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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与史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冯建明

  18世纪意大利的历史学家詹巴蒂斯塔・维科(GiambattistaVico,1668--1744)在其划时代的著作《新科学》(Scienza nuova,1725)中渗入了进化精神和运动守恒原理,提出人类社会经历着从产生到灭亡的渐进过程,人类历史则由一系列周而复始的螺旋式循环构成:人类历史的“过程和再过程”是“神的时代”、“英雄时代”、“人的时代”和“野蛮时代”。《新科学》的4个时代被象征性地重构于《为芬尼根守灵》(Finnegans Wake,1939)的叙事上,使得爱尔兰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的“黑夜之书”颇具历史厚重感。
  《为芬尼根守灵》具有解构、去中心和多元论等后现代主义审美特征。乔伊斯以文学形式重新书写了“世界历史”,他借助语言“游戏”打破了生活与艺术的界限,以独特的视角诠释了“不确定性”的美学价值。《为芬尼根守灵》由“父母篇”、“双子篇”、“平民篇”和“更生篇”组成,这4篇按先后顺序分别对应了《新科学》的“神的时代”、“英雄时代”、“人的时代”和“野蛮时代”。《为芬尼根守灵》以象征手法开篇,重构了《新科学》的主题:人类历史是一种螺旋式循环过程。乔伊斯没有直接提及人类历史,他写道:“河在流,流经夏娃和亚当教堂,拐个弯儿汇入弯曲的海湾,途经一条终而复始的宽阔的维科路,把我们带回到霍斯城堡和都柏林市郊。”在引文中,第一人称“我”并非指乔伊斯,而是指《为芬尼根守灵》的女主角安娜。可见该书以安娜的视角展开叙事。该书以安娜直接内心独自的后半句开头,并以安娜直接内心独白的前半句结尾:“一条路一条孤独的一条最终的一条人人爱的一条漫长的”若将这两个半句话连接起来,则成为一个完整的句子:“一条路一条孤独的一条最终的一条人人爱的一条漫长的河在流,流经夏娃和亚当教堂,拐个弯儿汇入弯曲的海湾,途经一条终而复始的宽阔的维科路,把我们带回到霍斯城堡和都柏林市郊。”以上完整的句子包含了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为芬尼根守灵》第一个“词”是“riverrun”(河在流),它由“river”(河)和“run”(流)两个词“合成”,其巧妙的构成颇具象征意义。引文中的“river”是双关语,它既可指呈巨大弧形穿都柏林而过并最终汇入大海的利菲河,也可暗喻人类历史长河。“riverrun”看似由“river”和“run”组合而成,它其实是“river”和“run”的连写形式,其构词形式也具有双重含义:它既表示利菲河流动不已,还象征人类历史长河奔流不断。为了将表示人类历史长河的词置于重要位置,“rlver”前的定冠词“the”被置于全书的最后,即“A way a lone a last aloved a long the”(一条路一条孤独的一条最终的一条人人爱的一条漫长的)末尾处。不言而喻,“A way a lone a last a loveda long the”中的“way”对应了“riverrun”中的“river”,它无疑也具有双重含义:它既暗指利菲河,又象征人类历史。 乔伊斯将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通过“A way”(一条路)和“theriver”之间的“a lone a last a loved a long”表示了出来,这种构思可谓匠心独运。首先,“a lone a last a loved a long"位于象征人类历史的“A way”和“the river”之间,其位置本身就强调了它与人类历史的关联,而其中的4个不定冠词“a”更是对应了维科论及的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其次,因为英文字母中最具“线条”感的字母是“1”,因而“a lone a last a loved a long"中4个字母“l”也对应了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如果从措辞上考虑,将这里的“loved”(被爱的)改为“beloved”(可爱的)似乎更为恰当。乔伊斯特意用“lov―ed"代替"beloved”,从而把字母“l”的线性特征显示出来,进而突出了利菲河与人类历史的对应关系。
