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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刘诗瑶

  那天晚上在宿舍,小F突然心血来潮,做起广播体操。从伸展运动,到跳跃运动,从踢腿运动,到整理运动。虽然她做得有些生疏,甚至有的动作已是完全忆不起,但却立刻引起了我们的共鸣。大家都从被窝里跳出来,按高矮次序排成一队,开始温习那曾经熟悉的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青春的活力》。
  还记得,高一刚进校,为响应教育局改革号召,我们开始学习这套韵律操。运动会之前的体育课,我们唯一的活动就是学做操,因为运动会时各班要进行会操比赛。比赛那天,大家一律着白底蓝边的校服,在操场上排成一个个方阵,和着动感的节拍,整齐地做着操,场面真是壮观。
  自此之后的三年,每天上午十点到十点十分,只要天气允许,都是做操时间。下课铃一响,一路小跑到指定地点,开始做操。一开始,大家对此还有热度,毕竟是刚学,而且有值日生要评分。时间一长,新鲜感没了,做起动作来就很漫不经心了,象征性地踢个腿,伸个手,应付检查。班主任曾无数次地批评过我们根本没有青春的活力,倒不如老人来得精神爽朗。到了高三,情况更加恶劣,男生基本就不愿意去,借口说要在教室复习,实则要么去小摊上买韩国铁板豆腐,要么去外面的店里看NBA,要么就是去厕所消磨时间。于是乎,一场猫抓老鼠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了。猫是班主任,鼠是不做操的同学们。猫是绞尽脑汁采取了各种方法如点名、罚加做一遍操、到教室里赶人等等,最终还算卓有成效地遏制了老鼠的恶习。
  有人曾说,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东西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被渐渐遗忘了。残酷而真实的一句话。曾经的我在很机械地重复着那一节节广播操时,是全然没想到只半年我就可以如此彻底地忘记那一个个简单的动作。
  每每回忆起三年的高中生活,我总是很难有连贯的记忆,倒是总有些零碎的片段、细节,它们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烁。
  高一的时候,带着懵懂与憧憬进校。年少的无知与轻狂,让我自信满满。
  那年,我的班主任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语文老师。他的名声,三分来自他一流的教学水平,七分来自他特立独行的性格。第一天上课,他一身朴素的白布衣,一双带着泥土芬芳的拖鞋,一个装了书的塑料带,胡子拉碴,大摇大摆就进了教室。一开口,就是带着永新特色的普通话,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一写字,从黑板的右边起笔,由上而下竖着写,很大很草的字,他写得行云流水,一写一黑板,我们看起来却很吃力,半天读不懂几个字。他对我们的诧异反应很平静,用习以为常的口吻说:“我这人就这样,你们过段时间就会习惯了。学语文,你们一定要跟着我的感觉走!”就这样,我们忐忑不安地开始语文学习。他上课的内容很丰富多彩,尤其是古文课,他讲的那些奇闻逸事听来是那么生动有趣。而且,他特别注重语文的基础知识,他总是说,语文其实有着比数学多得多的公式、定理。但他上课时的语气和语调,却总是那么严厉,让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课外,他是个苛刻的班主任,对我们的学习紧抓不放。每天,他都要大清早起床,骑着他那辆锈迹斑斑的二八车,在七点前赶到学校来监督我们早读。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不论风雨严寒,他就那么坚持着。课间,他会在教室外徘徊巡视,这样,我们都不好意思出去打闹,只好在课桌边埋头作业。他做事,是暴风骤雨般,速战速决。每次领书,发资料,交钱,我们班都是冲在第一个。当别的班在慢悠悠地排队等待时,我们早已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热闹了。而且,他又有点大男子主义,什么累活什么麻烦事都是男生干女生休息,苦了那帮瘦小的男生,却是让我们女生清闲了好多。
  每次考试,我们最怕的不是很差的成绩,而是他的点评。他会花上一节课乃至两节课的时间,把他的远视眼鼓得大大的,对着成绩单,从一号开始到最后一号逐个点评你各科的成绩。他很少表扬人,考得好他会说一次不能代表什么,有本事下次再考这么好;考得差那就惨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的失误,将你的自信心剥离得体无完肤,给你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再浇盆冷水。很多次,女生被他给说哭了,男生被他给说得灰头土脸。我不能说这种激将法适合所有人,但是对于我们这群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确实是让我们清醒冷静了许多。起码我自己而言,收敛了自己才萌生的张狂,学会很低调地做事做人。
  高一因其轻松和新鲜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是残酷的文理分科。大家刚用一年时间建立的感情与集体意识硬生生地被拆开。在未来和友谊之间,我们艰难地抉择着。那时侯,大多数人是选择理科的,因为若是选择文科,一来意味着要与很多朋友分别,二来会被一些重理轻文的人所歧视。家长和老师都说,理科好找工作,理科就业面广,不是万不得已千万别选文。现在想想,却是如此幼稚。其实真的不必在乎别人怎么想,选择自己适合的才是明智的。我的强项是文科,但我选择了理科。高考的不理想曾让妈妈十分后悔当初的选择,但我倒没有同感。时间不会回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必然会拥有此路的风景,也必然会失去彼路的美。
