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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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尘
(接上期)
没有后悔药的决定
第二天天亮，温暖的阳光直射在我身上。我睁开眼睛，看到店小二毕恭毕敬地站在我面前，被吓了一大跳。他说：“您醒了，尊师在下面等着呢。”
店小二扭曲的笑容和360°的态度转变让我后背发凉。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下面”，是哪个“下面”。我对他说：“千万不要吓我，我就这么一个师傅，万一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时候我才发现，虽然师傅有很多臭毛病，但却很值得我依赖。
事后我得知师傅打赢了强盗，但是其中一个逃走了，那个人逃走的时候嘴里叫嚣着“你们给我等着瞧，改天一定彻底掀了这破客栈”之类的话。再后来我听师傅说，当时其实总共就只有几个刚出来混的土匪，都不是师傅的对手。最后逃走的那个人也是师傅故意放走的，目的就是给老板造成压力，要让老板知道客栈离不开师傅。
反正，那天之后，我们就在客栈住了下来。老板为了安定我们俩，让师傅给他做保镖，还给了我们一小部分股权。他经常和我们啃会儿猪蹄吹会儿牛，吃吃火锅唱唱歌，偶尔说到兴高采烈处，还会拍师傅和我的马屁：“有剑客当合伙人就是比保护伞可靠，保护伞到了关键时刻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另外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因为帮客栈打败了土匪强盗，我们的身份在一夜之间就从邪魔外道变成了大侠，而且拥有了固定的粉丝，那就是老板会每天给我们一碗鸭血粉丝汤。因为我们的身份发生了改变，所以我们也就不会被江湖中人剿杀了。师傅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点点头：“这都是规矩!”
在客栈的日子过得云淡风轻，我说过得像流水，师傅说过得像流水账。我和师傅两个人经常坐在房间里面无所事事，感觉很空虚、很颓废，尽管以前住在草庐的时候也和现在差不了多远。
我们之前住的那个草庐在山腰，能隐隐约约听见从山那边传来的读书声。我不太明白，明明只是念书而已，为什么非要念得那么大声，好像声音大就可以把书上的内容刻进脑子里似的。为了满足好奇心，我会在师傅外出的时候跑到后山的书院附近，爬到树上偷看，但是没有看出什么玄机来。后来师傅知道我的这个疑问后，只是淡淡地说：“剑客有剑客的规矩，书生有书生的规矩。”书院那棵树很高，但是我能很快爬上去而且不被别人发觉，只有一次例外，这个以后再说。
师傅不出门的日子，通常都在喝酒。他虽然很穷，但是酒从来没有断过。师傅喝醉了酒就会给我讲故事，故事内容当然是江湖往事，其中夹杂着武功秘籍、儿女情长、神话传说、物价上涨、股市崩溃、金融危机、“我不当大哥好多年”等内容，讲得神乎其神，简直秒杀镇上的说书人。师傅讲得情绪高涨时，还要学书院的老头吟两句诗，但基本都是错的。每讲完一个故事，师傅都会加上一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因此，江湖规矩是不能破坏的。”
而现在，我们长住在这间客栈，师傅依然喝酒喝到醉醺醺，依然给我讲故事，但是讲的都是以前讲过的故事，所以日子非常无聊。
终于有一天，师傅说：“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们是剑客，剑客如果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生活得太久，就会完全丧失自我，也就不能再称之为剑客了。”
我说：“那我们要怎么办?”
师傅说：“咱们得进大漠，大漠比较适合打磨你。”
我说：“那我们在大漠里面靠什么生活啊?大漠里面什么都没有，你看现在谁还去啊，他们去的都是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沙漠。那里的沙漠观景房咱们住不起的，咱们最多能住经济适用房，还是小城镇三环以外的。”
师傅说：“你说得也是，那要不咱们还是在客栈?我看这几天老板和店小二想留住咱们，咱们假装推脱一下就接着住下来。但是有个问题我要纠正你，一座城镇如果有三环，那它绝对是不小的。”
我们假装去和老板告别，但是这一次老板非常爽快地给我们送行，爽快得连反悔的机会都没给我们。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那伙土匪改做了马匪，到更偏远的地方打劫去了。这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没有用了。
离开了客栈，我们开始发愁。我说：“师傅啊，咱们现在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啊?”
师傅说：“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我说：“我看咱们还是随便找个地方，随便找个职业养活自己吧。”
师傅说：“你忘了?咱们是剑客，剑客就应该做剑客应该做的事情。”
我说：“要不咱们不做剑客了?这年头当剑客不如当‘贱客’。我们这一老一小，歪瓜裂枣、衣衫过时，要是再放个破瓷碗，在路边这么一跪，也就活儿齐了。”
师傅怒道：“混球!一日是剑客，终生是剑客，怎么能自甘堕落，况且你知道你刚才的话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吗?你自己丑就算了，也是我们师门不幸，但怎么能说我丑，这明显歪曲了事实真相，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低头看着地面，老实说，我至今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剑客。剑客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有想明白。
我们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客栈，转身走了。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们居然很少走出客栈好好看看这个镇子。镇上的人因为我们师徒老是宅在室内，因此称我们为宅男。
原来，这段时间我们就生活在一个靠近沙漠的小镇，小镇名叫黄石镇，大街上有一层黄沙，抬头可以看见镇外的黄色巨石。巨石将黄石镇保护了起来，抵挡住了一部分黄沙，因此这个镇子才没有被沙漠侵蚀掉。
我问师傅：“那现在要怎么办?要回草庐去吗?”