  在《为芬尼根守灵》中,汉弗莱・钦普登・埃里克的4种标识符也与“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相联系。作为《为芬尼根守灵》的主角,汉弗莱・钦普登・埃里克的英文名字的全称是"Humphrey ChimpdenEarwicker”。作为姓名,“Humphrey Chimpden Earwicker”中最常被大家称呼的莫过于“Earwicker”,而"Earwicker”中最重要的字母莫过于首字母“E”。在这部小说中,“E”常用于指代埃里克。在“父母篇”第二章出现了一个反向的“E”:“a”。这里的符号“丑”看似很神秘,它其实是埃里克的另一种符号。当两个东西的模型基本相似,并且一个东西各部分的排列与另一个东西的排列恰恰相反时,这两个东西则存在镜像关系。因此,“丑”与“E”之间存在着镜像关系。在乔伊斯研究领域,某些学者将“丑”视为带有神性的“E”。读者看到“日”,可能会联想到该书躺倒形状的“E”。符号的形状令人脑海中出现沙场上战士倒下的镜头,它也让人联想到埃里克躺下的意象。与躺倒形状的“E”:相反的是矗立形状的“E”其站立特征暗示了在进入直立行走时期的早期人类。“a”、是埃里克的4种标识符,它们对应了维科有关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神的时代”、“英雄时代”、“人的时代”和“野蛮时代”。
  埃里克虽然一直是《为芬尼根守灵》的主角,但当4位神秘的老人一出现,埃里克就立刻变成与背景有关的人物,即他从主角转变成配角。这4位老人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们与维科论及的人类历史发展的四个阶段有关:
  听听他们4位的意见!听他们在呼喊!我,阿摩说道,为之自豪。我,科洛纳奇缇说道,神助吾辈!我,迪斯格润治说道,无可奉告。我,跋纳说道,它怎么办?嘿嗬!
  《为芬尼根守灵》之所以被诸多学者喻为“天书”,就是因为它极其难懂。上述引文来自《为芬尼根守灵》中“对埃里克的审判和监禁”,其中,4个“我”是4位老人,4位老人先说自己要发言,然后自报姓名,接着发表了宣言;“嘿嗬”是一头毛驴的叫声,这头毛驴的一声嘶鸣象征着“总结性发言”。4位老人在《为芬尼根守灵》中多次间接性出现,而这次则是他们第一次直接出现的场景。他们和那头毛驴的同时出场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他们有助于对深化主题、表现乔伊斯美学思想以及展开情节:1,这4位老人是4个地区的人格化形式。阿摩、科洛纳奇缇、迪斯格润治和跋纳分别是爱尔兰岛下列4个地区古代时期的称谓:乌尔斯特、芒斯特省、伦斯特省和康诺特省。因此,这4位老人分别是乌尔斯特、芒斯特省、伦斯特省和康诺特省的人格化形式,他们可以被视为古爱尔兰各行政地区的化身,他们的声音是古爱尔兰各行政地区官员声明的艺术再现。2,这4位老人代表了爱尔兰祖先。因为这4位老人各自以不同的声音发表了讲话,所以他们分别

象征爱尔兰北部方言、南部方言、东部方言和西部方言。他们的声音代表了爱尔兰先辈的声音,表达了爱尔兰祖先对爱尔兰的关切之心。3,这4位老人象征着人世间4件大事。这4位老人是《为芬尼根守灵》中极为重要的神秘形象,他们的存在与尘世间最重大的事件有关,他们的出现象征大千世界中的出生、结婚、死亡和再生。4,这4位老人体现出《为芬尼根守灵》的语言特征。这4位老人对应了《为芬尼根守灵》的4大组成部分:“父母篇”、“双子篇”、“平民篇”和“更生篇”。这4位老人晦涩的言辞象征着《为芬尼根守灵》中乔伊斯杜撰设计的新单词和短语。5,这4位老人强化了《为芬尼根守灵》主题。《为芬尼根守灵》的整体叙事结构与维科有关人类历史循环发展理论密切相关。“父母篇”第三章第一次出现的这4位老人对应了《新科学》的4个时代:“神的时代”、“英雄时代”、“人的时代”和“野蛮时代”。