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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说感动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毛芦芦

  我第一次被文学的美丽击中心灵,是初中时读铁凝老师的《哦,香雪》。在那之前,我爱看书,只是爱书中的故事情节。可在那之后,我爱看书,是因为我感受到了汉字的魅力,是因为我被作家笔下的人物打动了。
  《哦,香雪》中的那个香雪,有洁如水晶的眼睛,有软如红缎的嘴唇,有干净如同一分钟前才诞生的面孔,更有可爱如初雪的心灵,香淳如草木的性情。
  这个被汉字虚构出来的女孩,是如此美丽,如此令我感动,以致我放下小说后,马上找了张白纸,拿起笔,心潮起伏地为她写了篇东西。因为时隔多年,那写在孤独白纸上的小小文章,早已散逸在岁月的无底黑洞里,可文中有一句话,我却一直没有忘记。
  那时,十五岁的我是如此评价“香雪”这个人物的,说她“就像一条小溪,我的感动就像一条小鱼,被小溪淹没了”。
  那时我没有想到,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会一次次地被生活中的动人故事淹没,而我的文字,就是游在感动溪流中的一尾尾小鱼。
  世界虽然千疮百孔,但总有一处处温馨、甜美、宁静的人生港湾,包容我,抚慰我,让我一次次产生诉说的欲望。
  我的写作,几乎都是在诉说生活带给我的感动。无论是写散文、小说还是童话,我都是想通过文字,来告诉朋友,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很多风景值得我们留恋和珍惜的,还是有很多事,值得我们去努力去奋斗的。
  
  飞渡油菜花(之二)
  在人类缤纷络绎的想象中,生命永远是以最轻盈的姿势飞翔在蓝天下的一个神活。就像那两个小女孩手中的风筝。
  那是在正午的阳光底下。那是在故乡的田间水畔。母亲叫我去菜园子里摘菜。我走在百草葱茏的小路上,油菜花和风一起轻抚着我的头发,也轻抚着我胸中茂盛的柔情。
  这时,那个风筝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那是一个翠绿色的大扁鱼,鱼头尖尖的,鱼尾悠悠摇摆,在一大片油菜花上,在一大团熊熊燃烧的金黄色的火焰之巅,游啊,游啊,一下子,就把我带回了最无垢的童年。风筝在缓缓上升。那点翠绿,被身下波涛汹涌的金黄映衬得愈来愈妩媚、愈来愈玲珑、愈来愈娇羞,就仿佛是新娘香腮边一滴喜悦的泪珠。
  循着风筝的脚步,我在田野里,在油菜花的芬芳中,跑啊跑啊,终于看到了一畦窄长的草地及草地上那两个正在放牧童贞的女孩。她们显然是嫌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所以就用四只手紧抓着风筝的线轴。她们涨红了脸蛋,用雪亮的眸子紧盯着天空,两双小花鞋,在绿色的草丛间扑闪着扑闪着,风筝就越升越高了。看见自己的愿望能飞上那么高远的天空,两个小女孩笑着叫着,清嫩的声音在身旁的油菜花上来回滚动,一时间,竟帮所有的唐诗宋词都配上了音乐。
  阳光听到了这一切。阳光穿过所有的疾病、死亡,穿过所有的苦难、悲伤,赶来停驻在这片油菜花上、停驻在这支歌谣的翅羽上,就仿佛阳光也需要几只天真的小手,来抚平沧桑,来放飞希望和憧憬……
  看来,这风筝真的不是纸做的。否则,它怎么能飞这么久呢?―从古到今。从古到今,小女孩小男孩老了多少辈啊!可这油菜花,可这风筝,这大地擎献给蓝天的笑脸,从来就不曾有过改变。生生不息的生命就是这样一个神话。只要还有春天,只要还有田野,人类与油菜花和风筝之间,就永远有不解的情结,不死的爱。人类在油菜花和风筝面前,就永远有不老的生机不竭的心跳……
  这篇小文章,写的是十年前的某个春日,我在故乡油菜地里的所见所闻。我看到两个小姑娘在一片油菜花包围着的空地上放风筝,我被她们天真的神态、灵活的动作、快乐的笑声感动了,我就像周围的油菜花一样被她们的风筝点燃了激情,所以回家后,很快写出了这段文字以及《飞渡油菜花》之一。
  我写,只是为了向纸笔倾述我心中的感动,但这篇文章发表后,很多人都说被我感动了,所以,我至今还在感谢那两个放风筝的女孩,感谢她们用无邪的童心感染了我,也感染了我的读者。
  
