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昔小说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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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任 昔
抢专家
农艺师老王下乡推广种养殖新技术，怕给乡亲们添麻烦，决定吃住在乡农技站，他撂下行李卷，去乡里办完事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行李卷不翼而飞了，桌上却留有张字条。
“老王：我把行李卷扛走了，去我家住吧。范村范老六。”
“这个范老六，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把行李扛走了。”老王心里嘀咕，脸上却漾着笑，笑吟吟地出了农技站，去范村找范老六。途经柳庄地盘，离范村还有三里地，却见范老六正和柳庄的柳老三大声粗气地争吵。细一听，原来是范老六扛着老王的行李，让柳老三瞄见了，趁范老六去园子时，溜进他家里，把行李扛走了，范老六就赶来同柳老三论理，说什么也要把行李扛回去，柳老三硬是不让扛，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只听柳老三说：“前年，老王在你家住了五个月，指导你育种、施肥、杀虫，打的粮食小车装、大车拉，你都成了全县的种粮大户，还不满足呀?你吃饭，总得留口粥给我喝吧!”
范老六辩驳说：“嗬，你还喝粥呀，肉都吃腻了!你办了猪场，还养了几百只鸭子，成了全县的养猪状元，又是登报，又是拍电视，‘柳老三’的名字都编成了歌儿唱，还不满足?不管怎么说，行李是我扛来的，老王非得去我家住!”
柳老三不依：“你能去农技站扛行李，我就不能去你家扛呀，行李在我家里，看你如何抢得去!”
眼看老哥俩僵住了，老王笑笑，打圆场说：“我看这样吧，到了柳老三的家门口，先去屋里坐坐，喝喝茶，再好好商量。”
“这话在理，老六哥，走，去家坐。”柳老三心里喜滋滋，正领头往家走，冷不丁他老伴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说：“喜个鬼，行李叫人抢去了!”
柳老三瞪了眼：“抢走了?谁?”“杨村的杨大头。”“你是个死人?行李都守不住!”
“你说得轻巧，杨大头和他孩子，进门就抢，我哪挡得住?”
柳老三气得直跺脚，骂一声“好个杨大头”，三个人又风风火火地往杨村赶。
杨大头的家在村口，他养牛蛙致了富，盖起三层小楼房，白墙红瓦，玻璃亮窗，漂亮得惹人眼目，还买了一辆四门六座的汽车，“嘟嘟”的喇叭响遍九村十八畈。一进杨村，杨大头就笑眉笑眼地从屋里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老哥俩，快屋里坐。”又抓着老王的手，“我正吩咐孩子开车去接你呢，你就来了，快进屋歇歇脚。”
柳老三气未消，说：“没工夫坐，快把行李拿出来!”
范老六也嚷：“行李是我扛来的，得还给我!”
杨大头仍一脸的笑：“别发火，别发火，进屋坐坐。”踏进门，他指着院里的水池，“老哥看看，池里是啥!”
“嗬，是甲鱼苗呀!”范老六乐得直嚷。
“哪弄的?”柳老三忙问。
“孩子开车去浙江温州弄的。”杨大头说，“这可是值钱的家伙，得认真侍弄呀。要不，我怎去三哥家把老王的行李抢来呢?”没等范老六和柳老三开口，他又以商量的口气说，“这样行不行，老王就住在我家里，指点我把甲鱼养成功了，我就优先给你们供应甲鱼苗。”
“还得加个条件，价格优惠。老三哥你说呢?”范老六说。
“对，得优惠。”柳老三想了想，又说：“老王在你家住得有个期限。”
“行，优惠。”杨大头慷慨地说，“老王的事嘛，我让步，住四个月吧。甲鱼苗买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正要老王指点呢!”
老王被眼前动人的一幕感动了，说：“就按杨大头说的办吧，甲鱼养成了，又是一条致富门路，过了四个月，我再轮流去你们两家住。好吗?”