6,这4位老人对应了时空概念。维科历史观是关于地球上人的历史,而人的历史在涉及时间的同时,也离不开人所赖以生存的地理空间。通常的空间有“三维”,再加上“时间”这个概念,那么时空概念就是“四维”。这4位老人就对应了“四维”概念,即:“三维”立体空间加“一维”线性时间。因此,这4位老人就是永恒的化身。7)这4位老人象征着四福音书的作者。此外,这4位老人还分别被称做“Matthew Gregory”、“Mark Lyons”、“Luke Tarpey"和"Johnny Cac―Dougal”,即:马修・格雷戈里、马克・莱昂斯、卢克・塔佩伊和约翰尼・卡杜格尔。众所周知,圣经中的“Matthew"、“Mark"、“Luke"和“John”("Johnny”是“John"的昵称)分别是《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和《约翰福音》作者的名字,他们在“和合本”圣经中分别被译作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因此,马修、马克、卢克和约翰尼显然分别是指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在基督教经典中,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都被誉为圣人,可见,这4位老人在《为芬尼根守灵》中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为芬尼根守灵》几乎处处都有“4”的“影子”,即使在问答题里也不例外。该书中的问答题大多采用“一问一答”形式,但其中的“第四题”却采用了选择题形式。选择题一般有“二选一”、“三选一”、“四选一”和“五选一”等。乔伊斯“不出意料”地选择了“四选一”的形式。在该书的“谜――宣言中的人物”部分,乔伊斯设计了若干问题,其中,第四个问题是这样设计的:从下列4个选项中选出一项,看哪个城市里有下列场所?
  a)世界上最太的公园,b)世界上最昂贵的酿造场;c)世界上最宽阔的大道;d)世界上最爱马以及最嗜酒的居民?协调你的答案。
  答:a)贝尔法斯特。……b)科克城。……c)都柏林。……d)戈尔韦城。
  贝尔法斯特、科克城、都柏林和戈尔韦城是爱尔兰的4座重要城市,它们对应着古代爱尔兰的乌尔斯特、芒斯特省、伦斯特省和康诺特省,代表了“对埃里克的审判和监禁”中的阿摩、科洛纳奇缇、迪斯格润治和跋纳,象征着4位老人的人格化形式。这些“4”无不对应了维科有关人类历史循环观中提及的人类历史发展的4个阶段。因为《新科学》中有关历史的4个阶段被视作历史长河中无数循环中的一个循环,所以“谜――宣言中的人物”中与“4”有关的词语和句子都强调了人与循环的联系,暗示了人、时间、空间的关系,并通过维科的历史观,将文学、哲学、美学紧密联系起来。
  在《为芬尼根守灵》中,“4”以其多层次的象征意义被用于对历史的重新书写之中。乔伊斯以象征手法对历史的书写,体现了他对文学创新的不懈追求。乔伊斯在文学上的追求是以艺术创新为主旋律的时代精神的反映――一个通过绘画、雕刻、拼贴和陶艺品等表现“分析立体主义”画风和超现实主义主题的毕加索(Pablo Pic―asso,1881--1973)时代,一个以体现即兴音乐魅力的爵士乐时代,一个以探索潜意识意象著称的超现实主义画家和版画家达利(Sal―vador Dali,1904--1989)时代,一个对音乐思想及鉴赏力具有革命性冲击的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1882--1971)的时代……在一个如此特殊的时期,各种作品以看似破碎的艺术形式,展现了支离破碎的视角,展示了艺术家眼中破碎的世界,表达了艺术家对人、自然以及看似属于神学,其实属于文学和美学的有关超自然力量的多方位的观察与思考,表现了重大变革时代中人的行为方式、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深刻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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