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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老人落下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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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抹晚霞在天边消失时,青山和碧水悄然隐匿了白天的倩影,融化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直到夜幕为大地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远道而来的嘉陵江,在夜色中蜿蜒奔流,天地间所有的生灵,仿佛全都汇集在一江清波中,虽安谧文静,却万籁有声。此刻,我身在南充,面对被夜幕笼罩的山水浮想联翩。
  天上的星星落在江面上,一片璀璨晶莹。白天的见闻,此时漾动于脑海,恰如眼前这闪动的星光。古往今来,从南充走出来多少智者贤者,司马相如、谯周、陈寿,黄辉、朱德、张澜、罗瑞卿……他们的文字和言行,镌刻在中国的文明史册中,千百年来辉映着这片绮丽的山水。
  天上的很多星星,是以地上的人杰命名的。我想起了两个四川人,他们的名字已经成为夜空中行星的名字。一个是现代作家巴金,另外一个,就是南充人――古代阆中的天文学家落下闳。
  落下闳何许人?这个名字,很多人也许不怎么熟悉,但每个中国人的生活都和他的智慧有关联。落下闳生活的年代,距今已有两千一百多年。他曾经站在嘉陵江畔,以他睿智的目光仰望星空,探索宇宙的无穷奥秘。他在天文学领域中创造和发现,在当时奇峰突起,达到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落下闳的“浑天说”,是极富想象力的天文理论,他认为整个天体浑圆如一个巨大的蛋,天如同蛋壳,而地就像蛋黄。天上的日月星辰,每天都绕着南北两极不停地旋转。他的理论,可贵处在于承认宇宙是运动变化的,而且这种运动和变化是有规律的。他发明制作了浑天仪,用来证明他的“浑天说”。那是一架巨大的天文仪器,是当时世界上最精密的天体观测仪,肉眼能看到的星座,都被精确地标刻在他的仪器上,仪器的转动,能演示出它们在天空运行的轨迹。在落下闳提出“浑天说”之后一千六百年间,世界上一直没有其他理论比他的想象说更为正统,地是中心,宇宙围绕着地球转。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说”,被认为异端邪说,还为此丢了性命。
  落下闳对人类最大的贡献,并非“浑天说”,而是他主持制定的《太初历》。西汉之前,中国一直沿用秦以来的轩辕历,这一古老历法并不精确,误差很大,无法准确反映四时交替和天象之变。当时执政的汉武帝决心修法,但京城的专家们并无把握,没有人敢担纲改革旧法,制定一部新历法。汉武帝便昭告天下,征召能人。落下闳从嘉陵江畔风尘仆仆赶到了长安,推荐他来京城的,是司马迁。一个从蜀地边城来的籍籍无名的人,能否担此大任?落下闳并不在意京城达官贵人们怀疑不屑的目光,他经纶满腹,成竹在胸,有备而来,对新的历法,已潜心研究多年。落下闳生活的阆中,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他用“连分数”的数学原理计算天文数据,精密合理地区分确定了一年四季的时令节气。当落下闳有机会表达自己的看法时,人们顷刻刮目相看。落下闳主持制定新的历法,花了七年时间。新历法颠覆了旧历,是中国历史上一次以科学方法实行的历法大改革,也是世界上第一部较为精密而完整的历法。汉武帝对落下闳制定的新历法非常满意,为之定名为《太初历》,并改元“太初”,在泰山举行隆重的封禅大典,庆贺新历法诞生。这《太初历》,就是沿用至今的中国农历。
  在阆中,落下闳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春节老人”,每年过春节时,当地百姓焚香设酒,祭拜这位“春节老人”。为何称落下闳为“春节老人”?在《太初历》诞生之前,中国人的新年并无统一规定,华夏各地的“元旦”,并不在同一天。《太初历》规定岁首为正月初一,这一天,就成为中国人的新年。两千多年来,春节一直是中国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正月初一,年之始,春之初,否极泰来,万象更新。古老的春节,常过常新,是中国人一个永无休止的期待。如今,春节这一天,不仅华夏大地万众同庆,全世界都为中国人的新年点灯笼、放鞭炮、舞龙狮。中国的春节喜气,为全人类带来祥和、快乐和希望。假如在阆中过春节,古城里的百姓人人都会对你说起落下闳,春节,是和他们这位智慧的先祖连在一起的。假如没有落下闳,没有两千多年前《太初历》的制定,也许就不会有今日全球华人共度同庆的春节。
  落下闳作为制定《太初历》的功臣,为何没有封官加爵留在京城?史书少有记载,但阆中人知道。落下闳的事迹和成就,在他的家乡代代相传,妇孺皆知。落下闳的志向并非做官,他更感兴趣的是天文。《太初历》诞生后,落下闳辞官返乡,归隐故里。他心里很明白,与其在官场周旋,在朝廷看人脸色,不如回到嘉陵江边,回到山清水秀的家乡,朝观旭日,夜望星空,自由翱翔在属于他自己的浩瀚宇宙之中。
  那天,我登上临江的锦屏山,在山上俯瞰嘉陵江对岸的阆中古城,碧水环绕的一大片青黑色屋脊,勾勒出千年古城恢宏的轮廓。这可是落下闳生活过的地方?两千多年的岁月太遥远,古城里恐怕难寻先哲脚印。我想,落下闳的足迹,其实早已铭刻在南充的山水之间,这里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溪涧,都可能留下他探索的屐痕。锦屏山顶有一座观星楼,从山坡拾级而上,到山顶平台时,我竟和落下闳不期而遇。这位两千多年的智者,默默伫立在观星楼前,迎接上山的每一个人。这是一尊青铜雕塑,是现代人对这位伟大科学家的想象,他站在山顶上,抬头仰望着天空,瘦削的身形,清癯的面容,深邃的目光。他的身边,是青铜浑天仪的模型,四条腾舞的青龙,托起一组大小不等的圆环,环环相叠,演示着天体的运行。千年岁月,仿佛凝固在这青铜的雕塑之中,而宇宙的秘密,又仿佛深涵在落下闳仰望星月的目光里。
  月亮从远山背后升起来,柔和的银辉泻在江面上,嘉陵江成了一条流动的月光之河,从我脚下,一直流向遥远的天边。天和地,在月光里融化成一个整体。眼前的奇妙景象,两千多年前的落下闳一定也见过吧,而他抬头望见的星空,和我今日抬头所见,应该是一样的情景。很自然地,想起了李白的《把酒问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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