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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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斜对面是个小公园，替人洗衣服的董阿姨家就住在那边上。
　　我们家是开服装店的，爸爸妈妈都是忙人，干脆连要预先过水的料子啦，还有全家的衣服啦都交给董阿姨洗。每次，都由我抱着一大摞脏衣服，连同一块“固本”肥皂拿去交给她。董阿姨的巴掌又宽又大，被肥皂水泡得又白又皱；她总是笑吟吟的，好像所有这些衣服都是她的孩子，她做好了香喷喷的饭正等着它们回家呢。我从未见到董阿姨穿新衣裳，可我敢打赌说，她身上的旧衣裳是世界上最干净的。
　　每逢晴天，董阿姨就在公园草地边上扯几根绳子晒衣服。皱巴巴的脏衣服经过一洗一晒，看起来干爽挺刮，它们一串串晾在阳光下，如同各色彩旗，飘啊飘的，好像还发出阵阵清香呢。董阿姨专注地晾晒着洗好的衣物，转身俯仰间，偶尔有花瓣、树叶悄悄钻进发丝里，她好像一点也觉察不到。所以啊，我想自己躲在草丛中偷看，她也决不会注意到。
　　后来，我慢慢发现，有另一个小孩来得比我更勤，好像这儿是他的地盘。他喜欢把土刨开，也不知是埋了些什么，然后煞有介事地浇上水；要不就拿着一根木棒，冲着老树比比划划、敲敲打打，好像在显示自己是这一带最勇敢的战士。最可恶的是，他拿泥巴当炮弹，到处乱扔；好几次，竟把泥巴扔到了新晾的湿衣服上……
　　起先我狠狠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慌里慌张，还擤了擤鼻涕。我本打算解除这家伙的武装，把他轰走。后来一想，不如把他降服！于是，有一天我对他说：“怎么样，当我的兵吧！”说着，我飞快地爬上老树，坐在树杈上，还翘起一只腿。
　　果然，小男孩一下子被我镇住了――这一手他连想也不敢想。他怯生生地问：“你还会什么？”我从树上溜下来，打了个旋风腿，命令他学着做。可怜的家伙，做了一个难看的动作就趴在地上了，满手都是泥巴，身上的衣服更脏得一塌糊涂……
　　总而言之，他成了我的兵，我管他叫“小妖”。我不准他乱扔泥巴，不准他钻到那一长溜湿衣服底下撒野。我警告他，如果他违抗命令，就算是叛徒。“如果你听话，就能吃到我带来的蜜枣！”我还把刚买来的带星的军装外套脱下来说：“还有哪，奖你穿3分钟！”
　　没想到他非常不屑地说：“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哪！谁稀罕！”
　　我惊讶地问：“你为什么有那么多衣服？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他神气活现地说：“我家是开服装店的！你家呢？”
　　我大大咧咧地说：“老实告诉你吧，我家是专门替别人洗衣服的！”
　　“啊……”他不知在想什么，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
　　正说话哩，董阿姨向草地这边走来。我知道，她是来察看衣服晾晒的情况。
　　我教训小妖：“你看你看，你刚才把泥巴扔到我妈妈刚洗过的衣服上了！”
　　我拉着他赶快躲起来，生怕董阿姨发现我们。一想到我们把她洗干净的衣服弄脏，害得她不得不重洗，我心里就感到不痛快，但这小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正玩着呢，好好的艳阳天突然变脸，一场急雨说下就下。我命令小妖去帮“我妈”收衣裳，算是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可这家伙眨眼间就不见踪影了。我只好收起当官的架子，冲锋在前。谁知等到我帮着董阿姨把衣裳收拾完，太阳又露出脸来了，我倒淋得半湿。
　　董阿姨让我顺便把洗好折好的一叠衣服带回家去，还夸我是“好孩子”！
　　董阿姨走远了，小妖才从老树后面闪出来。我很不高兴，对他说：“你听到没有，我妈说你是坏孩子！叫我别跟你玩了！”说着笔直往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妖似乎感到事态的严重，大概是担心没人跟他玩吧，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屁股后面问，“你把这些衣服送去哪里？”
　　我随口回答：“你不知道吧：我是我妈的助手，她管洗衣服，我管送衣服！”
　　他开始感兴趣了：“能不能让我来捧，我还没给人送过衣服呢。”
　　“当然不行！”我叫道，“这事儿看着容易，其实不知有多难！你捧着，稍稍一歪身子，衣服就掉地上了！那不是白洗了吗？还有，你根本不知道该送哪一家。你还是滚回你妈的服装店去吧！”
　　我神气活现地继续往前走。小妖跟在背后，一个劲地恳求我派他去完成送衣服的任务：“你只要把地址告诉我就行了！我肯定能好好地送到！”
　　我装作十分不情愿，上下打量着他说：“瞧你有多脏啊！人家准会把你赶出来的！再说，我妈交代我……”
　　他发急了，扯住我的衣袖，带着哭腔说：“我保证以后不玩泥巴了，行吗？”
　　“不行！我早看出来了，你根本瞧不起我妈，因为她是洗衣服的！”我继续往前走。
　　他拦住我，大声叫道：“谁要瞧不起洗衣的，准是个大叛徒！”
　　“那好吧，”我松了口气，“可是有一点，你记住喽，见了衣服的主人，你得说自己是洗衣阿姨的儿子，人家才会看得起你。你如果再胡说什么服装店，鬼才理睬你呢！”
　　我悄悄跟着他到了我家门口，躲在远远地看他把衣服送进去了。
　　隔不久，小妖出来啦，手里捧着一大堆枣儿。他兴奋得脸儿通红，对我说：“喝，你没看见，这家可气派啦！这阿姨才是开服装店的――她夸我是好孩子！”
　　我吃着自家的蜜枣，奇怪地问他：“你妈不是开服装店吗？”
　　这回他很自豪地回答：“哼，我妈才是洗衣服的！你说，你妈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告诉过你的啊，公园里那个阿姨就是我妈――她专门替人洗衣服！”我故意昂着头，斩钉截铁地说。
　　“你骗人，”他大声嚷嚷说，“洗衣裳的阿姨根本不是你妈！她是我妈！”接着，他又嘟嘟囔囔地说：“你为什么把我妈当作你妈？”
　　我差点儿把枣核吞下去，哧哧一下笑了，反问：“那你为什么胡说你妈是开服装店的呢？告诉你吧，你刚才去的，就是我的家啊！我妈才是开服装店的。”
　　他红着脸东张西望，想溜。我逮住他，干脆进一步揭发他：“说什么衣服多得穿不完，你偷穿我的衣服对不对？我自己的衣服，我自己还认不得么？你趁你妈没来得及洗，偷偷把我送去洗的脏衣服拿来穿了！对不对？你脚下这双球鞋，还有这件夹克――全是我的啊！”
　　他嘻嘻地笑起来：“多巧哇！我们个儿一样！我妈帮你洗――哼，要不是我妈，你有那么干净的衣服穿吗？所以，你要把这件带星的军装再借我穿一回！”
　　反正啊，我们就这样穿来穿去，吃着蜜枣，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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