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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地中放飞的青春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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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海子,关于这个现代诗坛的早殒的天才,似乎是种永远无法言说的尴尬与痛,一经碰触,就让我们脆弱的胸口隐隐作痛,及至难于呼吸。作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新诗潮的代表诗人,海子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地位十分重要。这个被骆一禾称作“我们祖国给世界文学奉献的一位有世界眼光的诗人”,被谢冕称作“一个诗歌时代的象征”的年轻诗人,用他的诗歌,用他的“流血和隐痛的灵魂”,为我们这个精神贫瘠的时代,献祭着他的诗歌与梦想的盛宴。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生于安徽省怀宁县高河查湾,1979考年入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在中国政法大学执教,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在不到7年的创作生涯里,为后人留下200余万字的遗稿。已出版的作品有长诗《土地》(春风文艺出版社,1990年)、《海子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和《海子诗全编》(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99年)。其中《麦地》系列抒情诗歌在当代诗坛影响深远,而临终前写下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更是广为传颂,甚至入选中学语文教材,而最为海子看重的太阳七部书,也越来越受到评论家的推崇,被誉为当代诗歌中的“史诗”……海子创造的属于自己的意象系列,建立的属于自己的诗歌风格,以及与新诗潮迥然有别的诗歌语言,使他成为当代最具独创性的一位诗人。
  综观海子的诗作,麦地、村庄、月亮、天空等,是其诗作中经常出现的、带有原型意味的意象,海子诗歌中存在两类相对抗的意象:一类是麦子、麦地,一类是太阳(阳光)、月亮(月光)。“这两类意象的相互碰撞、物质与精神的永恒对抗,构成了海子诗歌的基本主题,也即生命痛苦的主题。”
  从麦地抒情短诗,到鸿篇巨制太阳七部书,麦地―太阳这种由关注现实到超越现实,由深沉质朴到热情奔放的精神转变,形成了海子辗转漂泊的精神脉索,也成为我们解读这位天才诗人的追索之路。
  
  麦之地子
  
  海子在当代诗坛影响最大的是他的“麦地”系列抒情诗,也是他创造的属于自己的诗歌意象。将麦子作为前期诗作的中心意象,与诗人的乡土情结息息相关。乡土情结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基本心理特征之一,是一种幽深的历史积淀。海子出生于乡村,曾经在雪山上消融下来的雪水中浸饮,在田垅上默数过微风中的纸鸢,对于乡村和乡村的麦地,有种天然的心理上的亲近。
  麦子是简单朴素生活的象征,是诗人对传统文化的回归与呼唤,是诗人十五年农村生活留下的心灵的忧伤与梦幻,“麦子”意象之于海子,犹如“太阳”意象之于艾青,“雨巷”意象之于戴望舒,“老马”意象之于臧克家。正因为海子在诗篇中大量描写歌颂麦子,所以有人把海子称为“麦地之子”。
  海子的笔触永远都是那么澄明而纯净,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败坏的心境,或者歇斯底里发泄的凡俗感情,即使描写的对象是苦难与死亡。因此,诗人笔下的“麦地”,就笼着薄薄的一层心灵的憧憬的光泽。“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家乡的风家乡的云/收聚翅膀/睡在我的双肩”中的恬淡(《麦地》);“风吹在村庄的风上/有一阵新鲜有一阵久远”中的清新,(《两座村庄》)。“打一支火走到船外/去看山头被雨淋湿的麦地”中的幽寂,都颇有点儿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况味。这些句子如自然流畅的涓涓细流,从久远的文化源泉悠悠而下,倒映着蓝天白云,明月清风,带给读者宁静的审美愉悦。
  然而,海子的麦地意象的营建,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对自然物象的玩味是截然不同的,更不意味着诗人借此就逃遁到了田园牧歌情调里去,而是寄寓着诗人对生命本质的哲学思考。海子“麦地”诗歌系列的中心命题是:麦子是诗人承受痛苦的最细微的神经细胞,是诗人拥抱大地所收获的生命的礼物,更是诗人用心血浇灌出来的诗情洋溢的记忆的见证。在中国农村贫瘠的土地上,麦子的生长如同悠长而沉重的喘息,对诗人的良心进行着无尽的追问和考验。
  在养育自己的生命与诗歌的麦子面前,诗人听到大地静默的颤抖:“麦地/神秘的质问者啊/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诗人的痛苦,并不来自于自身的“一无所有”或者“两手空空”,而来自于对大地恩情的无力偿还,因为作为“麦地之子”的海子,首先是“大地之子”。正是这种感恩意识,让海子在诗歌中反复吟唱:“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麦地啊,人类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诗歌和光芒”。于是,在诗人对“麦地”的追忆与歌颂中,不论是隐隐作痛的生命,还是隐隐作痛的诗篇,都是大地赠予和养育的财富,注定最终归还于土地。可以说,海子之于麦地的神圣情思,连同麦地这一意象本身,已成为当代中国诗坛的最可宝贵的祭品。
  