  青瓦与水蓝
  水蓝把玉兰花偷偷地撒到舅婆枕边,唇紧抿着,一脸的肃穆端庄,可眼角却依然挑着一抹笑意,细极浅极,与飞拂的鬓发交缠在一起,仿佛是蜻蜓的翅尖在荷花上画了一个无法识辨的印记。
  但这印记,被青瓦捉住了。
  青瓦正蹲在他嚎哭不止的母亲身边烧纸,红红的火焰把他红红的脸膛烤出了一层油汗,黑黑的纸灰在他黑黑的额前飘舞,犹如片片落花。其中有一片,飘着飘着,粘在了一个少女塞在凉鞋里的白乎乎胖乎乎的脚丫子上。青瓦一抬头,就捉到了水蓝那粉嫩粉嫩的笑意。青瓦不由得也咧嘴笑了,脸颊上还挂着一颗泪滴。
  青瓦的笑,因为那一颗泪,还因为他鼻尖上新粘的一点纸灰,以及他歪扣在后脑勺上的那顶白孝帽,只一眼,就把水蓝瞅乐了。
  水蓝的眉跳了起来,眼里哗地泼出无数欢活的笑珠,滚了一地,溅得青瓦一脸灼热。
  那,可是比火更烧人的热度呀!青瓦不由得霍地站了起来,呆望着水蓝。
  “哎呀,你……你……”水蓝感觉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墙。其实青瓦并没有多高多壮啊!但看着这个戳在她舅婆灵床边的半大小子,水蓝的目光无端打颤、打结并织成了一帘密密的爬山虎。那翠灵灵的藤蔓在高墙上左冲右突,拼命盘旋,却终是无力逾越。水蓝便猛一扭身,朝门口逃去。
  “噼啪,噼啪……”那一串脚步敲击着青瓦的心坎,青瓦耳中突然一片清净。
  谁的哭声也听不见了……
  这是我的一个颇受人喜爱的短篇小说的开头。它的灵感其实来源于一次真实的葬礼,我姑婆的葬礼。在那个葬礼上,我有很长时间一直坐在天井的水盆边埋头洗碗。客人很多,哭声和哀乐声很响,可干活的人很少,我就自觉去帮忙了,一边狠命儿洗碗,一边想着姑婆的一生。我的姑婆,非常聪颖,无论是画画、剪纸,还是绣花,都是农村里少有的高手。可由于她有九个孩子,丈夫又是乡间极少有的整天只顾看书的书呆子,所以她的一生,可谓是劳累之极的一生。因为同情和怀念姑婆,我在洗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流泪了。这时,我感觉有人在热辣辣地望着我―原来,是一个英俊的小青年,错把我当成勤劳的未婚姑娘了,他很感兴趣地围着我转来转去,等旁人告诉他我是个“著名记者”时,他连忙红着脸逃了。
  那男孩的大红脸,让我感慨又感动。最后,我就把这件小事写成了一个初恋故事,写一对少年男女怎样在亲人的葬礼上,用新生的爱来拂开死亡阴影的故事。
  一头是生,一头是死,而在生死之间,是我们用平凡的血肉之躯体会到的一程又一程的感动。这些感动,在一颗颗孤独的心里,往往都是稍纵即逝的,可它们一旦落到纸上,便有了在时间和空间上交流、穿越的可能。
  我把我的感动写下来,你读到了,万一你也被感动了,那么,我就觉得自己达到了写作的终极目的。
  
  清清如水的外婆
  今天,当清明雨滴滴答答在我窗外含笑树上弹响花的琵琶时,外婆的笑脸突然穿透了生死的大界,跳到了我眼前。
  只“望”了外婆一眼,我马上就泪流满面了。心,痛得缩成了一颗小小的纽扣。因为我出世时抱我的第一双手,就是外婆的手!我蹒跚学步时去的第一个“远方”,就是外婆的家!我懂事时记住的第一句人生格言,就是外婆的话―做人要清洁。
  “清洁”,这也正是外婆一生的写照。不仅她的家清洁得一尘不染,她待人接物的姿态清爽利落,而且,她的长相,也似清水玉莲,有超凡脱俗之美。
  ……
  读小学时,我曾跟外婆住过几年。这几年,天热时外婆会把自己变成一柄扇,给我凉风;天寒时外婆会把自己变成一个火钵,给我温暖。天不冷不热时,外婆又常常把自己化成一个苹果一把枣子一个梨,给我无限的甜蜜。
  记忆中,外婆永远都仰着一张清清如水的笑脸,守望着我们长大。
  所以,清明雨一弹响花的琵琶,外婆就回来敲我的心门了。外婆,虽然你去世六年了,可我心的门,其实从来就没有对你关闭过啊!
  外婆,只要你的孩子在,你,就永远和这世界同在。
  这是我写的一篇悼念外婆的文章的开头和结尾。外婆是一个去世多年,我一想起她的好,依然让我感动不已的人。
  我心的门,从来都没有对她关闭过。
  我心的门,从来就没有对亲人的关爱和温情,对世界的友好和温暖,对万物的慈悲与灵性关闭过,所以我的感动才能源源不断,我写作的冲动才能源源不断。
  生活就像一条小溪,我的感动就像一尾尾小鱼,常常会被溪水淹没,所以,我要用文字来诉说、来游泳。希望我的文字,能有机会直抵你的心灵!
  
  作家简介
  毛芦芦, 本名毛芳美,中国作协会员,1992年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2007年就读于鲁迅文学院儿童文学研究生班。做过中学教师,报纸编辑、记者,现在浙江省衢州市群艺馆任文学指导。曾获2000年、2001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佳作奖,2003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首届中日友好儿童文学奖,2004年度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提名奖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芦花小旗》《暖雨》,长篇小说《福官》《青梅竹马》和“战争题材”长篇三部曲《不一样的花季》等。小说集《芦花小旗》曾获浙江省共青团第六届“五个一”工程奖,浙江省第九届“五个一”工程奖,长篇小说《福官》入选“农家书屋”工程,长篇小说《柳哑子》与北京真实焦点影视公司签订电影改编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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