师傅说：“别，对于我们剑客来说，四海为家，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去。”
师傅时时刻刻把“剑客”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但是对于我而言，“剑客”和“江湖规矩”一样，如同师傅嘴里的故事，虚无缥缈，更和我没有关系。哪怕我从师傅嘴里听到了自己的身世，也只不过是满足了好奇而已，我没有去报仇的欲望，甚至，我没觉得有什么仇可报。
而师傅，正在为接下来的去处愁眉苦脸。
关于猫的哲学
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草庐。我问师傅：“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再回这个地方吗?”
师傅说：“之前是我没有想透，你看，既然剑客以四海为家，那这里也可以是我们的家，既然是家，我们也可以住在这里。”
我被师傅说服了。
离开半年，屋子里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我花了半天时间才整理出来。期间有很多老鼠窜来窜去，估计这里的老鼠也已经更新换代，不认识老主人了。
我问师傅：“这屋子里老鼠这么多，为什么我们不养只猫呢?”
师傅说：“因为猫数量少，自古物以稀为贵，所以养猫就成了贵族的事情。”
我说：“贵族家里也有很多老鼠?”
师傅说：“不是，贵族养猫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他们不准猫去咬老鼠，他们养的只是装饰品。”
我说：“哦，就是说，穷人需要猫来抓老鼠，但是养不起；贵族养了猫，但是不准猫咬老鼠。”
师傅说：“是的。”
我说：“那猫多痛苦，他们难道就没有考
虑过猫的感受么?”
我刚说完，屋外传来一声猫叫。
师傅说：“他们连老鼠的感受都没有考虑过。估计老鼠也很少看到猫，只听老一代的老鼠说过有猫这种动物，而且还是它们的天敌。你想，假设一只老鼠好不容易见到一只猫，吓得要死，结果猫连看都不看它一眼，它得多痛苦。”
屋外又传来一声猫叫。
师傅说：“好烦人，你去把它抓来。”
我出门，看见草丛里有一只花猫，它体态丰盈，一动不动。我把它抓到师傅面前，屋子里的老鼠顿时情绪激动，纷纷围上来一探究竟。猫伸了伸爪子，老鼠们顿时散去，过了一会儿，老鼠们又围了上来。
我说：“师傅，你说得真对。这猫要怎么办?养着它也不抓老鼠，干脆吃了吧。”
师傅说：“别急，你看这只猫体型这么富态，神情涣散，举止缓慢，看见老鼠一点反应都没有，扔到老鼠堆里，估计还能和老鼠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甚至是认鼠作父。它肯定是贵族养的，咱们要是吃了它，可能会惹麻烦。”
我想，反正也没人知道是咱们把它吃了，不过，既然师傅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吃它。我说：“那咱们怎么处理它?”
师傅说：“先养着，等人来找。”
刚说完，就有人来敲门。我刚打开门，来人就给了我一耳光。
我说：“你干吗打我?”仔细一看，是个姑娘。江湖上姑娘很多，爱幻想的男人也很多。其实用常识也知道，经常习武的女性，怎么会貌美如花、体态婀娜，只是现实中大家都不愿承认罢了。所以我断定这位姑娘一定不是习武之人，但是脸上脏兮兮也看不分明，穿得也比较朴素。
她说：“不是，我只是敲门而已，没想到你正好把脸凑了上来。”
我说：“那你敲门的方式还真奇特。你有什么事情?”
她说：“我来找猫。”
我让她跟我一起进屋。她看到猫，就扑上去把猫抓进怀里。现在正好是初春，还很冷，我想她是不是冷坏了，于是找猫当天然暖袋用。
师傅对她说：“你既然找到猫了，那就可以回家了。”
她说：“我没有家，不知道去哪里。”
我说：“可是你有猫，有猫就应该有家。”
她说：“这只猫是我捡到的，它也没有家。”
师傅说：“那你是什么时候捡到这只猫的?”
她说：“刚才在外面捡到的。我真的没有家，已经在外面飘荡了很久，你们不信就算了。”
我和师傅被她说服了。
我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没有名字啊，名字有什么用?”
我说：“我也没有名字，我觉得名字没什么用，我只见过很少的人，从来没人问过我的名字。”
师傅对她说：“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她说：“我飘荡很久了，打算在这里住下来，我不介意和你们一起住。”
我和师傅：“……”
师傅和颜悦色地说：“女孩子家，要矜持，更要独立，不然会被别人骗的。”但显然她没有理会师傅的暗示，于是师傅接着说：“那这只猫要怎么办?”
她说：“它肯定也想留在这里，它是我的，我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那只猫找了个墙角睡觉，它用行动说服了我和师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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