  太阳之子
  
  然而,海子并不满足于“麦地之子”的身份,在他的心中有着更高的艺术追求,那是一种超越于现实之上的,与永恒与信仰无限接近的精神自由。因此,他才会说:“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个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结合、诗歌和真理合一的大诗。”有了这种瞩望,海子把对“大诗”的构想和体验全面拓入到抒情诗的语体表现中来,从而构成通往神性领土和王座的道路。通过《河流》、《传说》、《但是水、水》等长篇诗歌的不断延伸,这种创作追求最后完全体现于海子的巅峰之作――《太阳・七部书》。
  《太阳・七部书》的主题相当集中:强烈的形上诉求与暴烈的自我献祭。这是一种主动承受时代痛苦的举动,海子因此被誉为“诗歌的烈士”,也是我们将其视为“太阳之子”的原因。
  在这部气势恢弘的史诗性作品中,此前的南方、月亮、水被作为主体意象的太阳取而代之。诗人宣称:“用天空、诗歌和水/盖着/大地/大地,一直进入内心/的大歌声/归根结底是太阳”“为了人本身/还需要行动,行动第一/归根结底是太阳”(《太阳・断头篇》)。太阳突现出来,成为诗人崇拜的偶像。
  对于《太阳・断头篇》,海子曾经表示是一篇失败之作,但正是从这个或许并不成功的起点,他真正投入了“一次性诗歌行动”,开始了他反抗宿命的诗歌历程和他的“行动哲学”:“除了死亡/还能收获什么/除了死的惨烈/还能怎样辉煌”(《太阳・断头篇》第一幕第二场)“大地将毁灭/或更加结实/更加美好地存在。行动第一”(《太阳・断头篇》第三幕第一场)。
  而在《太阳・土地》中,南方、月亮、水在海子的诗歌中完全消失,新的意象、新的母题展现在读者眼前:暴力与死亡。但是诗歌中的暴力并不是强权的泛滥而是对于强权的抗拒,诗歌中的死亡也不是对于生命的绝望而是对于生命的挚爱。
  《太阳・弑》是一出仪式剧。虽然诗歌背景“是一个血红而黑暗的恐怖空间”“人物全部有如幻觉,与命运而不只是相互格斗,最后无一例外地死去或迷狂”,而且在“麦地抒情短诗”中笼罩着死亡的那一层柔美的氛围也完全消失,只剩下钢铁般的死亡。但对于死亡的反思,没有让诗人放弃对于生命和人类的挚爱。
  《太阳・弥赛亚》是诗人自称“用尽了天空和海水”“用尽了生命和世界”的长诗,也是海子不曾写完的作品。与太阳七部书的其余作品不同,《太阳・弥赛亚》对于死亡与生命的思考,似乎进入到一种宁静的境界,与同期写作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学风格极为接近。“天堂的大雪一直降到盲人的眼里/充满了光明/充满了诞生的光明”。
  《太阳・七部书》更是一部关于时空、生命和死亡的大书,然而,与其说它是史诗,毋宁说那只是海子绝望的激情的一次大喷发。在这种事情的大喷发中,海子耗尽了所有的生命的力量,燃烧完最后一点生命的亮光,从容地走向了山海关的铁轨,或许《太阳・七部书》的创作,就是海子注定的生命的终结。正是这种近乎献祭的精神,使海子以个人的失败换取了诗的胜利,为此,诗人西川说,因为有了海子,“中国簇新的诗歌有福了”。
  海子,这个从麦地中放飞的青春诗魂,这个在燃烧中陨落的太阳之子,用他的诗歌与生命,在中国当代的诗坛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但愿在另外一个诗歌的天地中,永远年轻的海子能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用他的纯净的微笑和灵动的诗句,感受着幸福的闪电从他的头顶划过。
  编辑/姚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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