“行，一言为定。”范老六、柳老三同声说道。
三位老兄弟这才露出笑脸，老王也乐呵呵地笑了。
表 演
扛着摄像机，我随县领导下乡送温暖。台里刘主任也出马了，他说我们摄像记者过去拍的镜头老是不入戏，像是“温吞水”。
小车“嘎”地一声在一问歪歪斜斜的土屋门前停下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大娘颤巍巍地从屋里迎出来。县领导将早已准备好的二百元钱红包递上去，并抓住老人一双枯瘦的手紧握着，说着一些慰问的话语。乡村干部轮流出镜了，有的拎着食油，有的扛起大米，一路小跑着直奔屋内，我将眼前场景抓拍了下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县领导又来到土屋旁边的村部办公楼闲聊。我将刚才拍摄的镜头回放了一遍，一旁的刘主任瞅了一眼，脸拉下来，“不行，老人的喜悦成分不够!”事实上，镜头上老人神情麻木，苦瓜一样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不像是接受捐赠的，倒像是被逼走投无路的。
经过一番商量后，我们又把老人从屋里找出来。按照刘主任的想法，接过红包的一刹那，老人应该说几句感激话，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么复杂的要求，对于一个乡下老婆子来说有些为难。台词很简短，感谢政府送来米送来油，还有钱花，这个年过得不愁了!老人倒是记熟了台词，可是面对炮筒一样的镜头，老人就是笑不出来，嘴唇像鱼一样翕动着，嘴角往上一撇，勉强挤出来的笑很难看。
戴着鸭舌帽的刘主任像大导演一样，作出一个“卡”的手势，我只好停机。
刘主任贴到老人身边，想用具体事例将老人脸上的笑容诱出来。他让老人回忆丰收的光景，老人没笑，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说，哪有什么丰收，先是天干，接着稻子又让野猪啃了不少。刘主任不死心，让老人回忆儿子结婚的场景，谁料老人眼圈发红，竟抹起泪。旁观的群众说，老人的儿子三十多岁还没成家，几年前外出打工，至今不知去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刘主任急得直跺脚。终究还是他老到，呆了半晌，刘主任讲了个笑话，他说：“老人家，村里发生一件新鲜事，听说过没有，村里有户人家的食盐让老鼠偷吃了……”没想到，话一出口，豁了牙的老人竟“扑哧”一下笑出来了，“鬼话，我活这么一把年纪，还没听说过老鼠偷吃盐的……”老人干枣皮似的皱纹里漾满了笑容，像一朵开放在阳光下的老葵花。
刘主任双手向下一劈：“太好了，太好了，这镜头准保出彩!”
晚上，我正准备上床时，刘主任打来电话，说节目播出后，县领导很满意，称赞那位豁了牙的老人笑容真实、生动，有强烈的感染力，起到烘云托月的效果!听了刘主任的话，我也笑出来了。
找人管饭
税务局乔局长因公出差，路经w市，此时正值午饭时间，乔局长向司机建议道：“我们到路边饭店吃饭吧，别饿着肚子开车，安全第一啊!”
司机深知乔局长爱面子，笑了笑说：“路边小店?岂不掉了您局长的架子，不如到汽车公司，他们会招待的。”
汽车公司是该市有名的大企业，每年乔局长都为这家企业减免很多税金，按理说吃顿饭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乔局长说：“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地吃人家，人家背后会说闲话的。”
“说得也是，还是局长高明。”司机将汽车在一厕所旁停了下来，说：“局长，你去方便一下吧。”
乔局长正想小解，就下了车，向厕所走去。他很喜欢这位司机，为人老练，洞悉人情世故，时时刻刻为领导着想。
随后，司机也来到厕所。他俩方便后，又回到车上，可是汽车怎么也发动不了。司机下来检查了一番，摇着头说：“车子电源线脱落，螺帽掉了。看来我们真的走不了。”
乔局长马上提醒道：“找个修理厂修一修。”司机还是摇头，他说：“找修理厂不如找汽车公司，他们的技术力量雄厚。”
是这个道理。乔局长掏出手机，拨通了汽车公司吴总的电话，大声说：“吴总，我是老乔，现在出差路过w市。麻烦你件事，我的车子不争气，坏了，请你派两名维修工过来看看。”吴总在电话那头高声地说：“啊呀!是乔大局长，先别急，我们马上就来。”
不一会，一辆高级蓝色轿车开过来并停下，吴总和两名维修工下了车。他与乔局长热情地握着手说：“车子让他们修，到吃饭时间了，我们先吃饭去。”
“那给你添麻烦了。”乔局长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吴总的车。司机向维修工交代后，把车钥匙交给维修工，也上了吴总的车。
他们来到这个市最高档的酒店，进入一间豪华包厢。一桌花花绿绿的山珍海味早已摆好，汽车公司的其他头头脑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阵风卷残云，乔局长吃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饭吃好，车也修好了。他感谢吴总的盛情款待，握手告别后，就坐进了车里。这时，吴总从车窗递给了司机一个塑料袋，说：“这几条香烟，你们路上抽吧。”司机说声“谢谢”，就启动车子慢慢地驶出了酒店。
路上，乔局长将头舒坦地靠在后背上，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似有似无地问道：“汽车的毛病是你故意做的手脚吧?”
司机摸了摸脑袋，嘿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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