性的实现。造成人类从此停滞不前。这简直就是犯了反人类罪!
  这当然是尼采本人的误解了。这种误解导致尼采未能意识到他在抨击基督教时自己同时极力推崇的(强者、高贵、生命力的充盈、扩张、生命品质的提升等等),都与基督教的原真宗旨达到了令人罕见的惊人相似性。
  我们知道,尼采认为,基督教对苦难、疾病、痛苦的热衷是一种病态,是对于健康旺盛的生命力的仇视和愤恨,是生命力的萎靡和嬴弱,对此不遗余力地大加鞭挞。诚然,基督教确实鼓励人们安分守己,不以贫困为意,不以病痛为苦。“不要惧怕尘世,不要惧怕贫穷、灾难、疾病,不要惧怕困苦和可恶的事情,不要惧怕人的非议,不要惧怕伤害和虐待,――不要惧怕只能毁坏人的外表的东西。”[6]这一点本是基督教的高明之处和高贵之处,却被尼采误解为卑劣可耻。尼采在此颠倒了古希腊宗教和基督教的不同面目。尼采认为,古希腊人的宗教源于优等人的感恩。“古代希腊人宗教生活中的一件令人非常惊讶的事情,是他们喷涌出不可遏制的感恩之流――只有非常优等的人,才会对自然和生命抱有如此的感恩之情。”[5]而基督教源自恐惧,对生命的恐惧。因此,古希腊宗教是高贵道德,基督教是奴隶道德。可以说,尼采对此二者的理解与实情相去甚远,或者说,截然相反。“如果我们是上帝,我们就不会爱。”柏拉图此言说明了古希腊的爱的性质是由下而上的。高贵者、完美者,不会爱,不需要爱。爱是低级向高级、缺陷向完美、贫乏向富足、下等向优越的向往。“被爱者”总是比“爱者”更高尚更完善。“他是爱者生存、意志和行为的典范。”[7]而基督教完成了爱的运动的逆转。“基督教的观点大胆否认古希腊关于爱是低级向高级的向往这一公理。相反,爱的标准现在是高尚者屈尊于庸俗者,健康者屈尊于病残者,富人屈尊于穷人,美屈尊于丑,善和圣贤屈尊于恶和普通人,弥赛亚屈尊于罪人和被逐出教会者。”[7]而爱者并不担心这样会有失身份,会丧失自己的高贵性。而是出于坚定虔诚的信念。基督教并非源自于愤恨。而是对愤恨的最大反动。也就是说,基督教的爱是完全摆脱了愤恨的。强者的屈尊源于“一股强烈的安全感、力量感和内在救赎感,对自己生命和存在的不可战胜的充实感。”源于“一个自发充盈的力量,伴随而来的是极乐和深沉的内在安宁。”[7]真正的基督教义乃是:“生命从本质上说是丰饶的扩张、发展、壮大。”自上而下的爱非但不失其高贵性,反而以此显示出自身的高贵。自身生命力的富足与丰饶使他足以分享充盈的力量。爱,是充沛的生命力的自然流溢。是对生命自身力量的强烈自信。这种爱,与尼采的权力意志学说中那源自于充盈富足的生命力的自然流溢的爱简直如出一辙!而尼采所谓人类队伍中最前列的作为最高典范的强者,似乎就是人类中拥有最多神性的人,是最接近神的人。高贵者之被闪电击中而毁灭,然而正是在这肉身的毁灭中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么说来,尼采所谓的最最高贵者,恰恰莫过于人子耶稣了。
  总之,权力意志的创造性和高贵性,都带有着基督教的烙印与刻痕。尼采与基督教的关系、渊源,尚有很多地方有待我们去挖掘。
  
  参考文献:
  [1][德]海德格尔,孙周兴译.尼采(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25.
  [2][德]西美尔,莫光华译.西美尔文集:叔本华与尼采――一组演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4.
  [3]祖光编.创世纪[M]. 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汪民安.文化研究关键词[J].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250-251.
  [5]尼采,朱泱译.尼采论善恶[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
  [6]克尔凯郭尔,鲁路译.基督徒的激情[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74.
  [7]陈永国译//汪民安,陈永国编,尼采的幽灵[C],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王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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