  文理分科后,就是分班。学校按期末成绩分班,我进了理科实验班。虽然这种分班的方法有待商榷,但是我很感谢这次分班,它让我认识了很多良师益友,有的甚至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我们的班主任换成了一个物理老师,比起之前,他可真是和风细雨的慢性子。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从来都是最后完成学校布置的任务。因为他的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我们给他起了个形象的外号――唐僧。唐僧如果有哪节课没有拖堂,那会成为此后几天大家的谈资。每到快下课时,有些男生就上好手表发条,准备开始计时,看今天他又拖堂多久,这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如果说高一时我们还是稚嫩的青苹果,那高二的我们可以说是红彤彤的红富士了。那一年其实是最滋润的一年,不似高一盲目,不及高三忙碌。足球赛,我们惜败拿了第二;校庆,我们女生辛苦排练的《感恩的心》压轴出场;辩论赛,我们和文科实验班唇枪舌剑;运动会,运动员奋力拼搏其他人呐喊加油;校报,总有我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身影……老师说,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理科实验班不只会读书,我们还全面开花。确实,自分班后,许多言论和关注都是针对我们班的。别人可以有差错,我们不可以;别的班可以有混乱,我们不可以。这种压力环境,催生了我们的班级荣誉感和集体观念。很多时候,我们的一言一行,考虑到的不能是自己,而必须是我们班。
  高二的暑假,补课。按照学校的传统,我们搬到了“与世隔绝”的另一栋教学楼。在燥热的夏季,提前开始传说中炼狱式的高三。上学期,老师们个个快马加鞭,赶进度地疯讲课本,试图在下学期开始前结束新课学习。一进入冬季,大概十二月底的样子,周考开始了。所谓周考,即每天下午小考。虽名为小考,却要记分要排名。周一语文,周二理综,周三数学,周四英语,周五理综。每周统分一次,理综算两次的平均分。这样的周考一直持续到高考前一个礼拜,真是一段让学生无奈,让老师劳累的日子。我们不愿意考,原因显然;老师也不愿意考,因为每天晚上要批改试卷到深夜,不但影响对第二天课程的准备,而且卷子考了又要讲,打乱了原有的课程安排。当然,周考还是有它的益处的。于老师,他们可以了解我们知识掌握的程度,以修改其教学安排;于我们自己,每周可以小结一下自己的学习状态,让自己或者及时纠正改进,或者加油再接再厉。每每发下卷子,便是我们最热闹的时刻。除了关心分数,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互相看试卷。大家互相传阅着优秀的语文或英语作文,或者是数学理综某道大题的绝妙的解法。卷子传到了自己手上,会很细心地一字一句、一个符号一个数字的看,然后再依依不舍地传给别人,就好似看了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既想知道结局,又不忍那么快合上书本。而如果自己的卷子正被别人竞相传阅,那种满足与欣然自是无以名状。所以,有时候考试的动力就在于此,哪怕是为了别人的称赞都要好好答题。

  短暂的寒假过后,更加频繁的考试和沉重的课业向我们砸来。我翻看那时的台历,上面除了作业完成情况就是考试安排:2月26日,联考;3月3日,一模;3月6日,完成生物《针对训练》;3月7日,完成化学《收获季节》和《PK高考》;3月12日,完成理综《天星试卷》;3月23日,二模;4月5日,完成数学《优化设计》;4月6日,八校联考;4月11日,完成英语《PK高考》;4月23日,市统考;5月10日,三模;5月24日,看完语文《咬文嚼字》;5月29日,四模……老师们说,就是要让你们考到麻木,你们要把平时的每次考试看成高考,到了高考就会把它看成平时的考试。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但这根本不符合实际。真正到了高考,心理素质再怎么好的人也会有所重视,有所区别对待:铅笔会削得特别锋利,水笔会买好多支以备用,橡皮会买块新的擦着心里踏实,头发梳顺,衣服穿戴整齐,早起对着镜子微笑,对自己加油……
  高考的那两天,天气很好,是这个炎热夏季中难得的两个阴天,甚至7号还下了场雨。是爸爸送我到的学校,虽然说学校很近,自己对路很熟悉,却依然觉得需要这么个可以依靠的人,在考前给我几许安慰与力量。学校门口,一片伞花,伞下是家长们忐忑与焦急的脸。到班主任那领了准考证,和同学们互相祝福着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深呼吸,开始答题。语文,数学,理综,英语。并没有外界渲染的那么夸张与恐怖,只是很自然地去做题,状态好的时候答得顺心顺手,状态不好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出点头绪。就是这样平静地结束了。记得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时,大家走到楼下,大楼的门还未开,几千号人全挤在一楼大厅,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望着对方熟悉或陌生的脸,浅浅一笑,意思是――结束了。当门终于打开时,大家很平静地迈下阶梯,朝着各个方向,走了。
  高考骤然结束,意味着我的高中也骤然结束了。这两个概念对我而言意义完全不同。高考结束,我是释然;高中结束,我是伤感。那些高高低低的树,那些深深浅浅的草,那些散落满地的粉笔灰,那些埋头作业的背影,那些堆得高高的资料书,那些戴得厚厚的镜片,那些画满勾叉的试卷,那些课桌上刻着的加油与努力……毫无征兆地就都离我而去了。
  现在回望高考,我只是希望媒体少一些浓墨重彩,家长少一些特别对待,考生自己多一些坦然与平静,多一些信心与勇气。当大家都淡化对这个名词的关注,也许会更利于考生的发挥。
  今年春节,同学们从天南海北各个大学回来,聚会,聊天,重温过去。经历半年的大学生活,有的人成熟了,有的人消瘦了,有的人开朗了,有的人干练了。大家带着变化回到母校,去看那些也已变换的风景:母校的路拓宽了,母校新建了座黑瓦白墙很有欧式风格的大楼,母校的花坛落满皑皑白雪,母校的操场小草在沉睡……看到那些曾经给予我们无数知识的老师们,我们像朋友般嘘寒问暖,拍拍肩膀互相问候,我们说大学的新鲜事,老师们说高中的旧故事。听着听着,才发现,原来当初那些自以为稀松平常的故事是那么生动,于平凡中蕴涵别样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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