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会飞的鸭子倚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石听涛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参加工作不久，像许多年轻人一样好高骛远，而一旦这种学生式的狂热被现实的冷酷给消融掉，便马上走向另一个极端：怨天尤人，满腹牢骚。当我开始寻找各种借口为自己的平庸辩解时，是它改变了我对人生的看法，让我认真地过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它，就是那只鸭子，那只农家饲养的据说叫做“康贝尔”的灰色家鸭。当时我在一所农村中学任教，学校南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路旁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每天早晨，我习惯沿公路到村里散步，顺便买些早点。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起得很晚，池塘里已经游满了大大小小的鸭子，几只晚来的拖着肥胖的身体还在公路上摇摇摆摆，夹在稀疏的路人中显得有些滑稽。我闪出一个念头，于是悄悄地走进鸭群，猛一跺脚，受惊的鸭子四处逃窜，呷呷地叫着，有的还张开翅膀，扑打着，来了个趔趄。
　　好笨哪！我大笑。
　　可突然之间，我听到了更为有力地扑打翅膀的声音，我惊呆了，我看到了一只飞行的鸭子！它并不是鸭群中的一员，但它的确是一只鸭子！一只灰色的鸭子！它正迎面向我飞来，扑扑啦啦地，发出很大的响声。它的飞行姿态并不敏捷，双翅的每一次扑动都显得那么吃力，那么笨拙，简直像是在空中爬行。它飞得很低，好像一扬手就可以抓到它；它飞得很慢，仿佛随时都可能落下来。但是它却一直在飞，扑扑啦啦地，越过我的头顶，向东飞去，一直飞到学校西面的池塘上空，双翅一敛，落了下去。
　　我从未见过这样拙劣的飞行表演，但我的心却感受到了最猛烈的撞击。我不由自主地追过去，一池绿水，半塘灰鸭，一样的从容，一样的安详。我辨不出是哪一只刚刚经过了那样惊心动魄的飞翔。我决不会看错，它分明就落在了池塘里，它也决不会是一只普通的家鸭，家鸭不可能会飞，更不可能连续飞行200米！我决心要找到这只会飞的鸭子。
　　小小的村落里是藏不住秘密的，傍晚时分，我在同事的指点下走进一个农家小院。一对朴实的夫妇搓着双手迎出门来：“哎呀，老师啊，你要买那只鸭子啊？不值钱的，拿去好了，买什么呀！”我笑笑：“那怎么行？钱是一定要给的。”我已经知道，那是一只纯种的家鸭；我知道，那是一个宝贝；我已经想好，买到它就马上申请吉尼斯纪录。但是，我只是笑笑，并不显出急切的样子。喝过两杯浓茶，红脸膛的男主人终于告诉我：“鸭子进圈了，我去帮你逮。”
　　“嗬，这么多鸭子啊！”我不由得叫起来，“都是一样的呀，你能知道是哪只吗？”
　　“哈哈，”男主人爽朗地笑起来，“那是最好认的一只鸭子。不过，你要它做什么？”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脚步。“我给你捉只大的吧，那只是最小的，没有肉，又不会下蛋。”他停了一下，接着说，“连腿都没有。”
　　什么？没有腿？没有腿？没有腿……
　　原来，这只鸭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老鼠咬掉了双脚，主人以为它必死无疑，也没去理会它。谁知，它不但没有死，还慢慢长大了，而且还学会了飞行！每天早晨，它就从巢里直接起飞，到200米外的池塘里游泳，晚上再飞回来。
　　我沉默了，我震惊了。
　　鸭子所以会飞，是因为没有腿。
　　鸭子，没腿，会飞。
　　没有腿的鸭子。会飞的鸭子。……
　　在主人的指点下，我看到了那只鸭子。
　　那是一只普通的灰色家鸭，只是体形略微瘦小些，此刻它正把扁扁的嘴巴插在羽毛里闭目养神，和其它鸭子一样，安详而自在。在主人抓起它的时候，我看到了它的双腿，那只是两截短短的枯枝一样的东西，显然支撑不住它弱小的身体。可是在它的体内，蕴藏着多么大的力量啊！
　　在这一瞬间，我感悟到人生的真谛。从此，我不再抱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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